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上的黑色枭雄黑喇嘛丹毕坚赞的猎奇一生

　　黑喇嘛曾是20世纪蒙古国以及我国内蒙古、甘肃和新疆地区中极为＂著名＂的人物之一。他身世复杂，精通俄、蒙、藏、中多门语言，一度成为了丝路改道的原因之一。
　　＂黑喇嘛＂一：＂黑喇嘛＂是谁？
　　清末民初，外蒙古政权在沙俄的支持下，加快了脱离中国的步伐。与此同时，远远躲到西藏，研习密宗教义的黑喇嘛摇身一变，成了外蒙古独立的急先锋。
　　1912年，黑喇嘛作为西蒙古军队的最高统帅，带兵攻打科布多城。他在攻克了这个本属大清的西部重镇后，将城中的非蒙古居民赶尽杀绝。
　　科布多城的大致位置
　　外蒙古独立后，黑喇嘛受到英雄般的礼遇。他被库伦（乌拉巴托）当局授予＂公＂的头衔，称为＂呼图克图＂。
　　可惜好景不长，在前苏联主导的外蒙古革命中，黑喇嘛错判了形势。他因站在白军一方，成为了外蒙古革命党人的死敌，被苏蒙政府悬赏捉拿黑喇嘛。孤掌难鸣的他只能逃出科布多，开始了他的亡命之旅。
　　历史记载，黑喇嘛主要活动于河西走廊一带。相传来去如风无踪影，抢劫每每得手，搅得苏联、蒙古与中国接壤处鸡犬不宁，新疆、内蒙古、青海、甘肃一带妇孺老幼更是谈之色变。民国政府曾派出精锐欲剿灭之，结果连踪迹都没有找到。
　　卫星图中的黑喇嘛城堡
　　1923年，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突然销声匿迹，他的大批人马、积聚的巨大财富也随之消失，给世人留下众多未解之谜。二：哪些老外记录了＂黑喇嘛＂？
　　19世纪90年代至20世纪30年代，众多赴中国西部探险考察的外国人著述中，有很多关于黑喇嘛的记述。
　　比如丹麦探险家亨宁哈士纶的《蒙古的人和神》， 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丝绸之路》，美国学者欧文拉铁摩尔的《通往中亚的沙漠之路》和《蒙古的民族主义与革命》 中，都有关于黑喇嘛的播写。
　　《蒙古的人和神》中文版封面
　　俄国教授波兹德涅耶夫的《蒙古和蒙古人》，记录了作者1892—1893年间，在蒙古和中国13个月的探险旅行，其中就有关于黑喇嘛的记述；蒙藏委员会调查室于1938年编印的《马鬃山调査报告书》，也记载了黑喇嘛的生平。
　　另外，英国外交家和东方学家埃里克泰克曼的《突厥斯坦之旅》，苏联学者奥勃鲁切夫的《荒漠寻宝》，波兰教授奥森多夫斯基的《野兽，人和神》，五世迪鲁瓦活佛的回忆录以及乔治罗列赫的《亚洲腹地行纪》等，也都或提及或专门叙述了黑喇嘛的故事。
　　1910年左右的迪鲁瓦活佛
　　这些记述有的是亲身经历，有的源于道听途说。各种版本相互补充，相互矛盾之处也不少。三：关于＂黑喇嘛＂的姓氏
　　＂黑喇嘛＂本名丹毕坚赞，亦称丹宾坚赞、丹宾，又称假喇嘛或扎嘛。关于其＂假喇嘛＂之称，一称是来自对丹毕喇嘛身份的怀疑，一称是来自蒙古语＂坚赞＂的发音（＂坚赞＂是对宗教上层人物的敬称），也有人称其为丹毕诺颜。
　　奥勃鲁切夫称其＂黑喇嘛＂，奥森多夫斯基称之为＂复仇喇嘛＂，哈士纶本人称其为＂丹宾坚赞＂，欧文拉铁摩尔称其为＂假喇嘛＂。
　　照片中的＂黑喇嘛＂
　　《马鬃山调査报告书》中记载，（黑喇嘛）＂尝骑白驼遍历外蒙各旗，自称‘穷喇嘛’，问以姓名，辄不答，故人皆以‘白驼喇嘛’呼之，因其头颅甚大，又称‘大头喇嘛’…然在外蒙时，其徒於公文中所见者，则为诺颜呼图克图也。＂四：＂黑喇嘛＂的身世、脾气秉性和＂超自然能力＂
　　关于黑喇嘛的传说可谓众多，他的身世、脾气秉性乃至＂超自然能力＂等，无不是当时人们口中的怪谈。波兹德涅耶夫、奥勃鲁切夫、拉铁摩尔、哈士纶、迪鲁瓦活佛等人都有记载。
　　波兹德涅耶夫听说，黑喇嘛一直以＂准噶尔汗国末代大汗阿睦尔撒纳的孙子＂自居。不过，波兹德涅耶夫对此持保留态度。＂很难想象，死于1755年的阿睦尔撒纳会有一个三十岁的孙子＂，实际上，自1922年以后，黑喇嘛就宣称自己是阿睦尔撒纳的转世。
　　阿睦尔撒纳：这个有点离谱呀....
　　奥勃鲁切夫和拉铁摩尔，对黑喇嘛都持有赞许的态度。只不过，勃鲁切夫的叙述带有浓郁的个人感情，而拉铁摩尔则更为中肯。
　　至于奥勃鲁切夫，更是对黑喇嘛抱有极强的同情心。＂他（黑喇嘛）的父亲因汉人昂帮（官员）欺压死于非命，姐妹俩被送到北京，卖给王府做使女，兄弟沦为王府奴仆＂，他＂不惹蒙古人，可他不肯放过汉族商人，他要为宿怨进行报复＂。
　　在《荒漠寻宝》中，黑喇嘛被塑造成了一位身负血海深仇的大侠。他恩怨分明， 还慷慨好客、谦和有礼，＂为此人的谦和感到惊讶＂，并为来往的商队提供住宿、喂马的场所，指明方向。
　　＂黑喇嘛＂（右）与陶克陶胡
　　拉铁摩尔认为，黑喇嘛是俄国人。＂但（黑喇嘛）他有个习惯，就是每天都要换不同的衣服，有时穿得像俄国人，有时像中国人，有时像蒙古人＂。另外，有人告诉拉铁摩尔，＂肯定他是蒙古人＂，也有不少人告诉他＂（黑喇嘛）是来自满洲（东北）的中国人＂。
　　在拉铁摩尔眼中，黑喇嘛是一位＂ 开拓者＂。他低价出租和售卖骆驼，还曾草拟了一个计划，让蒙古人在条件好的绿洲种植庄稼，并计划建立一个持续的补给线，为过往商队提供谷物和面粉。
　　1912年的＂黑喇嘛＂
　　不过，哈士纶综合各种传闻后认为，黑喇嘛是＂可怕的好斗喇嘛＂，是一个＂冒险家＂。＂蒙古人关于此人的真正了解，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他们的暴行在那些穿过黑戈壁的旅行者中唤起了恐怖的记忆＂，＂他袭击驻科布多的中国军队之后，将汉人和穆斯林居民集体屠杀，他按照一种神秘的仪式亲自杀戮了10人，并把他们的血涂在战旗上。＂
　　五世迪鲁瓦活佛本人，同样提供了黑喇嘛残酷的证据：＂1913年黑喇嘛在边境制造了一个打人和杀人的游戏＂，＂他在获得诺颜活佛封号后＂开始变得暴力，抢掠、折磨和残杀部民＂，＂科布多地区有个部落，其中的一些人为躲避假喇嘛而逃出来但被抓住，一些被杀掉，首领被假喇嘛下令活剥人皮。＂
　　＂黑喇嘛＂城堡遗址
　　关于黑喇嘛的＂超自然能力＂，拉铁摩尔听闻他不怕火烧和子弹。据说他有一次被白俄抓住，烧了三天三夜却毫发未损。
　　而迪鲁瓦活佛的记载，则更为＂惊奇＂：
　　….他的每一个子弹都刻着一个藏文字母，曾经有营地被狼群袭击，一半的羊群四散奔逃。牧羊人跑来告诉假喇嘛，他说，我会处理的。他举起枪从他的帐篷门口开枪，然后让他们明天早上朝着那个方向寻找。第二天早上，他们找到了羊群和死掉的狼，并在狼身体里发现了假喇嘛的子弹。自那以后，人们都对假喇嘛充满了崇敬和畏惧。....
　　奥森多夫斯基则记录了自己因被黑喇嘛催眠，而见到他施展奇异功能，把一个牧羊人开膛破肚后又复原的情形。相比前两者的神乎其神，他的叙述似乎更为可信。
　　＂黑喇嘛＂的存在，让新疆＂一把手＂杨增新颇为头疼
　　至于黑喇嘛的发家史，迪鲁瓦活佛记载道：库伦有不少富裕的西藏商人，其中一些人和达赖喇嘛及西藏政府有联系，因为时局混乱，大约50人决定返回西藏。他们将财物换成金银、丝绸、皮毛，经过马鬃山附近时，遭到假喇嘛抢劫。
　　总的来说，关于黑喇嘛的传说多有神话色彩，也有一些相互矛盾之处。但从各种版本的记述中，我们可以大概对其＂事迹＂有些许了解。五：＂黑喇嘛＂的城堡
　　关于＂黑喇嘛＂的城堡，奥勃鲁切夫从其巧妙的选址和地势优势进行了描写。
　　＂我发现城堡建的地方很隐蔽，炮弹也难以击中。它占据着山谷的东端，几乎把南边峡谷的出口完全封闭住了。....而大门后方的山崖离墙又近在咫尺，....大门完全能免遭炮击，山谷两旁是陡坡和齿状的山脊，大炮就连山垭口也上不去，至少很难上去。＂
　　＂黑喇嘛＂城堡遗址
　　哈士纶记录道，＂在我面前展现出一座修有塔楼和围墙的巨大石质城堡，它是用人的双手在无人居住的沙漠中修建起来的一个巨人。＂
　　《马鬃山调查报告书》记录道，黑喇嘛＂命其徒众于滚坡泉南小山中，凿山砌石，筑为坚城，周几里许，城东蒙幕纵横，宛如街市，城西营房操场，星罗棋布，城周山岭，均有了望亭，百里以外，皆可一览无余，俨然军事重镇焉。＂
　　拉铁摩尔拜访了城堡的遗迹，＂围墙一部分是用泥砖所建，一部分是泥土和石头混合建成，还有一部分将圆石和石板粘在一起。后面是一个庙宇的地基，…这个寺庙已经被完全夷为平地，因为他们决不允许像假喇嘛这样的危险人物的鬼魂回到这里，或者成为人们谈论的精神力量。＂
　　总而言之，关于城堡的记载要明确得多。因为所记之人都亲眼所见，尽管角度有所不同，但大概可窥视城堡规模和构造。六：＂黑喇嘛＂之死
　　对于黑喇嘛的＂结局＂，奥勃鲁切夫讲述道：
　　他返途中，再一次经过黑喇嘛的城堡，把许诺的书籍和粮食交给他，但是一位蒙古老者说，黑喇嘛抢劫了汉人商队的大宗银两，去北京为弟妹赎身去了，他留下了骆驼、羊只给老者，以维持生计，也许还会回来重操旧业。
　　因为奥勃鲁切夫的旅行发生在1905年前后，而＂黑喇嘛＂之死发生于1923年左右，这显然不是＂黑喇嘛＂的大结局。
　　《荒漠寻宝》中文版封面
　　哈士纶所闻的黑喇嘛＂大结局＂，主要来自＂黑喇嘛＂副官的描述。＂....巴勒丹道尔济和精选的两名军官乔装进入城堡，巴勒丹道尔济装病将丹毕（黑喇嘛）诱入帐篷，并开枪射杀了他割下他的首级并当众吞下了丹毕（黑喇嘛）的心脏。传说丹毕（黑喇嘛）的黑马失踪了，而他的大狗仍然潜伏在城堡附近等待着主人回来。....＂
　　而迪鲁瓦活佛在其自传中，对刺杀黑喇嘛的细节描写尤为详细并生动。
　　1922年的秋天，迪鲁瓦活佛应邀到乌里雅苏台，商议除掉黑喇嘛之事。经迪鲁瓦活佛建议，首先将被苏俄红军逮捕的＂黑喇嘛＂的两个朋友释放，然后写信邀请其来到乌里雅苏台，趁机＂解决＂他。
　　不过，这项计划被当局否定了。当局决定，派南孜德和杜加尔贝子去马鬃山刺杀他。两人要求迪鲁瓦活佛去拜访黑喇嘛，在他的掩护下刺杀之。但迪鲁瓦活佛在半路病倒， 未能成行。
　　迪鲁瓦活佛与第八世扎勒堪扎活佛索德诺木·达木丁巴扎尔
　　关于刺杀的细节，主要来自于事件结束后南孜德的复述。
　　＂五人到了马鬃山后，在丹毕（黑喇嘛）的据点里住了3天，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到第三天时决定采取主动。他们之中有个叫达什的人，很强壮，并且擅长摔跤。他们让他假装生病，想借此把丹毕坚赞（黑喇嘛）骗到帐篷里趁机杀掉。
　　杜加尔去见丹毕坚赞，请求他为生病的人举行＂灌顶＂的仪式，丹毕坚赞应邀到了五人的帐篷，没有侍卫跟着但是他的大狗跟在身后。它对达什很不友好，朝他不停地咆哮，露出尖利的牙齿。达什于是说＂我害怕这只狗，你能让它出去吗？＂丹毕坚赞让大狗出去，它很不情愿，但还是走出帐篷蹲在门口守着。
　　身穿军服的＂黑喇嘛＂
　　达什双膝跪地，手掌向上放于膝上。丹毕坚赞问他：＂你会不会祈祷＂，达什于是将双手合十，置于额前。他将头低下，从手缝里偷偷地观察丹毕坚赞，想选择恰当的时机，用藏在靴子里的枪袭击他。
　　丹毕坚赞无意中看到了达什在偷看他，起了疑心。当丹毕坚赞伸出手准备祈祷时，达什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腕，杜加尔抓住另一只手，将他的双手按在脑后。南孜德从靴子里拔出手枪，丹毕坚赞叫道：＂你们想干什么？＂话没说完，南孜德就朝他的脖子上开了一枪，他们担心他没有死，又朝他的胸部和脖子上开了很多枪。
　　迪鲁瓦活佛与拉铁摩尔
　　拉铁摩尔则记载了几种不同的说法：一说黑喇嘛死于三名刺客的枪下；另说黑喇嘛被带到他的部民面前枪杀；还有说法是他被带到库伦后枪杀；甚至有人说他没有被抓住，死者是替身。
　　黑喇嘛之死，一直是众多学者最为关注的问题之一。综合各种版本的记述，大体情节基本相同，但在所派刺杀人员数量、具体人名、刺杀细节等方面还有所出入。六：关于＂黑喇嘛＂的其他
　　1）黑嘛的外貌：
　　奥勃鲁切夫记录道，＂宽额头，颧骨微微突出，直眼眶，髙鼻梁，鹰钩鼻。这不是蒙古人，而是维吾尔人或唐古特人。褐色脸庞下方环生的大把浓密黑胡须也证明了这一点。＂奥森多夫斯基也注意到，＂他的颧骨和眼睛不像中亚的蒙古人，而更像鞑靼人或吉尔吉斯人….刮得很干净＂。
　　蒙古军中的主要将领（右二为＂黑喇嘛＂）
　　2）黑喇嘛的坐骑：
　　迪鲁瓦活佛记载，＂丹毕坚赞有一匹白色的像是得了白化病的红眼睛的马，一只白色的十分凶恶的狗还有一件白皮衣。人们都说只要看到他穿上白皮衣骑着白马，白色的狗跟在身后，在据点来回巡视，就意味着这一天又要有人被杀了。＂
　　在哈士纶的记载中，黑喇嘛的马是黑色的。＂传说丹毕的黑马失踪了，而他的大狗仍然潜伏在城堡附近等待着主人回来。＂《马鬃山调查报告书》中则称，黑喇嘛＂尝骑白驼、三者有冲突之处，是白是黑已无从知晓，但黑白之色都给人以特立独行的敬畏之感，一种象征的意味＂。
　　随着时间的流逝，作为20世纪初西北边疆的一代枭雄，连同他在北马鬃山附近已被大火焚毁的要塞，逐渐淡忘在人们的记忆中。他的出现与覆没，已经成为丝绸之路历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