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子健将军忆宿北战役经受考验最大优良的战斗作风空前发扬

　　饶子健，曾用名饶国汉。1909年9月28日生于湖南省浏阳县（浏阳市）三口乡官冲村。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红五军第十三师师长兼团长，第八十八师参谋长，第四师十二旅旅长，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副司令员，淮北挺进支队司令员兼政委，第三野战军第三十四军副军长，南京警备司令部参谋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华东军区海军第六舰队司令员兼政委，上海警备区司令员，南京军区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授予中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2000年9月25日在南京逝世。
　　宿北战役中的第九纵队
　　饶子健
　　1946年12月中旬，我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在陈毅、粟裕将帅一体，统一指挥下，在宿（迁）北战场一举歼灭蒋军整编六十九师3个半旅，毙伤敌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预三旅旅长魏人鉴、副旅长周昭宣以下官兵8174人，生俘敌六十九师副师长饶少伟以下官兵13360人，合计歼敌21534人。这是我华中战场继苏中七战七捷之后，战役规模最大、歼敌最多的一次战役，也是解放战争初期，扭转华东战局的一次战役，历史意义重大。我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自始至终参加了这次战役。
　　从我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来说，是经受考验最大、优良的战斗作风空前发扬的一次战役。我作为第九纵队的副司令员，虽已时过数十年，这一战役的许多重要情况，仍不时地在我的记忆中一幕一幕的闪过。
　　连续战斗不畏难
　　我们九纵辖5个步兵团，一个骑兵团。1946年6月中旬之后，连续行军作战，先后进行或参加了灵璧地区保卫战、泗县战役、两淮保卫战、涟水守备、宋集攻坚等战役、战斗，部队减员很大。纵队副司令员杜新民、七十三团团长周世忠、七十五团政委王绍渊负伤；七十五团团长张永远、七十三团政治处副主任王西康牺牲。在营级干部中，七十三团一营政教张振西、副营长胡宗堂、二营副营长朱锋、三营营长潘企贤、七十五团一营营长丁宝志、政教金明牺牲，七十三团一营营长陈汉运等负伤。连以下指战员的伤亡可想而知了。天气阴雨不断，淮北不少地方泽国一片，部队行动不便，供应困难；无时间休整，无兵员补充，应该说，困难是很大的。
　　但是，大家看到自己的艰苦战斗，使进犯之敌受到惩罚，有力地配合了苏中战场的战斗；有效地保障了华中党、政、军领导机关撤出淮阴、淮安所需的时间；感到很大的欣慰。求战情绪，请战行动，成为全纵队的普遍情况，大家争着打大仗，打硬仗，打恶仗。
　　在我九纵主力连续进行上述战役、战斗期间，我纵队七十九团、八十一团于同年7月末，留置淮北敌后与敌周旋，在敌人后方开辟新的战场，有力地配合了我军正面战线的作战。两个团战斗减员很大。11月末，两团从淮北转移到运河以东时，为了保持纵队的战斗力，奉命解散原八十一团。其一部编为七十九团第一营，余均编入七十三团。撤到运东的七分区独立三团编为新的八十一团。在这样大的组织调整中，没有一个人讲价钱、不服从调动的，都要求到第一线去，到战斗连队中去！我纵这种不畏艰险，连续作战的作风，堪与红军时期媲美。
　　激战邵店、五花顶
　　1946年冬，蒋介石从其初步动用的进攻鲁南、华中解放区的25个半旅中，抽出16个半旅分3路向我华中的沭（阳）、新（安镇）方向、涟水方向、盐（城）阜（宁）方向进犯，来势十分凶猛，企图歼灭苏北我军。
　　陈毅、粟裕首长对形势分析后，确定首先集中山野、华野主力打击敌人从宿迁向我沭阳、新安镇进犯的整编十一师、整编六十九师的6个半旅。敌人的＂整编师＂相当于未整编前的军，每一整编师辖3个旅。整编师多为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人员充实，全部是美式装备，战斗力很强。整编十一师又是蒋军五大主力之一，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则是蒋介石的死党，系三青团中委，他急于在进犯中抢头功向主子邀赏。打击了这一路敌人能影响其它各路敌人。并确定了正面阻击，两翼夹击，先解决六十九师，再解决十一师的作战计划。要实现这一作战计划，关键的问题：一是抢占宿北地区制高点——峰山，争取战场上的主动权；二是对敌纵深大胆穿插、分割，使六十九师得不到十一师的有效配合。还有，更现实的是能正面阻得住敌人，正面阻不好，难达战役目的。
　　陈、粟首长12月13日下达了攻歼敌六十九师的战斗命令，令我九纵挑起正面阻敌的这副重担，要求我纵以两个团集结于五花顶及其以东地区，控制五花顶；另以两个团沿宿沭公路节节抗击敌右翼的十一师，迟滞该敌，掩护我两翼夹击的部队的开进与展开，以便协力完成对六十九师的分割、包围。
　　我纵迅速调动部队，命令：七十九团控制沭阳；七十三团、八十一团位于五花顶地区，控制五花顶；七十七团位于邵店、叶海子地区，重点控制邵店；七十五团守备来龙庵阵地，阻击敌整编十一师的进犯；骑兵团速进沭阳以北地区待命。各团依照命令迅速在宿新、宿沭两公路的正面选择地形，构筑工事，勇敢地迎击进犯之敌。
　　敌人进犯行动比我们预料的来得快。其预三旅12日就向五华顶开进；其十一师之一一八旅也在空、炮的配合下开始扑向来龙庵。我参战部队有些还未赶到宿北，这就加大了我纵正面阻击的难度。九纵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张震同志主持我们简短研究后，命令各团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圆满地完成正面阻敌任务。全纵指战员抱定敢打必胜的决心，视死如归孤军迎敌，英勇战斗。张震同志向各团政治委员、政治处主任指示道：关键的问题是看我们动员得是否深入，向大家说明，我们在淮北地区先后与桂系七军和敌五大主力之＂王＂的七十四师都交过手，还怕他十一师、六十九师不成？！要发扬我们各团敢于打硬仗，打恶仗的固有作风，坚决给来犯之敌当头一棒！
　　全纵队斗志空前昂扬，决心无比坚强。七十三团、八十一团在五花顶首先给敌预三旅以严重打击。在该两团愈战愈信心充足的情况下，为了保障叶海子的稳定，便于配合兄弟部队反击，14日，我们命七十三团转移到沭河以北集结。七十七团在邵店也痛击了敌四十一旅，敌人曾一度占领了邵店，该团又发起反击夺回邵店，打得也很艰苦。敌人为保障右翼安全，以主力向邵店、叶海子猛攻，七十七团不顾一切伤亡在这一地域坚持战斗。
　　战斗一开始，我在五花顶指挥七十三、八十一团抗击敌人的进攻。12月14日，陈毅司令员亲自打电话问我是否还在五花顶？并要我报告当面情况。我向陈司令员报告：进攻五花顶之六十九师主力突然向东调动，转移了主攻方向；预三旅约一个团也向峰山缩回，另一个团则向晓店退去，估计敌人可能发现我山野一纵和第八师南下的行动，有改变其进攻计划之可能。我建议前指注意这一动向。陈司令员说我报告的情况很重要。他立即向前线指挥部陈士榘同志下命令：＂首先解决敌左翼预三旅及四十一旅大部。＂并限＂明（15日）拂晓前完成对嶂山敌的包围＂。
　　宿北战役前，我军某团在开会研究作战问题。
　　坚守来龙庵
　　七十五团坚守来龙庵的战斗是我自红军时期以来经历的硬仗、恶仗之一。
　　开始，七十五团未到达来龙庵，我们先令纵队警卫营在此构筑工事。七十五团抵达后令其第三营接替了警卫营的阵地，作为第一道阵地；以第一营为团预备队位于三营附近以便随时支援之；其第二营位于张庄、陈庄，作为第二道阵地。各营加紧修筑工事，堑壕、交通壕连接，设有明、暗堡，重要地段有鹿砦、地雷。九连防守的白露村、七连防守的来龙庵是三营阵地的两个核心，八连由营机动使用。
　　敌十一师一一八旅12月14、15日连续向我阵地猛攻。14日一天，七连打退敌十多次进攻，有一股敌人曾突入该连一排阵地，仅有的8个人顽强地以刺刀、铁锹、甚至牙齿将敌人打下去。当天下午，敌人以一个营再次进攻九连阵地，激战数小时，情势十分危急，该团令一营之一部从侧翼反击，将敌击退。黄昏，团又令一营向三营当面之敌实施反击，毙、伤敌300余人，俘敌一部，从而稳固了来龙庵阵地。
　　根据前线指挥部的命令，纵队令七十五团以一个营坚守来龙庵阵地，主力向叶海子方向靠拢。该团命第二营附属团炮兵连留置来龙庵。14日夜晚，二营接下阵地后，以第四连守来龙庵及其附近之土窑，以第六连守白露村，以第五连守张庄、陈庄。说是阵地，其实已被敌人的飞机、大炮轰成满布弹坑的荒野，各连争分夺秒地赶修工事，营指挥所和炮兵连位于来龙庵东北角交通沟内。
　　15日4时，敌开始炮击，天刚亮，大型轰炸机——＂空中堡垒＂也用上了。还加强一个炮兵团，空、炮火力比14日倍增。6时许，敌一一八旅倾其全力开始攻击。全营同志在血与火中坚持战斗，一次一次地打退敌人的攻击。四连土窑阵地首当其冲，第一排打得只剩下3个人仍互相保证，共下决心：＂人在阵地在，坚决守住！＂六连白露村阵地，打退敌人三四次猛烈进攻，敌人还在不断加大兵力继续进攻，企图占领这块阵地。我六连英雄们，在人员不多的情况下，握紧拳头发出誓言：＂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与进攻之敌展开白刃格斗，誓死不退让，后在五连两个班的支援下将敌人击退，保住了阵地。
　　15日10时许，敌先以空军、炮兵轮番进行轰炸和轰击，接着以两个团的兵力向来龙庵猛扑，我二营指战员不顾伤亡严重，愈战愈勇，全无畏惧，敌人只能望着被轰得千孔百疮的阵地兴叹，其占领我阵地的美梦一时难圆。
　　12时许，敌人空、炮火力进一步加强，轰得我阵地火海一片，不但有新的伤亡，而且主阵地与营指挥所间的交通沟被敌切断，15时，全营陷入被敌包围之中。增援来龙庵地区的我军已经构成了对当面敌人的威胁，继续拼搏下去不必要了，遂命令该营不顾一切地突围转移。
　　强攻人和圩
　　自15日起，宿北战场呈现出对我有利的态势。我右翼部队开始形成对人和圩六十九师师部及其附近部队的包围，山野部队17日子夜，全歼敌预三旅。在这战局急转直下之际，关键的问题是很快攻歼人和圩之敌，实现战役首要目的。
　　17日下午，前线指挥部调整部署，命我华野九纵归山野二纵指挥，＂集中全力解决人和圩之敌＂。张震司令员命我率七十三、七十七团迅速东向，攻击人和圩之敌。张震司令员率其余各团位于叶海子，并以部分兵力与五旅相配合追歼敌四十一旅。
　　我率两个团抵达指定位置后，迅速展开扫清人和圩外围之敌的战斗。后七十五团第一营奉命赶来，加快了外围战斗的进程。二纵韦国清司令员决定二纵九旅配合九纵攻歼人和圩之敌。我七十三团、七十七团在扫清人和圩东北角李圩、高庄之敌后，立即投入攻坚战斗的准备之中。
　　18日零时，人和圩守敌最后陷入重围。前线指挥部要求我们18日拂晓前对守敌发起攻击，由于部队仓促上阵，情况不明，火力准备不够充分，伤亡较大，攻击均未奏效。
　　18日，前指又命令我们调整部署，于18日晚对人和圩发起总攻，全歼守敌。韦国清司令员命九旅两个团从东南、西南角攻击，九纵七十三团、七十七团分别从西北角和东北角突破。4个团同时发起攻击。16时开始炮击，总攻开始不久，粟裕司令员给我打来电话，除询问战斗情况外，并向攻击部队的各级负责人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他说谁不认真执行前指的命令，就地处分。要求务必迅速全歼人和圩之敌。我迅速将粟司令员的命令传达到团、营、连各级干部。各部队迅速集中所有火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敌阵，敌人在我排山倒海的攻势面前开始动摇。18时，守敌特务营、炮兵营向西突围，被我截歼一部，残敌窜回圩内。
　　22时30分，我七十三、七十七两团，几乎同时突破敌人前沿，攻入圩内，迅速转入激烈的巷战。
　　在突破敌人前沿的战斗中，各团十分顽强。七十三团总攻前，部分同志（主要是一、三营）遭敌燃烧弹袭击，身上燃火，我唯恐影响总攻。不料，大家扑灭身上的火焰后带着新的对敌仇恨，以无比的勇气压倒敌人的顽抗，一举突破敌人的防御。该团八连在外围战斗中，大部同志棉裤湿透，寒气彻骨，勇士们全不以为然，照样战斗。今天想起来仍从内心钦佩。
　　七十三团主攻营——一营突入圩内后，以一个连消灭敌人的炮兵营，两个连沿北圩墙向东发展，与七十七团汇合并相互策应，因而使圩内战斗进行得比较顺利。
　　守敌的主要战斗部队——九十二旅二七六团，在我四面八方的攻击下，退守圩东北角。参加总攻的4个兄弟团密切配合，协力战斗，19日2时全歼该敌。至此，人和圩守敌——六十九师师部及其特务营、炮兵营、二七六团等单位全部被歼。是日拂晓，敌四十一旅旅部及一个团，也在苗庄为我兄弟部队歼灭。
　　原拟于歼灭六十九师后，再求歼敌十一师，由于十一师惧歼，迅速缩回宿迁、曹集一线固守；我军连日作战，也甚疲惫，加之苏中前来参战的兄弟部队尚未赶到，陈、粟首长遂决定不再继续攻击，历时5天的宿北战役胜利结束了。
　　宿北战役结束后，中共中央华东局发来贺电说：＂宿迁战役的全胜，给顽敌以空前的打击，对华东局势的转变起了积极作用。＂刘伯承、邓小平同志也致贺电：＂宿迁大捷，三军振奋，蒋匪末日，日益迫近，我们正继续以胜利的战斗配合你们。＂延安《解放日报》专门为此发表社论，说此战役的胜利，证明党中央战略策略的正确。1947年1月7日，华东野战军首长发布第一号嘉奖令，称我宿北战役参战部队＂发扬了高度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获得了伟大的胜利，这不但是人民军队战史上光辉的一页，也是每个参战的指挥、政工、后勤人员个人历史上的光辉一页。＂
　　在伟大的宿北战役中，我第九纵队来龙庵守得牢，人和圩攻得猛，圆满完成了陈、粟首长给予的战斗任务。这是我纵的前身——新四军第四师第十一旅优良的战斗作风的大发扬，也为九纵之后的华野第二纵队第五师谱写了光辉的篇章！
　　在宿北战役中光荣牺牲的烈士们，人民永远、永远纪念着你们！  （本文选自刘健身主编《铁流万里》第三辑《劲旅雄风》，新世纪出版社，1998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