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留日本伤兵47年,对还是错?
1946年秋,一天,河南村民孙邦俊像往常一样去镇上卖山货,回来的路上,一个脏乎乎的乞丐从路边凑了过来。此人身穿破旧的日本军服,双手胡乱比划着,嘴里乌嘎乌嘎地说着什么。
"他是日本兵,向你要东西吃呢,别给他!"旁边有村民愤愤地说。
抗战胜利后,日军狼狈逃窜,一些伤兵因伤势过重,被丢在中国自生自灭。有些悲惨地死去,有些痊愈后无力生存,沦为乞丐,沿街乞讨。
这些人曾经在中华大地上犯下滔天罪行,人们对他们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他们挫骨扬灰。孙邦俊同样饱受战争之苦,恨透了他们。可生性善良的他看着眼前这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可怜人,实在不忍心坐视不管。
他掏出两个窝窝头递了过去,叹了一口气,推起车继续往家里走。
谁知日本兵狼吞虎咽地吃完窝窝头,紧走几步,跟在孙邦俊后面一路来到孙家。
孙邦俊自然知道日本兵跟了上来,但他不忍心赶他走,就任由他跟到家中。
看到丈夫领回来一个日本兵,孙邦俊的妻子大惊:
"你怎么把日本人带家里来了?赶紧让他走!"
看到孙妻发怒,日本兵"扑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们。
见此情景,善良敦厚的孙邦俊劝妻子说:
"咱如果不管他,他迟早会饿死在外面,打咱中国也不能全怪他,要不是那些日本当官的,他也弄不成这样。"
孙妻也是个善良人,看到丈夫坚持,就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进屋给日本兵收拾床铺。
孙家收留日本兵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扬开来,村民们涌到孙家,指责孙邦俊好了伤疤忘了疼,把畜生领回家中,不怕他使坏吗?有人甚至骂孙邦俊是汉奸,拿起扫把要打日本兵。
面对乡邻的误解,孙邦俊耐心地劝说道:
"日本兵也是被强迫来中国打仗的,也是一条人命,如果我们见死不救,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现在战争结束了,我们不能再杀人了。"
他向大家保证,一旦日本兵身体好转,就马上把他送走。孙邦俊的话让激动的村民冷静了下来,他们不再吵闹,各自散去。
在孙氏夫妇的悉心照料下,日本兵渐渐恢复了健康。村民们也被他们的善良所打动,开始接纳日本兵,每逢发放救济粮,会主动给他留一份。
得知日本兵因头部受伤失去记忆,连名字都不记得,大家还风趣地给他起名"小门野郎"。后来政府破例给小门野郎上了户口,让他成为孙邦俊村里一名正式村民。
就在夫妇俩正考虑什么时候送小门野郎走的时候,不幸发生了——已经基本恢复健康的小门野郎竟然患上了偏瘫。
医生说,小门野郎的伤本来就很严重,加上治疗不及时,就引发了偏瘫,如果没有孙邦俊夫妇的照料,他根本都活不到现在。
旧伤加新病,小门野郎到了生活无法处理的地步,整日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孙邦俊家本就贫寒,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一家人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但夫妇俩毫无怨言,像照顾亲人一样照顾着小门野郎,并到处筹钱为他看病。
为了让小门野郎快点好起来,夫妇俩常常不分昼夜,轮流守在他身边,吃喝拉撒、洗澡按摩,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在孙邦俊家人的悉心照料下,8个月后,小门野郎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可孙家也为此拉下了上百元饥荒,这在当时的农村无疑是天文数字。
为还债,孙邦俊夫妇起早贪黑地干活,家里的口粮一度只有野菜和捡来的山果。即便如此,孙邦俊也依然很乐观,他对家人说,这苦忍一忍就能过去,虽然借了那么多钱,但我们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经济上的困窘挺一挺还能过去,让孙邦俊想不到的是,小门野郎竟然会影响到儿子的前途。
他的儿子孙保杰以优异成绩考上师专的那年,全家人的高兴劲还没过去,政审人员却告知孙家,孙保杰"政治上不可靠,不能为人师表"。原因就是孙家住着一个日本兵。
儿子上不成大学,孙邦俊心里很难受,但依然拒绝赶走小门野郎,而是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一样继续留在家中。
1964年,孙邦俊被查出身患绝症,上天并未因他的义举而特别眷顾这位善良的老人。这一年,小门野郎也已来到孙家18年。
孙邦俊在弥留之际,特别叮嘱儿子孙保杰和孙子孙碌峰说:
"你们要好好照顾这位日本大叔,他也有父母兄弟,也会想家,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想办法送他回去与家人团聚……"
这叮嘱既是孙邦俊老人的遗愿,也是孙家儿孙此后几十年要努力达成的心愿。
1972年,中日两国建交,孙保杰多次向地方政府和红十会以及日本访华团反映小门野郎的情况,并发去了他的照片,但均无结果。
1992年,一个日本访华团到南阳考察,孙保杰闻讯赶到南阳,通过政府工作人员见到了访华团成员。
得知孙家有一名日本兵,访华团非常吃惊,随着孙保杰来到孙家。
让人想不到的是,访华团里一位日本老兵津田康道刚一看到小门野郎,立刻冲上前激动地抱住他:"啊,石田东四郎!"
原来,良田康道也是一名日本老兵,曾是小门野郎的上司。可面对老上司,小门野郎毫无反应,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谁,更不记得对方是谁。
日本访华团
津田康道说,自己不会认错人,肯定就是石田东四郎。回国后,他找到石田的弟弟石田小十郎,将他哥哥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了他。
石田小十郎非常惊讶,他完全不敢相信已经"阵亡"近50年的哥哥还活着。他委托朋友采集了小门野郎的血样进行鉴定,发现他真是自己的哥哥。
至此,小门野郎的真实身份终于被揭开——
小门野郎原名石田东四郎,日本秋田县增田町人,1937年从东京农学院毕业,1942年入伍……
1993年6月,石田小十郎携家人来到中国,准备接哥哥回家。为方便照顾,孙保杰亲自送石田东四郎回到日本。
石田东四郎和他的妹妹
孙氏父子收养日本伤兵并为其找到家人的传奇故事在日本引起极大轰动,众多媒体对此事作了详细报道,称赞孙家人有大爱之心。
日本秋田县县长以当地最高礼遇接待了孙保杰,向他表示感谢,同时对日军侵华的行为表示忏悔和谢罪。
为表达感激之情,秋田县增田町与孙家所在的南召县太山庙镇结成友好村,秋田县拿出600万元在南召县建了一处"中日友好太增植物园"及日中友好小学。并提供经费,培养了多批赴日研修生。
当石田小十郎拿出500万日元向孙保杰表示感谢时,却被孙保杰所拒绝。他说:
"我们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中日之间的和平。"
中日友好太增植物园
善举并不意味着遗忘和原谅,国仇家恨我们自然要铭记,但当战争业已成为过去,遗弃即等同于杀戮。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让孙邦俊及其家人不能无视石田东四郎的存在,更不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他们的良知与大爱,充分诠释了中国人崇尚礼仪、爱好和平的传统美德。
尽管如此,对孙邦俊是否应该收留日本兵,一直众说纷纭,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有人说孙邦俊忠厚善良,心有大爱;也有人言辞激烈地抨击他,认为他善恶不分。日军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犯下滔天罪行,没有哪一名日军士兵值得可怜和同情,根本不应该救他。
有人甚至怀疑孙邦俊动机不纯——如果不是日本兵,而是一名中国乞丐,他还会收留在家中吗?他此举只为博眼球、向政府要救济。何况当时抗战刚结束,无家可归者随处可见,那孙邦俊看到了会不会给吃的?会不会把乞丐带回家?
这种质疑没太大意义。对孙邦俊这样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来说,善良的本性,让他无法拒绝一个哭着跪着求他的异乡人,即便对方是日本兵。
至于应不应该收留石田,孙邦俊自有他的想法,不能简单地用对错来判断。中国人相信宿命论,相信善恶终有报,收留石田时,他心里肯定不会想什么传统美德,什么中日和平,他只是心善而已。在看到那个可怜人时,他这种朴素的善良,大过了他对侵略者的仇恨,压过了乡邻的谩骂,他就想要眼前这个人活下来。
至于救一名日本兵会引发的其他事情,他应该没想过,或者根本就想不明白。因此,我们也没有多想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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