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月1日是新中国建立后的第一个新年,第13军4个团顾不上过年、聚餐,急匆匆地从南宁出发。 当时,中国大陆已基本解放,残存的国民党军主要有两股,一个是西昌胡宗南部,另一个就是滇南的汤尧部。 军委经过慎重考虑,将歼灭汤尧部的任务,交给了解放军第4兵团。 4兵团司令员陈赓一向是既知兵又善用将。他把千里奔袭滇南的艰巨任务交给第13军,并由这个军的37师、38师各派出两个团担任第一梯队。 他了解这支部队的指战员,能打善走,必然能不负重托地完成祖国南疆最后一次大追歼战。 第13军的前身,是鄂豫皖苏区红25军73师,保留着红四方面军最初的四个源头,即黄麻起义、商南起义、六霍起义及鄂东南红15军,是名副其实的老红军部队。 几十年的南征北战,千百次的大小战斗,使这个军形成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凌厉作风,也成为第二野战军的主力军之一。 领受了任务后,这个军的指战员们都明白,要使敌人猝不及防,就必须行动迅猛,必须能忍受一切艰难困苦。 大规模的两广战役刚刚结束,别的部队都在休整,这支部队却以日行军百里的速度,在滇桂边境的大山里行进,用14天走完了一千公里的路程。 1月14日深夜,13军37师侦察分队晚悄然进抵蒙自以东42公里的鸣鹫村外。 趁天黑,师长周学义决定绕过鸣鹫村,翻山越岭,分路奔袭30公里外的蒙自机场。 驻在鸣鹫村的是敌第26军193师的第579团一个营,该团前身是中国远征军机场守备团,战斗力颇为强悍。 他们原先的任务是,两个营负责警戒蒙自机场外围,一个营负责守备机场,以保障空运的安全。 可是,这支昔日的抗日劲旅,因为如今要把他们空运台湾,官兵情绪都很低沉,放弃了巡逻放哨。解放军的先头部队渗入也没有觉察。 首先发现解放军动向的,反倒是处于后方的敌第26军军长彭佐熙,他毕竟是行伍出身,早年又作为中国远征军师长去过印度、缅甸作战,熟悉滇南地形。 如今,虽然没有守御任务,彭佐熙为了安全,仍在警惕地派侦察连四出活动,严密注视周围动向。 1月15日傍晚,他接到报告,在蒙自以东40公里处的沙龙村有解放军出现,队列整齐迅速,不像游击队,可能是从广西过来的野战部队。 彭佐熙深感不妙,立即把这一情况电话告知汤尧、曹天戈。这两个人,特别是汤尧那个庸才还沉浸在升任陆军副总司令兼第8兵团司令官的喜悦中,优哉游哉地在蒙自的剧场里看京戏。听见这消息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快? 两人立即奔出剧场驱车赶往第26军军部,找彭佐熙商讨如何应付。因为蒙自东南方向的警戒,原来都是由第26军承担。 彭佐熙断然拒绝了继续固守的要求。他想:你们升官的时候,怎么不来我这里?也就牢骚满腹地说:"叫我们26军怎么应战?这个军一部分已经空运走,没有走的正忙于安顿家务、回家、探亲,武器装备也多半捆扎装箱,哪里还能打仗?" 第26军不属于汤尧、曹天戈新组建的第8兵团(含第8、第9军)建制,他们无法命令,而且彭佐熙所说的都是实情,怎么能叫一支已经放下武器,处于解体状态的部队去打仗? 他们知道彭佐熙久在云南,熟悉地形,如今形势危急,只得再三央求彭佐熙给予指点。 彭佐熙认为,从解放军的来势看,又是个大迂回、大包围态势,打是打不赢的。当前别无他法,只有迅速分路经过个旧等地,从蔓耗、蛮板渡过红河逃往越南。 彭佐熙还不知道,蔓耗、蛮板渡口失守在即,解放军第38军114师正由河口方向快速前进,将于这天晚上占领这两处渡口。 他们从解放军的速度和距离来看,估计明天天亮前就可攻抵蒙自。既然无力抗击,那就只有迅速西逃。 蔓耗渡口 曹天戈回到第8军部立即电话通知各个师,改变当天(1月15日)下午发出的防御部署,命令全军连夜开往蒙自以南的建水集结。部署完毕,已近下半夜,再和26军联系,彭佐熙早已逃往个旧。 汤尧、曹天戈也不敢再在蒙自停留,急忙乘上吉普车连夜逃往建水。 这时候,解放军第110团已开始进攻蒙自机场,守卫机场的敌军还以为是小股游击队来袭扰,满不在乎地鸣枪警戒,后来见攻势凌厉,而且是从几个方向袭来,才明白是解放军的野战部队。 敌人黑夜中仓皇应战,瞬间就被猛烈的机枪子弹和一排排飞过来的手榴弹所炸倒。剧烈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把这小小的军用机场内外都震撼了。 解放军在1月16日凌晨4时完全占领了机场,稍作清扫后,又去攻取蒙自县城。 城内敌人已被机场上的火光、枪声、爆炸声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抵抗?解放军37师的两个团在晨6时完全占领了蒙自县城。 在这同时,驻鸣鹫的敌第26军193师579团一个营,也被后续过来的解放军第38师113团2营歼灭。 一夜之间,蒙自内外的敌军就被完全解决了。 汤尧、曹天戈在1月16日中午逃到建水,只见到第42师师长石建中,其他的几个师都还没有消息,这使他们很是惊疑惶恐,难道都被解放军消灭了?只得命令石建中师赶筑防御工事,掩护全军集结。 一直等到第2天(1月17日)傍晚,孙进贤带着170师赶来,这使汤尧、曹天戈略为安心。 但是田仲达的第3师、李彬甫的第237师仍然没有信息,军部的电台日夜呼叫也没有回音。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中越边境的口岸河口早在1月11日就被解放军占领,守蔓耗的4个连也在1月16日被歼灭。 既然南逃越南的两条通道都被堵死了,必须赶紧跳出解放军的大包围圈。汤尧和曹天戈不敢再在建水停留,带着两个师连夜撤向石屏,与已在那里的李桢干教导师会合。 1月16日,刚攻下蒙自的37师两个团乘胜追击,由第37师副师长吴效闵率领4个营攻取个旧。 个旧这座小山城是闻名世界的锡都,大锡产量的多少,一向影响着世界各地锡价的高低,在云南也是人口较集中、建筑物较多、市场颇为繁荣的工业城市。 民国时期的锡都个旧 这里南来北往的马帮络绎不绝,还有条窄轨铁路北去昆明南通越南。 吴效闵带领的这4个营,在那天下午刚结束蒙自战斗,饭也顾不上吃,嚼一把干粮,就连夜疾行30公里奔往个旧。 这段路,几乎都是在红河左岸的大山里往上攀爬,解放军官兵走得又累又喘。1月17日清晨4时,他们到达了个旧城外的老阴山上。 从山顶上往下望,城内的大小街道上黑影乱闪动,那是第8军、第26军的部队,有的是原来就驻在这里,有的是刚刚从蒙自方向逃来。 他们本想在这里休整一下,怎么也没料到,解放军的部队会这样快来到,也就没有作战准备。 除了那些在街巷中散乱地乱钻,寻找歇宿处的小股溃兵和少数担任警戒的哨兵外,其他的人都在民房里昏昏沉沉地睡大觉。 吴效闵命令109团两个营分3路向城内进攻,还特意叮嘱团长们不要心急,待各个营连都进入攻击地段后,再一起攻歼敌人。 部队分别进入了攻击地段,敌军还是没有发觉。枪声一起,城内才顿时大乱,由于建制不同,果然无法统一指挥,也就不能有组织地抗拒,多数是慌乱地仓皇夺路南逃。 个旧之役,第37师以牺牲22人的代价,歼灭敌军3000余人,又一次创下了在城市攻坚战中,以少胜多快速歼敌的战绩。 吴效闵将军和妻子 其他敌军原来是想从个旧往南窜往越南,如今见个旧已被解放军占领,南逃无望,也纷纷投降。 敌第8军第3师师长田仲达率两个团2000余人从开远急匆匆往建水撤退,走到安边哨时,被设伏的边纵10支队堵住。 第10支队的游击队员,多数是由长期在弥勒、泸西一带坚持游击战争的苗、彝等少数民族。他们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又富有伏击经验。 当敌人进入两山夹峙的伏击圈内后,游击队即以猛烈的炮火倾向敌人。敌人只听见满山遍野都是枪声呐喊声,也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军队,还以为又是解放军的野战部队呢!已是军无战心,不敢再抗拒。 田仲达只好派出参谋去商洽,要求让他们起义,被第10支队司令员黄建涵拒绝,只答应他们投降。 田仲达见突围不出去,再打只会增加伤亡,只得举起白旗投降。这一仗,边纵收缴了六零迫击炮20多门,轻重机枪200余挺,自动步枪和手枪1200余支。 第8军的第237师本来奉令开往蔓耗、蛮板,守备红河这两个渡口,以便危急时南逃。 师长李彬甫在途中听说蔓耗、蛮板已被解放军占领,忙带着部队掉转头向西南方向逃窜,准备经宜德翻越大山去往阿邦渡口,从那里渡过红河逃往越南。 我第38师第113团3营由耿忠贤副团长指挥,于1月19日清晨穿行在布满白茫茫浓密大雾的克勒山岭上。 克勒山,当年13军一个营在此与蒋军237师展开激战 耿副团长正为视线不清、情况不明而着急时,却突然在半山腰的宜德村附近,与从宜德东面山头窜过来的敌军第237师遭遇。 这时候,走在前边的3营已从宜德村下山,与敌人错过,只有耿副团长带着的百余人作为后卫与敌人相遇。 当时,他身边只有团直属队警卫连和5连3排,敌人人多枪多,双方力量明显地悬殊,但如果放过了敌人,那就后患无穷了。 他不顾兵力微薄,果断地命令警卫连迅速占领制高点,5连3排长抢占克勒山,卡住敌人南逃的通道,同时派人快步下山去通知3营立即返回。 敌军正走得匆忙,没想到在这大雾中会突然出现解放军,开始颇惊讶,但他们也明白,不能在这里被堵下,就驱赶着前锋向前冲。 一场阻击战开始了。枪声一响,蒋军师长李彬甫就判断出解放军拦截部队人枪很少,也就依仗自己人多火力猛,兵分两路猛攻。 在113团这个营与敌人在宜德大山激战的同时,从卡房出发的第四野战军38军114师340团,也直奔宜德,两军合力把敌人歼灭。 这一阻击战,敌军第237师大部被歼灭,师长李彬甫也被击毙。只有这个师的第709团见战势不利,在团长李国辉的指挥下抢先退出战斗逃走了。 短短的4天中,本来拥有5个师(第3师、42师、170师、237师、教导师)的敌第8军,已被解放军消灭近半,只剩下两个步兵师(第42师、第170师)和一个教导师。 除第170师人枪较完整外,第42师只剩有两个团。 汤尧、曹天戈召开了一次团长以上军官参加的军事会议,在无路南逃越南之时,会议决定:全军向西,渡过元江、墨江进入思(茅)普(洱)地区。 他们的部署是: 以170师师长孙进贤指挥教导师、170师控制元江两岸制高点,确保元江大桥,以掩护军的主力通过。 以石建中指挥由第42师和军直属队通过元江大桥,向普洱、思茅行进。 但在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师长、团长心怀鬼胎。 第170师师长孙进贤对上面让他掩护很不满意,认为汤尧在排挤出身余程万旧部的自己(常德保卫战,孙进贤是随余程万撤出战斗都两名团长之一),而暗暗有自己的打算。 当时,从昆明去往思茅没有公路可通,行人商旅多是先坐窄轨火车从开远到宝秀,然后骑马或步行,沿茶马古道经元江、墨江、普洱到思茅。 那一带是哀牢山脉的南端,地势巍峨险峻,海拔都在3000米以上。千百年来,这条山道不知累倒了、拖垮了多少行人、驮马,久走这条路的商旅马帮,都会走一次畏惧地哀叹一次。 如今,溃逃中的第8军在前有险山恶水、后有追兵的危急情况下,还拖带着近3000人的随军眷属上路,哪里能如曹天戈设想的有序前进? 由我第13军政委刘有光、副军长陈康组织的军前方指挥所在调动部队堵住敌人南逃越南的同时,也在密切注视逃往石屏的曹天戈第8军的动向。 1月20日,他们接到侦察分队的报告,集结于石屏的敌第8军第42师、170师、教导师和第3师9团约两万余人,已分两路向元江方向逃窜。 刘有光(右)和刘亚楼(中) 元江是红河的上游,水深流急,冬天的干旱季节也难以徒涉。由于两岸山高坡陡河谷深邃,沿岸也就渡口少船只少。 在这条驿道上,南北来去的行人马帮只能依靠那条临近元江城的铁索桥过河。 刘有光、陈康认为,敌人仓皇逃遁,必然要从铁索桥走,迅速追上敌人并把桥封锁,就可以把敌人拦下聚而歼之了! 但是这期间,37师副师长吴效闵、38师副师长王长有各带着本师4个营,还在个旧附近追歼敌人,能用于追击第8军的,只有37师周学义师长带的37师119团一个营、38师114团两个营,人数不足2000人。 可敌人却还有两万余人,我们固然有以一抵十的勇气,但一旦与急于逃窜而不惜作困兽斗的敌人作战,这微薄兵力还是风险很大。 陈康中将 如果等待后续部队到达再追歼,就会拖延时日错过战机。敌人若渡过元江并破坏大桥,就可凭险固守,增加我方追歼的难度。 陈康分析了敌人现状后认为:惊弓之鸟的敌人,如今逃命心切,再加上这条路山高路窄,敌军更不可能形成战斗力。 陈康马上命令:刚刚在蒙自一线结束战斗,还没有得到休整的37师109团两个营()和38师114团两个营,统一由第37师师长周学义、政委雷起云指挥,奔袭元江大桥。 由顾永武团长率领的109团两个营作为先头部队,翻山越岭,渡河涉水,一路疾行,终于在1月21日黄昏赶到元江大坡北侧山顶。 从山顶上往下看,燃着火把夜行军的敌人队伍,如无数条大大小小的长龙蜿蜒于山道上的树林和草丛中。 晚年顾永武 从宝秀出发时,蒋军抓了几个农民引路。当地群众这些年深受抓丁派粮之苦,早就恨死了国民党军队,怎肯带路?走着走着,这几个农民趁他们不注意溜进树林里跑掉了。 蒋军官兵迷了路,又人困马乏,不敢再摸黑往前闯,只好在荒凉的河滩上就地露营,忍受着冻饿过夜。 这时候从山上冲下去是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第109团团长顾永武是位老红军,跃跃欲试地向周学义师长请示:"师长,打不打?" 周学义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又一次显示了他高超的指挥艺术,摇头说:"不打!从敌人中穿越过去,抢占元江大桥,力争在元江以东全歼敌人!" 这就要求顾永武不仅要勇敢,还得发挥智慧来完成这一歼敌任务。 周学义师长 怎么从几万敌军的密集队伍中穿越过去,抢在敌军前边插往元江大桥边的营盘山,周学义、雷起云没有具体布置。这战术上的细节,他们相信顾永武团长会有他的安排。 还没有挨近敌人,顾永武也不完全了解敌军的底细,他只能遏制住急于消灭敌人的战斗冲动,又指挥全团往前赶。 随他走在最前头的是这个"红军团"善于夜战近战的2营-——"夜老虎营"。多年夜战和在各种地形夜行军中练出的本事,干部战士都能凭感觉识别道路上的一切。 虽然天色墨黑、山路崎岖,他们还是如同有红外线扫描似的走得飞快,在下夜3时前赶到了营盘山并追上了敌军的后卫。 敌人不断地上山下山和连夜奔走,都走累了走瘫了。见后边没有什么动静,也就大胆地随便坐下躺倒歇息。 军官们也累得麻木了,既不派出警戒,更不注意后边的动向。他们见来路上一片漆黑,错以为追兵还离得很远呢! 顾永武想了想,来个大胆的穿插吧!他命令副营长秦三须带一个连,伪装成敌军的官兵从敌人队伍中闯过去。 那时候,解放军的服装多是从国民党军队那里缴获得来,取掉解放军的帽徽胸章,又是在夜间,不仔细观察神情相貌是难以辨别的。 胆大心细的秦三须把路上捡到的一套国民党军官黄呢军服和一顶大盖帽穿戴上,骑上一匹也是缴获来的大红马,就威风凛凛地带着战士们往敌人当中闯。 战士们都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握着揭开了盖的手榴弹,以防万一。 困倦麻痹的敌人以为是走在后边的队伍在抢路往前赶,也懒得去过问。 遇见散乱的敌人堵住了路,秦三须就先声夺人地吆喝、责骂,见他这气势汹汹状,敌人也不知他们是哪一部分的、有什么紧急任务,更不敢盘问。 他就这样顺利地带着一个连,从敌人的几万人当中挤过,抢占元江大桥东岸的制高点营盘山。 秦三须明白,自己是在敌人的围裹中,敌众我寡,必须及时利用夜幕的掩护,给敌人一个突然打击。他布置好阵地后,就命令机枪、步枪、冲锋枪都同时对着敌人进行扫射。 这一突然袭击,把敌人打蒙了。开始敌人的指挥官还以为是零星的游击队,心想只要组织好进攻就可以冲过去,但一看火力极猛,射击角度和层次都严密有序,才明白是解放军的野战部队。 他们搞不清楚这些解放军是从哪里插过来的。根据情报,元江这一带没有解放军的野战军呀! 他们还没有想出反击措施,第109团的3营和1营两个连也攻向营盘山两侧,把毫无准备的敌军完全打昏了。 但离得较远的敌军后续部队还是没有乱,作为右路纵队指挥官的第170师师长孙进贤一听枪声就感觉出事了。 他很明白,如不赶紧从铁索桥上渡过元江,就会成为瓮中之鳖。于是兵分两路,一路用密集火力牵制营盘山上的解放军,一路冲过元江铁索桥奔往西岸。 由于敌军多,又组织了起来,攻击力强,守在营盘山的秦三须那个连也就遭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难以把敌军完全堵住。 就在这时,活跃在附近的边纵9支队和卢汉起义部队暂编35团、34团一部也赶到元江铁索桥西岸,就地阻击。 师长孙进贤见两岸出现的解放军不多,更是下令部队奋力往西冲杀,务必保住大桥,把大炮、重机枪对着解放军部队和起义部队倾泻,打得山林起火、岩石飞进…… 经过连续的拼死冲杀,敌170师师长孙进贤和教导师师长李桢干,还是带着他们师的大部分人马冲过了铁索桥。 见桥两边都打得激烈,这两个师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棘手的局面。 孙进贤这个师受领的任务,本来是掩护全军通过铁索桥,然后炸掉大桥。 如今形势变化得这样快,追击的解放军已冲近东岸桥头,边纵和卢汉起义部队也来到了西岸。汤尧、曹天戈率领的大部队距离大桥还有53里。 怎么办?他该当机立断了。 孙进贤深知解放军的神速。淮海战役时,他是李弥第13兵团第8军第237师师长,李弥兵团从徐州以西沿萧(县)永(城)公路向永城撤退,在陈官庄被围。 1949年1月10日,他们兵团全部被歼灭,孙进贤和当时的第8军军长周开成一起被俘。他趁混乱中看守不严逃走,辗转回到南京。 如今仅过了一年,恰巧又是个可怕的1月份,他再次面临将成为俘虏的命运。 他不想就此被歼,也就不顾他这个师还有个后卫团没有过桥,悍然命令把铁索桥炸断。 工兵排长见桥上挤满了奔走的败兵,颇犹豫,这怎么能炸? 孙进贤见工兵排长迟迟不执行命令,火了,掏出手枪凶悍地吼着:"快执行命令,不然我枪毙你!" 工兵排长为了保命,一狠心,指挥着手下人,急匆匆地装炸药、点火。 这都是美制TNT炸药,毁灭性极强。只听见轰然几声巨响,这座被几条结实粗大的铁链子顿时断成几截,桥板、人的尸骨被炸得粉碎。 还没有来得及过桥的敌军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大桥被炮弹击中了,等到搞明白这是自己人有意炸掉,也就咒骂孙进贤心狠手辣,不到10分钟就有1700余人投降。 走在后边的汤尧、曹天戈以及第8军军部、第42师的敌军官兵,听见前边隐约传来的密集枪炮声,颇感意外。 但夜黑路远,也不知是哪支部队围了上来,只能加快速度向前走。而且他们还希望孙进贤能掩护他们逃过元江大桥。 元江铁索桥遗址 又奔走了几个小时,他们才来到元江东岸的一座高山上。这时候天已大亮,可以清楚地远眺被炸断的铁索桥,这景况使他们大为惊愕,后来才知道是孙进贤擅自炸毁铁索桥西逃。 如今,渡口东岸的制高点早已被解放军占领封锁,无法前行。汤尧、曹天戈气得大骂孙进贤目无军纪,行事不仁不义,还 恨恨地表示,抓到了他一定就地正法。 但事既如此,隔江咒骂已无济于事,还是想方设法继续西逃要紧。他们派出工兵,想去修好铁索桥. 可他们哪里能接近?多数人还没有走到河边上,就被已控制桥东岸高地的第109团消灭,残余的士兵只好慌乱地退回。 1月25日清晨,追击的解放军野战部队、边纵、卢汉起义部队,同时向东岸残敌发起了攻击。这时,汤尧麾下还有陆军总部警卫团和石建中的第42师,计七千人。 石建中见解放军虽然攻击得凶猛,人数并不多,也就自恃人多枪多,不仅下令拼死抵抗,还在5个小时内连续组织了8次反冲锋,想把解放军的攻势压下去,然后抢回桥头堡。 他们这个师在离开蒙自前配发了一批美式冲锋枪、火焰喷射器和82迫击炮。汤尧的陆军总部警卫团的士兵还都是一色的双枪,一人一支美制卡宾枪、一支勃朗宁手枪。 这两支部队合在一起,虽然火力比轻装追歼的解放军猛多了,但战场形势如此,下边的官兵多数已无战心。 特别是这次南逃还携带着几千眷属,如今都夹杂在乱军中,枪炮声一起,也不管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就只知道哭喊啼叫,既怕自己被打死,更怕男人送命。 处在这种氛围下,那些军官哪有心思来指挥战斗?特别是山上没有粮食、水,一个个饥渴难忍,几次反冲锋不得逞后,也就锐气全无。 石建中见派出的督战队也不行,又气又急,抓过一支冲锋枪亲自带着敢死队冲锋,才冲出几十米就被乱枪击毙。 师长一死,军心更乱,顿时满山遍野都是乱逃窜的溃兵和打散了的军马,跑不出包围圈的六千人全当了俘虏。 临时换上脏污的士兵服装,躲在俘虏群中的第8军参谋长杨也可,本想混过去再作逃走打算,但他那副神态哪像士兵?被人指认出来。 汤尧和曹天戈在解放军总攻开始后,亲自带着部队向山下跑,企图冲开一条路西逃,被边纵9支队拦住,改向东北方向冲,又被刚刚赶到的第114团主力拦住。 汤尧见走投无路,急了,大叫:"不冲过去只有死路一条!"他和曹天戈调动部队往山头上冲,发起的3次冲锋都被114团打了回来。 敌军基层官兵见尸横遍野,惊得身心都在发抖,哪愿再送死,一个个哀声叫喊:"打不得了,再打全都完了!" 汤、曹自知无望,各带一个营慌不择路地奔跑着,走散了。 曹天戈在这大山里走累了、走瘫了,望望自己身上那套将官服已被树枝荆棘撕得破破烂烂,黯然长叹:"这是天亡我也!" 他虽然身边还有一个营的士兵,但是深知已无力冲出这绝境,逃不脱了,再乱闯只会加快被歼,就叫跟随他的官兵就地坐下等候投降。 一会儿,被封锁这一片山沟的第110团1营2连战士发觉,冲下来命令他们缴械投降,把他们押送到元江城的第37师师部。 周学义师长和雷起云政委问他:"你明白自己的错了吧?我们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一再召唤你们脱离国民党反动派,站到我们这方面来,你为什么不听?" 曹天戈为自己辩护:"我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无条件执行上级的一切命令。围攻昆明是奉命而行。" 周学义师长严肃地责问他:"你不要推卸了,难道你自己就没有责任吗?" 曹天戈找到了一条推卸罪责的借口:"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可以去向我手下的师长们查问,将来还可以去询问我的直接上级、陆军副总司令汤尧。" 什么?这群敌人当中还有个职位比曹天戈高的重要人物。这使周学义、雷起云和在屋内的参谋们都颇感意外。 他们在南宁接受奔袭滇南的任务时,只知道是来歼灭第8军、第26军,并不知道这南逃的几万敌军的总头领是国民党陆军副总司令汤尧。 周学义师长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和雷起云政委交换了一个相互会意的眼色,追问:"汤尧如今在哪里?" 曹天戈老实地叙述了他与汤尧是怎么走散的,估计还藏在东北面那座大山里。 周、雷顾不上再对曹天戈审讯了,迅速部署全师指战员投入追捕汤尧的战斗。政委雷起云还发出指示:抓住汤尧,个人记特等功,所在的连排班也记特等功! 命令一下达,全师都沸腾了,就连伤病员都投入了这场搜捕。 雷起云少将(61年晋) 敢于打大仗、打硬仗,抓俘虏,抓大俘虏,一向是陈赓兵团各个军师的战斗作风,被公认为是这个兵团主力师之一的第37师(前身是八路军386旅),更是具有这种战斗实力。 从1946年开始的解放战争以来,他们俘虏过不少国民党将级军官,1945年9月的临汾战役,所谓"天下第一旅"中将旅长黄正诚首先成了他们的高级俘虏。 1948年攻打中原重镇、九朝古都洛阳时,与他们交锋的是以能攻善守著名的国民党精锐部队青年军第206师。这一仗,国民党参谋总长陈诚的亲信、中将师长邱行湘又成了他们的俘虏. 不久前的两广战役又俘虏了敌军华南军政长官余汉谋的义子、"粤桂边区剿匪总部"中将总指挥喻英奇。 像少将、上校、中校这类军官那就更多了。如果在这次祖国大陆上最后一次大追歼战中能把汤尧这个"陆军副总司令"抓到,那可是给他们的光荣战史上锦上添花! 全师迅速以营为单位分成十几路向敌人逃窜的陡峭山岭追去。 汤尧带着他的警卫部队向南边的山岭上逃窜。紧紧在后边追赶的是110团1营,由团长傅一纵带队。他们不久前抓住了曹天戈,很是得意,如今更不愿放过汤尧这个更大的头目。 傅一宗估计汤尧既然过不了河,可能正顺着元江东岸的山岭往下游逃跑,去寻找逃往西岸的渡口,命令1营1连连长张合锁带领全连向西南方追击,并一再叮嘱,汤尧不是一般人物,要捉活的。 经过这几天的长途追击和激烈战斗,第一连不断减员,能投入战斗的只有40人,也都疲惫不堪,但一听说要抓汤尧这个大官,又精神振奋了,也不管是否敌众我寡,仍然是大胆地往前冲。 傅一宗上校(后晋大校) 有的战士说:他们2连抓了敌军长曹天戈,不算什么,我们要抓一个更大的官给他们看看。 在一片树林里,连部通信员赵小山捡到了一个色彩亮丽的"35"牌香烟壳,他拿给众人传看。 战士们虽然不认得上边的英文字,但从这精美的用纸和印刷,可以看出这香烟不是一般士兵能吸的,一定是个大官丢下的!也就更有信心地往前追。 当他们走到一座大山的尽头,正要下山时,发现前边一座山包上的树丛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一连连长张合锁仔细观望了一会儿,觉得这不像野兽在进出,又不像砍柴的山民,但又怕误伤无辜,决定先派出几名尖兵去查看。 当尖兵们摸过去时,被躲在树林里的敌人发现,敌人却沉不住气慌乱地先开了枪。 枪声呼啸穿过山林,惊得几只栖息在树上的鸟都扑闪着翅膀乱飞,但也宣告了敌军是藏在这里。 总算追上敌人了。张合锁连长立即展开攻击队形,用4挺轻机枪、两门六零炮压住敌人火力。 从交锋的过程中,他感觉敌人的火力很猛,还颇有战斗经验。这也表明猬集在这里的敌人,是一股还没有完全溃散、有人指挥的部队。 一排长郝珍富带着8个战士在火力掩护下,冲在最前边,急速地甩出手榴弹,树林里的敌人四散乱窜,大喊:"别打了,我们投降!"一百多个敌人全都成了俘虏。 这些俘虏多数穿的是黄呢军服,虽然满身泥污,仍然可以看出不同于一般部队的士兵。张合锁一问,果然是第8军军部的官佐和陆军总部的警卫部队。 他想,可能追上汤尧了! 他把俘虏们集合在一起,对每一个人扫视了一番后,才查问:"谁是汤尧?" 开头谁也不说,有的只是用一种特异眼神,斜视着一个穿着深绿色呢大衣、耷拉着脑袋的瘦高个子老军官。 张合锁盯着这人再三追问。汤尧知道藏不住了,用沙哑的声音颤抖答道:"我、我就是汤尧。" 见他抖成那样,陆军副总司令的威风全无,张合锁风趣地说:"别害怕,我们优待俘虏!" 第110团这支英雄团队,从北打到南,俘虏、歼灭的敌人不计其数。这次可是抓住了一个最大的将官了。 虽然汤尧从前在国民党军队中名不见经传,但总是个陆军副总司令兼兵团司令官,而且是滇南战役中敌军的最高指挥官。 第2天早晨,汤尧被送到了第37师师部,他本来还想以陆军副总司令身份来几句不失体面的自责。但实在是饿得太难受了,进屋时情不自禁地说:"好饿啊,好饿啊。" 周学义师长微微一笑,叫警卫员去炊事班给汤尧端来饭菜。 虽然战斗还在进行,在元江县委精心组织下,当地群众迎军热潮很高,给部队送来了大米、肉食、蔬菜,炊事班里的食物颇为丰富。 一会儿,警卫员端来了一大碗椰花菜炒牛肉、一脸盆刚从行军锅里舀出的白米饭。 周学义师长 过去经常花天酒地,山珍海味都吃腻了的汤尧,如今却情急地端起碗抓住筷子,一会儿就把这些饭菜吞食了个精光。 周学义师长、雷起云政委还有许多军情要处理,叫人把汤尧带下去与曹天戈、杨也可关押在一起。 敌人这个所谓第8兵团的首脑:兵团司令官、副兵团司令官兼第8军军长、参谋长又聚在一起了。 只不过这地点已经不是他们的兵团司令部,而是他们这些日子费尽移山心力想逃脱的俘虏营,相互只能黯然地叹息。 随同第37师活动的新华社记者,及时地给这3名最高指挥官拍了一张合影:消瘦憔悴的曹天戈居左,脸色平板、双目微闭的杨也可居右。汤尧还是以他"陆军副总司令"身份居中。 滇南战役结束后,这些被俘的将校级军官被转运到昆明关进俘管所。汤尧不肯安分,带着那些将级军官闹事,咒骂给他们粗茶淡饭是虐待俘虏,违反国际公法,还进行绝食抗议。 俘管所的领导根据陈赓的安排,将这些俘虏招集到一起,告诉他们,饭仍然会按时送来,吃不吃由他们自便。 其他俘虏见闹事无用,也挺不住自己找来的饥饿,只好又乖乖地吃起了饭。 只有汤尧还不死心,自恃当年在黄埔军校当过兵器教官,和陈赓有师生之谊,大言不惭地说:"陈赓呢?他怎么不来见我这个老师?我见到陈赓才吃饭!" 陈赓对蒋军将领一向很宽大,淮海战役中特地为蒋军14军阵亡军长熊绶春立碑。宋希濂被俘后,他亲自去看望,鼓励宋希濂安心接受改造。 但这次,陈赓对汤尧却很是生气:"他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识时务,反动透顶!我见他干什么?!" 陈赓早在黄埔军校就读时,就对汤尧非常反感。汤尧性情傲慢、心胸狭隘、狡猾无信,不接近同事和学生,却喜欢与黑帮交往,和妓女鬼混,同事学生多鄙其行,不愿和他在一起。 1925年夏,校长蒋介石收到不少举报信,曾想辞退汤尧,汤尧害怕丢了饭碗,跑去求安徽同乡张治中和皖籍国民党元老柏文蔚,才保住了职务。 这次,陈赓直接要求俘管所领导公开斥责汤尧:"你没有资格见我们陈司令员。"他这才不敢多啰嗦了。 1951年,汤尧又送到了功德林战犯管理所。 功德林战犯管理所 他从前花天酒地惯了,进了监狱,是又懒又馋,又脏又臭,常是不洗脸脚就上床睡觉。 他爱喝酒,烟瘾又大,就用各种借口千方百计弄烟酒,甚至装风湿病骗虎骨酒喝,自己发的烟吸完了就捡别人扔弃的烟头抽,全无当年陆军参谋长、副总司令的派头了。 1959年第一批特赦国民党战犯时,他表现不好没有被列入,1962年10月因病去逝,享年65岁。 曹天戈则在1964年12月28日被特赦,后来担任浙江省政协委员,1993年以92岁高龄去世。 这场元江追歼战,解放军以4个营约2000人的兵力,追击敌4个师2万人,击毙第42师师长石建中以下1500余人,俘虏汤尧以下8000余人,其中仅将官就有13名。 由于俘虏太多,小小的元江县城塞不下,就连附近的3个傣族寨子都成了关押敌军的战俘营。 这景象让那些朴实的傣族人大开眼界,也为之目瞪口呆:哟,这些汉子怎么这样不中用?全都给拴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