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亚的沙漠中，有一个巨大的咸水湖。它就是咸海，这片巨大的湖泊在一个多世纪因为人类的欲望和希望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巨变。 咸海边被抛弃的船舶 来源.Pexels 曾经的咸海 咸海曾经到底有多大？咸海极盛时期曾经是世界第四大咸水湖，面积有68000平方公里，大概和中国宁夏回族自治区相当，因此唐朝人给咸海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叫＂雷翥海＂。 刊于1853年伦敦皇家地理学会期刊中的咸海地图 1985年8月的咸海（上南下北）来源.wikipedia 咸海还曾经有过海军驻扎，十九世纪沙皇俄国在先后建立了太平洋舰队，波罗的海舰队，黑海舰队后又开始谋划组建咸海舰队。1847年沙皇俄国组装了两艘船是双桅纵帆船，船名是Nikolai和Mikhail。前者是艘军舰；后者是艘商船，为海上建立的渔业提供服务。咸海本质上是个淡水湖，与海洋并不相通，但俄国人不惜在乌拉尔河上游的奥伦堡建立了造船厂，再用马车把造好的船舶组件拖到锡尔河组装好，再驶向咸海。 1850年代帝俄海军，咸海舰队船舶 到了1851年，俄国人又通过骆驼商队拉了两艘蒸汽船到了咸海。令人遗憾的是，俄国人没有发现他们希望找到的煤炭，但咸海遍地生长的梭梭木也为蒸汽船提供了燃料，供应着汽船的航行。 咸海危机，苏联时代的冒进 然而到了苏联时代，咸海却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苏联政府计划将两条注入咸海的河流-南部的阿姆河和东部的锡尔河改道，修建卡拉库姆运河，用来灌溉沙漠，苏联人踌躇满志的认为，新修建的运河将成为中亚的粮仓，养活更多的人口，让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人口增长起来。而灌溉的河水浇灌出的棉花将成为＂白色的黄金＂，为苏联出口创汇提供丰厚的资金，也让苏联摆脱长绒棉花进口的依赖。使＂天朝大国＂无需有求于人。 卡拉库姆运河示意 乌兹别克斯坦卡拉卡尔帕克斯坦共和国，离克孜勒-卡拉不远处，当地人采收棉花 来源.Pexels 冒进后的苦酒 然而这条号称是京杭大运河之后世界最长的运河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它使用了咸海的生命之源阿姆河和锡尔河的河水的大部分资源。大大减少了咸海的径流量。而咸海又深居亚欧大陆腹部，附近区域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印度洋的湿润气流难以到达,气候冬冷夏热,降水稀少。这么一来二去此消彼长，蒸发大而径流少，咸海必然水量减少，水位下降，出现萎缩的现象。果不其然，苏联修建运河不过四十年多年，到了2008年咸海已经只剩下3300平方公里，不过三十年时间，咸海只剩下了大概二十分之一的面积。 咸海走向消失 来源.wikipedia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咸海的消失带来了一种新的灾害—-白风暴。 所谓白风暴，就是跟一般的沙尘暴＂黑风暴＂相对，一种特殊的风暴。它形成的原因是，咸海干涸后咸水湖底部的盐分裸露到了地表，被风带到了人类活动区域。而随着白色盐分而来的，还有人类灌溉用水后使用的农药杀虫剂和化肥残渣，这些全都是修筑运河之后人类留给咸海的不多的径流水里面的污染物。这些有害的盐分和残渣原本被封印到深深的湖底，却因为人类活动加剧，湖泊干涸被无情的回馈给了人类。 卫星云图拍到的白风暴 来源.wikipedia 哈萨克挺身而出 然而面对危机，也不是没有国家挺身而出。治理这场生态灾难，哈萨克斯坦就是其中一个。 哈萨克斯坦开始了用各种办法拯救咸海。 首先是植树造林，种植原本在咸海大量生长也适合当地气候的梭梭草。据科学家研究，一棵梭梭草可以固定住四吨流沙，而梭梭草也能忍受目前咸海高盐度环境。哈萨克斯坦也启动了＂环咸海地区生态发展规划＂项目，旨在促进咸海地区生态可持续发展。项目期限至2024年，并得到了德国经济合作与发展部提供资金支持，该项目覆盖范围包括乌兹别克斯坦的卡拉卡尔帕克斯坦共和国、花剌子模州和哈萨克斯坦的克孜勒奥尔达州、曼吉斯套州。 由于梭梭根系发达，主根弯曲下伸，具有抗旱、耐高温、耐盐碱、耐风蚀、耐寒等诸多特性，因此是一种极其重要的防风固沙植物，具有沙漠卫士之称，在荒漠和半荒漠地区的分布极为广泛，具有很大的生态效益。 然后是修建大坝，哈萨克斯坦修建了科卡拉尔大坝(Kokaral)将南北咸海分隔。修建大坝的好处在于，把不多的水用在适合的地方。大坝修筑前，哈萨克境内的锡尔河水对挽救整个咸海的水域无能为力，而南北咸海隔开后，锡尔河水只注入北咸海，北咸海的水位明显得以提升，达到了42米，而夏季锡尔河水暴涨的时候，哈萨克也适当开闸放水，补充了南咸海水源。 科卡拉尔大坝修建前后 来源.wikipedia 最后是改善锡尔河引水渠，减少企业河水污染排放。去年也就是2021年10月份，哈萨克根据哈总统托卡耶夫指示精神，哈生态部会同有关部门，制定《绿色哈萨克斯坦国家项目》，并提出了两个概念。＂清洁哈萨克斯坦＂，和＂节约哈萨克斯坦＂，＂清洁哈萨克斯坦＂就是减少污染较重的化工企业的排放量，改善锡尔河和北咸海的水质，＂节约哈萨克斯坦＂则是改善锡尔河的排水渠，减少灌溉水的浪费。 锡尔河畔 来源.Pexels 浴火重生—今天的哈萨克北咸海 哈萨克的政策最终收到了明显的效果，咸海的水域面积目前缓慢地恢复到了3500平方公里，增长了200平方公里，虽然没有恢复到咸海的盛况，但是已经非常可观了。北咸海的水位也从30米增加到了38米。 修建大坝前后北咸海水位变化 来源.wikipedia 在治理以前，北咸海只有比目鱼和一种咸海卤虫生存，人们主要的产业是养殖咸海卤虫，这种卤虫可以在盐分高的水域甚至是盐水中生存，咸海卤虫还有一种特别的功能，面对低温的环境可以自动进入休眠状态，据说有一万年前的卤虫卵孵化的记录。因此被叫做万年虾，这种万年虾是鸡鸭和鱼类最爱吃的饲料，北咸海环境最恶劣的时候当地渔民就依靠养殖这种万年虾生存。 万年虾集体游动时形成的像水草一样的红晕 来源.Pexels 而北咸海治理以后，北咸海的各种水生物渐渐回来了，比如咸海欧鳊。北咸海以前也是咸海欧鳊的＂月子中心＂，咸海欧鳊是一种肉质鲜美，产卵众多的鱼类，它们一般在芦苇丛中的浅水区生活，在锡尔河每条咸海欧鳊可以产下七万到三十万颗鱼卵，产完卵后，雌欧鳊和雄欧鳊就会丢下小鱼和鱼卵。然后游到北咸海养好身体，等到咸海的食物把自己养胖养壮后又进行交配再回到锡尔河产卵。 咸海干涸的时候，湖水盐度升高，大部分动物无法生存，咸海欧鳊的数量也大量减少，而以咸海欧鳊的肉和内脏为食的海鸥，以咸海欧鳊的卵为食的红鲈鱼也受到了影响，数量也急剧减少，北咸海水量恢复盐度降低后，人们发现，咸海欧鳊回来了，而且咸海附近也开始出现了海鸥的身影。一个美丽而完整的生物圈正在缓缓的恢复中。 咸海欧鳊 来源.Pexels 哈萨克人还发现，咸海的气候也在微微改变。 原来湖泊对与其附近地区的气候有一定的调节作用，因为水的比热容大于陆地的比热容，所以湖泊附近，夏天要比其他地方稍微凉爽一些，冬季要比其他稍微温暖一些。湖泊还可以形成＂湖面风＂促进附近地区的降水。以前咸海还是一个大湖泊的时候，咸海附近的温度和降水都比中亚沙漠其他地区要好得多。后来咸海被破坏，沿岸变成了白风暴肆掠的场所。而据哈萨克媒体2016年的报道，北咸海附近的气候检测出了微微的变化，以前湿润的气候正在缓慢恢复。 由于北咸海水位上升，沿岸阿拉尔斯克的渔业得以恢复 来源.Pexels 困境后的短暂曙光 而2018年美国宇航局通过卫星又拍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情况，咸海似乎又回来了。这一年咸海附近的降水量比往年要充足，乌兹别克的阿姆河水量增加，哈萨克也打开大坝的闸门放出了北咸海部分的水。在卫星地图上，不但北咸海存在，南咸海西部的湖泊出现了蔚蓝的颜色，就连一直干涸的东部盆地也开始出现了薄薄的水层。 2018年4月咸海卫星照 来源.wikipedia 但好景不长，仅仅一年，2018年的湿润季过后，哈萨克境内的北咸海还是在缓慢恢复，乌兹别克境内的南咸海却重新变成了半干涸状态。 步履蹒跚—今天的乌兹别克南咸海 目前乌兹别克的南咸海部分，问题依然严重，目前南咸海的情况是，已经又变成了东西两个小湖。东部小湖大但缺水，西部小湖水位较深但比较小。和北咸海水生物逐渐恢复的情况不同的是，早在90年代后期南咸海的最后一种鱼类耐盐的比目鱼已经绝迹，目前南咸海由于年年刮白风暴，附近已经很难种植粮食，只能种植喂牲畜的草料。 南咸海的东湖甚至在2014年一度消失 来源.wikipedia 乌兹别克不是不想拯救南咸海，只不过跟地广人稀面积二百余万平方公里人口不过二千万哈萨克相比，乌兹别克面积不过四十四万平方公里，只有哈萨克五分之一，人口却有三千四百万，比哈萨克还多的乌兹别克更为内卷，对水资源的需求也更迫切，卡拉库姆运河的灌溉水也更加是乌兹别克的生命线。 而且乌兹别克另一个问题是，它是一个穷国家，人均只有1900美元。经济状态远远不能和人均9000美元的哈萨克相比，没有办法投入很多资金去保护南咸海，而阿姆河的棉花种植是乌兹别克重要的财源，本来就不富裕的乌兹别克并不希望减少阿姆河的棉花种植的灌溉用水来保护咸海。毕竟吃饭是个大问题。 在乌兹别克斯坦的棉花种植活动，棉花灌溉用水需求量名列前茅 来源.Pexels 然而只会口嗨却从不帮助别人的西方环保主义者不管这些，2007年根据BBC的报道，西方环保主义者以乌兹别克棉花破坏咸海环境和雇佣童工采摘棉花（乌兹别克媒体声称其实是家庭小孩帮忙采摘自家棉花）为理由，对乌兹别克棉花发起了抵制运动。1841年在英国利物浦成立的国际棉花协会（ICA）将乌兹别克棉花列入了黑名单。至今依然有313个国际品牌抵制使用乌兹别克棉花。 2020年因为新冠疫情加重，乌兹别克请求国际棉花协会解除制裁，得到的回答依然是拒绝。 目前南咸海的生态危机越来越严重，贫穷又被制裁的乌兹别克到底能不能解决南咸海生态问题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也许我们不应该绝望，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只强迫别人而不去伸出援助的双手的。今年中国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国际司在今年3月24日组织荒漠司、林科院、发展院与乌兹别克斯坦创新发展部、咸海国际创新中心、国家林业委员会召开视频会议，探讨咸海治理和荒漠化防治合作。并开展了国际合作项目，之后会有什么结果，我们拭目以待。 土方君岁三 地缘谷成员 参考资料：新唐书.突厥传；沙漠作战的军舰.陈列兢;盐尘暴及其生态效应.中国科学研究所 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咸海欧鳊-咸海的珍贵经济鱼类;梁振莲;从棉花到光伏.央视网;乌兹别克斯坦咸海盐碱地退化修复项目;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