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下令招募三千兵勇,王錱存有私心招了一万,曾难与谋大事
曾国藩是中国晚清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政治人物之一,他创立"湘军",力克"太平天国"和"捻军"起义,救大清王朝于大厦将倾,与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并称"晚清四大名臣",对当朝及后世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就是这样一位举足轻重、一言九鼎的重量级人物,当年有一名湘军将领却敢于在他手下擅权逾规,并且事后弃他而去,另觅新主。这位公然以下犯上的湘军将领到底是何许人也,他与曾国藩之间又有何恩怨纠葛呢?
投笔从戎起,慧眼识英才
这位敢在曾国藩面前捋虎须的人姓王名錱,字璞山,曾是湖南省湘乡县一名秀才。王錱生于书香门第,自小勤勉好学,三岁读经书,十岁念私塾,好读理学名典《通鉴纲目》。受儒家思想影响,其人年少即许下大志:"人生一息尚存,既当以天下万世为念。"(注1)
王錱
24 岁时,王錱考取秀才,后拜入当时著名理学大师罗泽南门下。
罗泽南与王錱是同乡,他的理学思想注重经世致用,具有强烈的报国情怀,他所授课程也是文武兼修,不仅传授弟子儒学理论,还演授武艺阵法等军事技能,王錱在其影响下文韬武略都得到长足发展。
罗泽南
1851年洪秀全等人在广西发动太平天国起义,起义声势浩大迅猛,短时间内即呈燎原之势。在此关头,罗泽南与王錱等众弟子都认为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毅然投笔从戎,加入到剿灭太平起义军的行列。
当时清政府正规军队"八旗"、"绿营"均腐化庸堕,战力衰微,根本不足以对抗来势汹汹的太平起义大军。湖南地主士绅们为求自保,纷纷出钱出资建立地方武装,罗泽南和王錱就各自组织率领了一支这样的"湘勇"团练队伍。
王錱将师从罗泽南所学军事技能应用于"湘勇"队伍打造中,并在训练和作战过程中不断完善提升,形成了自己一套独特的治军方略和作战方法。
其时的曾国藩已官居二品,任吏部右侍郎,当太平天国大军以锐不可当之势自南向步步进逼之时,曾国藩正从京城返回湖南老家处理母亲后事。
清帝咸丰有感正规军羸弱不堪,难以压制太平军攻势,遂命令正在湖南的曾国藩和湖南巡抚张亮基一起招抚团练地方武装,以壮大清廷军队实力,就这样曾国藩和王錱有了交集。
咸丰
1852年太平军入侵湖南,受巡抚张亮基调派,罗泽南与王錱分别率领各自"湘勇"赴省会长沙助防。
正在长沙的曾国藩见到王錱所部队伍军纪严明、行止有度,与其他地方武装相比有明显不同,就将王錱招来攀谈。
结果发现王錱无论在治军还是作战方面都有不俗见地,曾国藩对其大为赏识,将其所辖队伍与罗泽南及另一位首领邹寿璋所带领的"湘勇"进行统编,形成了"湘军"的最初基干。
此后,王錱在曾国藩手下四处平定湖南内部农民起义,先后剿灭了衡山、郴州、全州等多地义军,还带队跨省远赴广西拿下兴宁城,阻断了省外太平军与湖南内部起义军里应外合的通路。曾国藩对王錱的带兵能力非常认可,在很多场合都对王錱的作战表现称赞有加。
募勇起龃龉,负气换门庭
曾国藩对王錱的军事能力甚为赏识,但对于王錱的个性并不喜欢。
曾国藩为人谦逊自持,所以向来不喜欢狂妄自大之人,他在给亲人家书中就曾提到:"大抵第一要除骄傲气习,中无所有而夜郎自大,此最坏事。"(注2)但王錱性格的最大特点却正是骄傲自大,张扬外露,这与提倡谨言慎行的曾国藩在性格上形成一种矛盾。
求学期间,王錱的张扬主要表现在言语上,他喜欢高谈阔论,不容他人置喙。有一次在课堂上王錱突发感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全然不顾台上老师和台下同学作何反应。
后来老师罗泽南实在忍不住了,趁他话语间隙笑着插嘴:"璞山盍少休,让吾侪一开口乎。"(注3)王錱这才意识到自己喧宾夺主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统兵之后,王錱的张扬则更多表现在处事上的骄傲自负。战场上的顺风顺水,屡战屡胜使他逐渐意骄气满,开始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甚至对曾国藩的命令也不予重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曾国藩多次以书信等方式对王錱进行规劝提醒:"又察足下志气满溢,言语夸大,恐持之不固,法之不慎,将来或至偾事。"(注4)但王錱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这为两人后来分道扬镳埋下了隐患。
1853 年7月,曾国藩命令罗泽南率部支援南昌守军抗击太平军进攻,在此战中有多位王錱之前同门好友阵亡。王錱未参与此战,闻听同门噩耗心中悲愤异常,写信给国藩"若令我募勇三千,必将粤匪扫荡。"(注5)
而此时曾国藩也有增募兵勇,援助江西守军之意,所以就应允了王錱"募勇三千"的请求,派手下吴坤修和王錱一同回湘乡招募兵勇。
但吴、王二人互不相容,在募兵过程产生了很多矛盾。吴坤修提前返回省城,给王錱罗织了一堆半真半假的罪名向曾国藩告状,身处省城不明就里的曾国藩不免对王錱心存芥蒂。
而王錱在招兵过程中也的确存有私心,欲壮借机大自身实力,他突破了曾国藩限定的"三千"底线,私自招募了一万人。曾国藩得知此情后,联系到之前吴坤修所诉王錱罪状,心中不禁大为恼怒,严令王錱"檄令裁省"(注6),自行遣散多招兵勇。
王錱对此命令非常抵触,随即上书曾国藩,请求将自己一并撤职,二人矛盾公开激化。
下属有令不行乃是兵家大忌,饶是曾国藩心胸大度一时也难以接受,遂动了弃用王錱之念,他在给新任湖南巡抚骆秉章的信中指责王錱:"见其意气满溢,精神上浮,言事太易,心窃虑其难与谋大事。"(注7)
骆秉章
当时担任骆秉章幕僚的左宗棠,也发现了王錱带兵与众不同,心知王錱是个难得的人才,于是建议骆秉章趁此机会将王錱及其"湘勇"全部接收。王錱本就有脱离曾国藩管辖之意,听闻骆秉章有此打算,立即应允,从此改换门庭,成为骆秉章的手下。
左宗棠自负尝败绩,危难施援手
王錱刚愎自用的性格很快让他付出了惨痛代价。
1854 年,太平军石祥祯攻占岳州(今岳阳)及周边县乡,巡抚骆秉章派王錱、朱孙诒等率部征缴。
此时曾国藩正统领湘军驻守衡州,王錱、朱孙诒的行动归于湘军统一指挥当中。3月21日,王錱收复了岳州,其后主动出击蒲圻羊楼司太平军林绍璋部,林绍璋采取避实就虚策略,由水路攻打岳州,迫使王錱匆忙回防岳州。
但当时岳州刚收复不久,城中百姓出逃,物资匮乏,不宜固守。曾国藩令王錱弃守岳州,退保南津,但王錱依旧对曾国藩号令置若罔闻,坚持守城拒敌。
4月7日,岳阳被围,王錱携众坚守,但城内无军需补给,王錱只能"与各勇杀马觅草为食。"(注8)本来他预期湘军水师能前来支援,但此时湘军水师也被太平军所败,王錱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孤军陷入绝境。
曾国藩气恼王錱的一意孤行,一面大骂王錱"狂夫几何不败事"(注9),另一面却千方百计调集水师残余战船,奔赴岳州解围。当救援战船到达岳州,王錱羞愧难当,欲拔刀自刎,部下将其救下,保护他登上战船脱离战困。
岳州一战损失惨重,有多名与王錱同拜于罗泽南门下的同窗在此战中阵亡,湘北战事陷入被动,湘军士气大挫,王錱终于尝到了骄傲自负的苦果。他在给骆秉章的信中写道:"卑职战守不力,大挫军威,深负委任,清夜自思,万死不足以塞责。"(注10)
其后,王錱痛定思痛,从失败中总结经验,继续深研用兵之法,继而在后续作战中一雪前耻,取得了更大胜利。
1854 年 10 月,广西天地会朱红英、胡有禄等和湖南天地会何贱苟一起攻陷广西灌阳,建立"升平天国",因其所属起义军皆蓄长发戴红巾,所以被称之为"红巾军"。红巾军不久攻入湖南,渐渐取代太平军,成为湖南官绅大患。
此时,清政府已将曾国藩领导的湘军主力悉数北调,全力镇压湖北、江西境内太平军,湖南省内兵力空虚,骆秉章麾下的王錱所部成为防卫湖南的重要力量。
从1854 年到1855年,王錱一军在湖南数次大败红巾军,最终使红巾军元气大伤,退回广西,再也无力对湖南构成威胁。
此时的曾国藩带领湘军转战江西、湖北却战事不顺,太平军石达开在江西攻势凌厉,接连攻克 40 余州县,曾国藩属下得力干将罗泽南也在围攻湖北武昌的战役中不幸殒命。
面对湘军在鄂赣战场的不利局面,刚平定完红巾军的王錱毅然率部跨省支援,配合曾国藩开启了省外作战。
王錱在鄂赣战场同样大显神威,协同湘军两破太平军,拿下江西战略要地吉安,"肃清"赣江上游各州县义军;然后又以"步步推进"策略逼迫坚守湖北武昌的太平军韦志俊弃城而逃,拿下武昌重镇。
王錱的支援使曾国藩在鄂赣战场上从被动转为主动,而此间王錱所部的骁勇善战也给了鄂赣太平军极大震慑,王錱因此被太平军称作"王老虎"。
命陨征途止,后继建新功
连年四处征战讨伐,使王錱健康出现了很大问题,战伤加体疾曾多次迫使王錱不得不回乡养病,但战事紧急每次他都未待痊愈又重新披挂上阵,接连的透支终于使王錱身体到了再也无法支撑的地步。
1857 年8 月,在江西乐安追剿太平军途中王錱感染"热疾",他无法亲上前线带队,只能卧床遥控指挥。
他派部下张运兰协同清军解除了太平军对永丰县的围困,又命令手下乘胜追击败退敌军,以求全歼。就在军队士气大振,胜利在望之际,王錱却病情恶化,于9月21日离开了人世,终年 33 岁。
王錱的去世令曾国藩、骆秉章、左宗棠这些与之合作过的清廷官员们倍感惋惜,纷纷为其上书请功。
清廷认为,王錱所部"纪律严明,身经百战,前后杀贼十余万,克服城池二十余处,阙功甚伟。"(注11)破格追授王錱二品布政使衔,赐予"壮武"谥号,并在湖南、江西等地设立专祠以纪念其功绩。
王錱去世后,其旧部一分为二,分别由张运兰和王开化带领,继续追随骆秉章在江西各地镇压太平军。
后张云兰部被曾国藩调入安徽战场,协助湘军收复了黟县、翕州等多地,张云兰因功被晋升为福建按察使;王开化则被左宗棠收入楚军,也因征剿太平军有功被擢升为道员。
1864 年,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起义在湘军各部联合绞杀下,以失败而告终。农民起义大患解除后,曾国藩规模庞大的湘军成为朝廷隐忧,清帝害怕曾国藩拥兵自重威胁到自身统治。
在此情况下,曾国藩主动裁撤湘军,大部分武装被遣散,但王錱旧部却始终被保留,并在其后曾国藩镇压捻军起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左宗棠属下的王錱旧部则在1875年跟随左宗棠去往新疆,奉命抗击沙俄和阿古柏等侵略势力。
1876 年,王錱旧将刘锦棠以所部"老湘营"为主力,历时一年半的时间,先后收复了乌鲁木齐、玛纳斯等北疆各城,后又攻破阿古柏重兵防守的天山隘口和吐鲁番,为左宗棠成功收复新疆立下了汗马功劳。
结语
从1853年跟随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到1857 年病死于江西,王錱真正意义上的统军作战生涯不过4年时间,但在这4年里他歼敌 10 余万,收复城池 20 多座,既保住了湖南省内安定局势,又跨省支援了省外湘军;
他所带领的队伍涌现出多位军事人才,为后来抗击太平军、捻军以及收复新疆做出了重要贡献;他还勤于研究战争理论,撰写了《练勇刍言》、《阵法新编》等军事专著,对后世军事理论发展起到重要作用。
从军事角度,王錱的功绩和能力出类拔萃,但从为人角度看,王錱个性刚愎自用,执拗不羁,这一点限制了他的个人发展,也造就了他与曾国藩之间微妙的关系。
从他与曾国藩的过往交集我们不难看出,他与曾国藩之间既有性格冲突所导致的矛盾,也有危难之时相互帮助的惺惺相惜。
曾国藩在后来所著《挺经》里曾写道:"无兵不足深虑,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注12)
这其中的"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与王錱其人何其相似——这或许是曾国藩在以另一种方式怀念这位和自己个性相异,却又肝胆相照的旧下属吧。文献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