山 文/张雁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惊回首，离天三尺三。我可是见识过高山的伟岸。心惊之余，就只剩了慨叹。 当时是赴西藏公干路上，半夜从成都登机出发，睡眼惺忪，迷迷瞪瞪，感觉全无。大约凌晨五点多吧，突然清醒过来，身处航班舱中。拉开窗帘外看，云海迷茫，下边是浩浩瀚瀚的雪山。飞机似擦着山顶滑过。都怀疑航线太低了。 稳稳降落贡嘎机场，周遭依然是白雪皑皑的山，才第一次惊叹山的伟岸。惭愧自己的鄙陋。 应该说，我也见过各色各样的山，有家乡的丘陵，寄宿攻读时的深山，还有黄山的逸，泰山的雄，再及张家界的秀……但都不及昆仑山的险。眼界总有大开时，不论早晚，能见到就是幸运。 不知道啥原因，对山一直有莫名的亲近感，如晤亲人。每每烦恼郁闷时，就喜欢回山里转转。驱车百里，蜿蜒曲折山路蹒跚，进村的那一刻，已经心止如水。再山坡走一走，踩一踩熟悉的野草，闻一闻老家久违的青草香。就沉醉在山间小路漫漫。如果恰逢风和日丽，山风暖煦，杂草丛生中每每寐一觉，醒来打个滚，也是身心舒泰。 大山，自小就刻在了骨子里。 开门见山，老家在文都河北岸山坡上，家门南开，推开门，真的就是南山。老家叫南坡，太确切了，就因为其不高大，低矮和缓，却四季鲜明。春生夏长，绿茵缤纷，秋收冬藏，生机盎然。时时有新意，处处存故香。 弟弟经常说，小时候老觉得家乡的山是那么高，昂首不到头。爬上去，更是不敢奢望。出走半生再回首，才发觉一切都是那么逼仄。我说，大致就是当初的看山是山吧。如今再看山是山，已经历过了看水不是水。山，还是山，悄无声息静静守候的那个坡坡。原样。 一直不理解古人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乐山者就不能智么？老家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大人物，但年轮一圈圈，肥沃贫瘠，总养育了一辈辈生息。山景不停焕颜，人间世世升腾。大鱼大肉不常有，小米粗饭也能活人。采自山间巨石做成碾，一圈圈碾压出粗粢细食，真的是非凡大智。 仁者乐山，智者也在山。老家可是有山又有水。山水相逢，乐意融溶。好山好水依存，水自山中起，山自水间生，一切，都是天造地设应有的模样。 多年前，有平原的朋友一起至老家，就惊叹：你们这里真有这么多山石啊！看其诧异相，不禁仰脖舒眉朗笑，他们老家盖房子找几块石头都难。山居，总被讥为胸襟不开阔，山野村夫，山里娃柴火妞之类。气郁难展。至此，方觉山高水长。 山，常被喻为阻隔，才有了唱叹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但就因为阻隔，才是屏障，才是安全的臂膀。不说长城险隘，就说八百里太行，才成就多少躲避战乱的安居之所。残酷血腥之战，士气固然重要，山川险峻也是胜利的必要保障。上甘岭，猫耳洞，崤山之战，个个以少胜多战例，都少不了大山的拱卫。山舞银蛇，皑皑白雪，也是御敌的玉龙翻飞舞。 有山，才有安全感。山是呵护，山是臂膀。也是宝藏。 平原地区，极目四望，平展如野，凡是突兀隆起山样地貌，不是古代陵墓，就是奇珍归藏之所。山区，更是煤铁铜锡埋藏丰富处，金矿也不能例外。多少诗人骚客不余遗力歌颂山之伟大，除了山景奇异，更是歌颂山内涵的雄浑。飞机隆隆滑过山岗，抬头望，就不再有狭隘之气。 青山绿水，不是穷山恶水。只有真正走进大山，才能感悟其伟岸丰富。天下名山僧占多。唯有偏居一隅，才能安心修行，悟道，再开悟众生。出世入世，不过简单的入山出山而已。古之大侠，少年英气，往往是学成下山。历尽沧桑，终不免归隐山林。终南山隐士众多，筚路蓝缕，艰难生活，凡人不解目光中坚守。看山气氤氲明灭，淡云飞草长。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其实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曾经在山里迷路，兜兜转转至夜，不辩方位。暮色森森，迷离中，蓦然远处一星灯火，隐隐约约，心底暖流陡生，脚底勇气涌动，踉跄山路精疲力尽时，进家门，温暖惬意，回首黑黢黢大山，却不再有惊惧，只莫名的的悸动。朗月东升，群山浮沉 ，大地瞬间也明亮起来。峨眉山月半轮秋，不论山是峨眉否，月总是一样的月，感动，也是一样的感动。 小时候写作文，开头总是写，白白的月亮升起来，浪浪润润，白玉盘一样。抄袭而来，不明白表达的何种情绪。白发再归来，写月，总离不了大山。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有山，才有随意春芳歇，王孙才自可留。 不再论高士大德，隐居深山。也不再说什么神仙居处，自是我辈凡夫，来自大山，最终还不免归于山间才心安。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大海自有海的壮阔，平原自有大地的辽远，山里娃，才最能体味大山的情怀。 尘归尘，土归土，当远处雪山高巅，鸟语花香，繁华历遍，归来，山居，才也无风雨也无晴。山山黄叶飞。 一切，才都是世界突然安静下来的模样，悄然若息，安闲如初。 (完) 2022.2.8 正月初八夜 文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