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拉图尔后人类主义哲学的符号学根基

　　在非洲服兵役期间的人类学考察经历，使得拉图尔的学术兴趣从最初的神学真理发生机制的研究转向了科学真理的制造机制。拉图尔进人科学领域最初所使用的分析工具是符号学。他在法国曾接受过符号学训练，与一些符号学家也建立了学术友谊，符号学贯穿了其学术生涯的始终，并为其行动者网络理论的某些核心概念奠定了根基。拉图尔对符号学特别是格雷马斯(A. J.Greimas)符号学的使用主要体现在方法论和本体论两个层面，具体而言:(1)最浅显的层面上是术语的借鉴和使用，例如模态(modality )、行动者(actant、出位(shifting out )、回位(shiftingin、委派(delegate、权能(competence )、述行( performance )、规约(prescribe)等;(2)模态分析方法的运用，实际上是将话语分析的方法扩展到了对科学实践的研究中，这主要体现在拉图尔与符号学家法布里(Paolo Fabbri)合作的早期论文和《实验室生活》中;(3)严格的符号学分析促使拉图尔提出了追踪行动者的方法，并进而演变为其非二元论哲学的本体论切人点;(4)符号学的内在指称模型被扩展为流动指称，使得拉图尔提出了不同于传统实在论和社会建构主义的第三条道路建构主义实在论。后两个层面的实质是，拉图尔通过对符号学的后结构主义式改造，走向了后人类主义的哲学道路。
　　一、作为话语分析方法的符号学
　　在拉图尔的早期工作中，符号学有两种表现形式，它一方面被直接当作模态分析的工具，另一方面成为了拉图尔将实验室环境话语化的隐喻性根基。不过，由于拉图尔早期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实践了强纲领的社会建构主义模型，因此，他对符号学的使用仍然是现代主义特别是人类主义式的。
　　二、从符号学走向后人类主义
　　实际上，在《实验室生活》出版后的第二年，拉图尔就开始与社会建构主义保持距离[3]，不过，与社会建构主义的决裂最为明显之处体现在《细菌:战争与和平》之中，此书也成为拉图尔新形而上学体系的宣言。这一新形而上学最初揉合了尼采、福柯、格雷马斯、塞尔斯、常人方法论、法国年鉴学派等学者和流派的观点，其中，符号学无疑是其最主要的理论来源之一。对符号学理论的创造性运用和扩展性修正，塑造了拉图尔此后的后人类主义的哲学道路。
　　1.后人类主义视野下的物概念:行动者的符号学界定
　　80年代以后，拉图尔与卡隆、阿克什、劳等人共同创立了行动者网络理论。其基本内涵在于将整个世界视为一个处于不断生成之中的网络，在其中，行动者是节点，网络是关系，行动者从网络获取力量，而任何一个节点自身也仍然是一个点化(punctualization)了的、黑箱化的网络。在此意义上，称ANT是一种理论很可能会导致误解，即它似乎是一种可以为研究者提供某种分析框架的理论体系，实际上，拉图尔等人都是在经验研究的层面上来使用这一概念的。 突出ANT的方法论维度，从深层而言，是由行动者概念的符号学背景所决定的。
　　2.后人类主义的指称理论:从符号学的内在指称模型到实践化的流动指称模型
　　行动者与物的符号学界定方式，取消了对物的实指性界定，为拉图尔走向后人类主义的指称理论提供了切入点。
　　指称，是哲学和语言学领域的核心概念，它主要关注话语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实指性指称理论认为，语词(能指)与外在世界的某一存在物(所指)相对应，语词的内涵也来自于所指。格雷马斯将这一观点解释为，传统认为，术语指称所指代的是符号实体面对属于超语言学语境的实体(所指)时所产生的关系。但基于以下三点，格雷马斯认为这一模型是有缺陷的。首先，在语言学看来，存在很多实体，我们无法将之归属于外在世界，如孙悟空、哈利波特等文学实体，因此，所指也应将想象世界包含在内;其次，某些语法范畴并不具有有效所指，如逻辑关系;第三，某些指示词并无固定所指，如人称代词等。因此，语言世界与所指世界之间的对应关系并不完整。
　　3.物质化与后结构主义式的符号学
　　符号学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拉图尔理论的核心，但拉图尔对符号学也不是全盘接受。根本而言，拉图尔从两方面扩展了符号学，一是将之运用到物质领域，二是对之进行后结构主义式的改造。
　　三、后人类主义的哲学体系
　　从早期的话语分析到后期对符号学分析框架的物质化和后结构主义改造，拉图尔发展出了一种新的后人类主义的哲学立场。这一立场包含以下层面:
　　本体论层面:符号学的内在指称模型和意义生发机制理论使得拉图尔规避了本质主义的哲学框架，它们与卡隆的广义对称性原则、塞尔斯的拟客体概念一起，帮助拉图尔打破了主体与客体、社会与自然之间二分的现代性思维模式。在后人类主义的框架下，任何行动者，都在人与物的集体中被建构，它们先天并不具有质的差异。客观性、主体性也不再是客体和主体所单独具有的属性，它们成为了人和物的集体之中的一种属性，主体性似乎也成为了一种流动的能力，成为了某种与特定的实践体联系在一起的、可以部分获得或丧失的东西。于是，客体与主体、客观与主观、自然与社会，传统科学哲学的这些概念都在新的杂合哲学的基础之上得到了重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