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朱仙镇岳家军成功撤回南宋
公元1140年七月十五,颖昌之战后的第三天,岳飞大军挥兵北上朱仙镇。
他命令张宪带领四万大军先行北上,他有些事情要交代给王贵,随后带领其余大军跟上。
就在岳飞挥兵指向朱仙镇时,开封城内的龙德宫里,金兀术也在紧张筹划,他原来估计岳飞是不会北上朱仙镇的。因为,岳飞应该判断得出,开封周围屯有重兵。以岳飞一军,绝不敢深入至开封近郊决战,除非此战岳飞有必胜的把握。他实在弄不懂,岳飞必胜的把握在哪里?
张通古估摸着说道:据下官推测,岳飞敢于孤军北上,倚仗的是他的骑兵。郾城、商桥和颍昌三战,岳飞的骑兵战力不俗。金兀术道:他岳飞能有多少骑兵?最多两万。可我们现在还有四万精骑,还有五千‘铁浮图’。
众将沉默。
韩常道:元帅有所不知,目今南兵已不是昨日之南兵。金兀术沉着脸问:此话从何说起?韩常说道:昨日之南兵,稍一接触,或溃或降。目今之南兵,死战不退,舍身向前。
金兀术心想:你还有脸说,让你守颖昌,守两天再撤,你到好,守了不到一天就跑了,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越想越生气,于是喝道:韩将军,你这不是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么?
突合速也道:韩将军并无虚言,今日南兵的战力委实见长。
其实金兀术也知道,宋军战力比起几年前提高太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大战在即,将领们的一句话,有可能影响到战士们的心境,他身为主帅,决不允许全军的意志有丝毫动摇。于是喝道:谁再美言南兵者,斩无赦!
这个时候金兀术想到,他最初的目的,是把岳飞大军引到开封城附近再战。这一路上岳飞兵力肯定有不少损耗,他则以逸待劳,打个大胜仗。为此不惜放弃了很多城池,让岳飞占领。现在岳飞大军已经距离开封不远了,即便是岳飞知道了这是个陷阱,这一仗也不得不打了。那么之前被岳飞占领的城池,都可以收回来了。想到这,金兀术突然觉得岳飞胆子真是够大的,带领十万人马就敢孤军深入河南腹地。想当年他追杀康王的时候,一路上宋军都是望风而逃,最后他深入江南腹地,还不是大败而退。岳飞面对的可不是当年的宋军啊!一旦被断了退路,全部留下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他命令阿鲁补,率军收复被岳飞占领的城池。先从陈、蔡二州开始。这两州收回来,能够彻底打断宋军粮草补充,在这个大战在即的时刻,对宋军是个不小的打击。
对于即将到来的岳飞大军,他也不敢轻视。为了确保开封无虞,早在十天之前他便命令驻守太原的完颜宗贤率兵南下。完颜宗贤勇冠三军,人称盖天大王。按时间估算前线两军应该遭遇了吧?
此时朱仙镇外,张宪一边急命董先、姚政率游奕军和踏白军迎击,一边指挥前军和后军布阵。盖天大王的攻势非常猛烈,董先的踏白军和姚政的游奕军全力堵击也未能遏制住金人骑兵的进攻势头,好在张宪的前军训练有素,紧急布阵完毕后用一阵密集的箭雨才将敌兵逼退。
下午,岳飞率领背嵬军、左军、胜捷军赶到朱仙镇外。张宪禀告了上午的战况,由于金人的骑兵行动迅猛,攻击凌厉,踏白军和游奕军伤亡了一千多名将士,其中以游奕军兵士居多,身带创伤的姚政一直黑着脸。
岳飞本想斥责张宪几句,但见他眼里布满血丝,话到舌尖忍住了。自进入河南以来,张宪率领主力一路攻城拔寨,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要责备张宪轻敌,其实也是自己过于大意。岳飞命令全军深沟高垒,多立栅栏。为防止金兵踹营,将二十多架弩车布置在营寨西北。
兵贵神速,拖的时间越长对岳家军处境越不利。于是第二天,在朱仙镇西南空旷的原野上,宋、金双方摆开阵势。宋军约七万余人,金兵十万余人。宋军有两万骑兵,金人有骑兵四万。
从黎明时分起,宋、金双方即开始擂动战鼓。上千面战鼓一起擂动像沉闷的雷声滚过中原大地,致使群兽奔逐,百鸟远遁。此时,朝阳喷薄而出,万道金光洒向原野、河流、村镇以及由十几万大军组成的战阵。成千上万面旌旗迎着金光猎猎飞舞,如林的戈矛宛如一片冰原闪射出炫目的光焰。
战争一开始宋军加强了对两翼的进攻,金兀术非常高兴,正面之敌减弱,将有利于他的攻击。他判断,宋军从两翼得手后会直接冲击他的中军。他早已设置了陷阱,那就是布置在中军两侧的数千名弓箭手。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韩常和王伯龙这左右两翼人马根本就挡不住牛皋的左军和王经的后军。牛皋的左军和王经的后军各有万余人马,且人人憋着劲,一声令下,个个奋勇向前。
时间不长,韩常与王伯龙两军便开始向朱仙镇溃败。令金兀术震惊的是,两万多名宋军并不攻击他的中军,而是尾随韩常、王伯龙向朱仙镇进击。此次会战金兵几乎倾营而出,朱仙镇乃至开封城都没有留下多少兵马。这要是让他们冲过去,后果很严重,这个和他设想的不一样啊!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迅速调派大军回援朱仙镇,要么迅速从正面展开攻击。经过短暂的犹豫,金兀术选择了正面攻击。他有四万骑兵,其中有五千铁甲军,金兀术认为击溃正面之敌胜券在握。
一声令下,万马奔腾,大地震颤,天上的太阳打个哆嗦,一头扎进云絮。冲在最前面的即是名扬天下的铁浮图,清一色的黑马,黑甲,兵士一律重铠,头戴黑色兜鍪。远远望去,仿佛溃堤的黑潮扑来。
弹指间铁浮图到了跟前,只见这些手持长刀的宋军步兵就地一滚,挥刀砍向马蹄。受伤的战马发出凄厉的狂啸,将背上的铁甲骑兵掀翻在地。宋军士兵扔下长刀,抽出短刀割下金人骑兵的头颅。
这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九百的惨烈大战。大半个时辰过去,金兀术的五千铁浮图几乎全部殒命阵前。宋军的损失也很惨重,四千步兵还剩几百人,副统制寇成被创十余处。
然而,血战并没有结束。就在铁浮图迎面冲击时,金兀术指挥突合速与完颜宗贤率领骑兵从两侧冲向宋军。尽管宋军阵地两侧的弓箭手射出一排排箭雨,让成百上千的金人骑兵栽倒在攻击途中,可仍然挡不住金人骑兵迅疾的马蹄,很快就有成千上万的金人骑兵突进了阵内。集中在阵地核心的是背嵬军、踏白军以及游奕军的全部骑兵。近两万名骑兵在董先和王刚的统领下,向金人骑兵发起了反击。这是一场鬼神为之胆战的搏杀,吼叫声,呐喊声,刀枪碰击声,绝命前的哀嚎声,宛如泛滥的黄河,铺天盖地。
战局一度对宋军非常不利。一股金人的骑兵直接杀进了岳飞的中军,岳飞本来坐镇中军指挥,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得不亲自出战。岳飞驰入阵中,连发数箭射中几个金军骑兵,暂时稳定了局势。直到牛皋、王经两军返身杀回来时,战局才被彻底扭转。紧接着岳云率五百骑兵加入战阵,继而徐庆率一千骑兵从侧后杀回。金兀术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只得紧急传令突合速与完颜宗贤,迅速脱离战场退回朱仙镇。
朱仙镇一战,可以说双方都损失不小,金军四万骑兵已不到三万,五千铁浮图仅存数十骑,全军阵亡将士两万余人。宋军的损失也很严重。清点下来,阵亡了九千余名将士,损失了三千五百余匹战马,还有一万多名伤者,全军能战之兵仅剩不到五万人。
岳家军的战力超出了金兀术的预估,收兵回到龙德宫之后,他足足一天闭门不出,直到蔡松年从燕京回来,说有紧急公事禀报,金兀术才一脸冰冷地来到议事厅。蔡松年的身份是军中六部总管,此次回燕京一为筹办粮草,二是吩咐燕京行省签军。早在闰六月间金兀术就感到了兵力不足,决定再签军十万。燕京行省目前的主事者是右丞相杜充,对于这个主动投降金廷的江南宰执大臣,金兀术既鄙夷又觉得办事放心。蔡松年急于求见金兀术,是有一件要事相告完颜亶已离开都城会宁,正在赶往燕京。闻言,金兀术愣住了,这确实是一件大事。开战以来,金兀术给朝廷发回了几份奏报,多是扬胜讳败。
自宗干病倒后,朝中大事均为左丞相完颜希尹主持。宗干留下完颜希尹是为了对付宗磐。现在宗磐已除,理应将希尹赶出朝廷,可惜宗干病了,不能上朝,致使军国大事听由希尹决断。对此,宗弼非常不安。蔡松年轻声道,下官估计,陛下此行,或许与战事有关。
金兀术没有吱声,心底却认同蔡松年的判断。前次回京请旨,金兀术感觉到完颜亶对自己不满。他认为,完颜亶对自己不满定是谷神进谗所致。如果战事不利,自己的都元帅位置很有可能不保。想到这叫进一名亲将,吩咐道:传令各部,自今日起坚守各寨,不许出战。违令者斩!亲将领命而去。
蔡松年又道:依下官之见,元帅近日内恐怕得回燕京一趟。金兀术缓缓坐下,点头道:说的是,回燕京。停顿片刻,忽然咬牙道,朝廷不靖,忠臣良将难以安国!
就在金兀术为完颜亶南下而焦躁不安时,朱仙镇外宋军大营内,满眼红丝的岳飞也正在与幕僚们商议军情。尽管灭掉了金兵的铁浮屠,岳飞、朱芾、张宪等人高兴不起来,因为宋军面临的情势更加险恶了。
中午时分,王贵派人飞马来报,说两天前驻守应天府的阿鲁补派遣万余大军猛攻亳州。仅仅坚守了半日亳州即被阿鲁补攻破,千余名雄胜军兵士及统制宋超下落不明。
亳州陷落,金兵的下一步肯定是攻打陈州。陈州只有四千兵马,绝对挡不住阿鲁补的攻击。一旦陈州丢失,将严重威胁宋军的后路。陈州距郾城、临颍均不到百里,金人的骑兵转瞬即至。况且,朱仙镇一战,宋军的损失也很严重。清点下来,阵亡了九千余名将士,损失了三千五百余匹战马,还有一万多名伤者,全军能战之兵仅剩不到五万人。
岳飞一夜没合眼,其他将领也都沉默不语。这时参谋朱芾道:金虏这次也是元气大伤,下官估计月余之内兀术不会出战。与其屯兵坚城之外,不如退还颍昌。于鹏、孙革等人也赞成退守颍昌、陈州一线。岳飞黯然道:仅靠咱们一支军马,退守颍昌又能有多大作为?退还颍昌,粮草运送仍然长达千里,五六万大军,需要耗损多少民力?还有兵器需要补充,尤其弓箭,几次大战损耗较多。昨晚我问李启,他说至少需要五千斤精铁,万张牛皮和数百万只翎羽。如此庞大的军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筹集。下官觉得,不如干脆退还鄂州,以图再举。
对于岳飞来说,做出这个决定是痛苦的。盼北伐盼了五年,谁知到了开封城外,却不得不引军而返。于鹏、孙革等大将都赞成退还鄂州。并且应该奏明圣上,收复河南须几路大军齐头并进。孙革更是建议岳飞回行在,让皇上把张俊给撤了,认为要不是他让王德撤军,他们眼下也不会面临这么大的困境。
提到张俊,岳飞的脸立刻阴了。在他看来,此次后护军兴师北伐,一路势如破竹,张俊肯定心生嫉妒。如若不是心生妒忌,为何反将王德一军撤出了河南?朱芾清楚张俊在圣上心中的位置,他不愿岳飞与张俊交恶,见岳飞脸色骤变,赶忙道:张俊是中护军,宿卫行在是他的职责。孙革、于鹏知道朱芾的意思,也就不再吭声。
接下来商议如何退兵。兀术虽然一败再败,但开封城内至少屯有七八万兵力,加上应天府的阿鲁补、孟州的李成、怀州的乌陵思谋,金兵总数仍在十万以上。如果计议不周,能不能安全退出去,都很难说。朱芾建议道:可选派一军进兵中牟。
中牟县位于郑州与开封之间,距离开封仅几十里。进军中牟,即摆出一副继续进兵的势态。经过商议,最后决定由驻守郑州的前军副统制杨成派遣一支人马前往中牟。杨成自占据郑州以后,一直在郑州与中牟之间活动,对中牟的情形非常熟悉。
进兵中牟的决策相当正确,当金兀术探知岳飞派军占据中牟县城后,立刻判定岳飞准备攻打开封。张通古不相信岳飞会攻打开封,道:我军仍有七八万人马。岳飞用兵攻中带防,勇中有细,进兵中牟,定是虚张声势,掩护退兵。
但是金兀术认为,他的判断才是正确的,于是下令全军备战,等着岳飞大军前来。但三天后,朱仙镇外已无宋军的一兵一卒。消息报来,金兀术大为感叹道:谁说书生不知兵?张通古不亚于孔明!于是尽起开封之兵,追杀宋军。由于耽搁了三天,岳飞已引军退至颍昌,但威胁仍没有解除。阿鲁补占据亳州后继续猛攻陈州,陈州守将史贵不敌,弃陈州逃至郾城。
陈州的失守,让岳家军处境更加不妙。现在,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岳飞急命赵秉渊率胜捷军东进,争取能夺回陈州,打通南下的通道。赵秉渊已年近五旬,须发斑白。自绍兴四年隶属岳飞以来,勤谨忠诚,深得岳飞信任。赵秉渊的胜捷军有七千余人,全为湘人子弟,十分骁勇。攻打颍昌,张宪即以胜捷军为前锋,不到半日就拿下了东西两门。
岳飞语气沉重道,陈州已为金虏所占,不日将西进临颍和郾城。你带全军东向,击退陈州之敌。陈州能克即可,若陈州不能克,陈州之北有一县城,名商水。太尉可屯兵商水,扼住阿鲁补西进之道。赵秉渊郑重应道:遵命!少保放心,末将一定收复陈州。赵秉渊走出军帐后,岳飞又派呼延龙追回,攥住他的手道:太尉须坚守孤城,以确保数万大军顺利南归。千钧重托系太尉一身,望万千珍重!赵秉渊也动了感情:末将身为宋臣,当以死报国!
随后岳飞命人拿酒来。自绍兴元年醉殴赵秉渊后,岳飞一直滴酒不沾,赵秉渊也从此戒了酒。但今日岳飞临别破戒,赠酒以壮豪情。沈德拿来两只酒盅,斟满酒,岳飞和赵秉渊一饮而尽。
数日后,消息传来,陈州为赵秉渊收复。为岳家军南归,打通了重要通道。在四面无援的情形下,赵秉渊坚守陈州十余日,直至后护军全部撤走,赵秉渊才率军历经艰辛返回蔡州。
还在颍昌时,岳飞就一边命李山率破敌军前往洛阳,迎回苏坚统领的部分前军以及梁兴、赵云等率领的太行义军。一边向刘锜求助,刘锜当即派出雷仲、韩直两路大军支援岳飞。八月底,后护军已全部撤至蔡州一线。再往南就是南宋境内了,至此,岳飞大军剩余人马才算是真正安全了。只是很多人留在了河南战场,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