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各国的史书中，记载了许多所谓的＂悬案＂，诸如冈比西斯二世死因之谜、秦始皇遗诏之谜等等。 如果有人写一部＂联合国史＂的话，那它同样不能免俗，联合国短短七十多年的历史中，已经产生了不少迁延日久，怎么查也查不明白的悬案，而其中调查投入最大，历任秘书长最在意的，恐怕要数第二任秘书长哈马舍尔德坠机事件了。 1961年9月18日，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在前往刚果谈判途中，座机在赞比亚境内坠毁，机上人员全部遇难。 对此事件的调查数十年来时断时续，有人声称，不能排除飞机故障导致失事的可能，但大多数人相信，哈马舍尔德是遇刺身亡… 调查 2019年12月，联合国通过决议，再一次延长扩大对该事件的调查。哈马舍尔德是瑞典人，二战期间在瑞典流亡政府中负责外交工作。 此次决议文本也是由瑞典发起的，瑞典建议由坦桑尼亚律师奥斯曼继续领导调查，此前奥斯曼已负责该案多年。 在19年10月初发表的调查报告中，奥斯曼指责美国和英国隐瞒哈马舍尔德死亡原因的相关情报。 1960年，冷战与反殖民浪潮双重背景下，＂刚果危机＂爆发，联合国维和部队介入。 次年9月18日，哈马舍尔德前往刚果调解停火，他与随行人员乘坐的飞机坠毁于罗得西亚（今赞比亚）境内。当时的调查结论是，坠机是由飞行员的失误造成。 不过后来的调查发现越来越多新的证据，2017年发布的调查报告就认为，坠机可能由外部袭击或威胁导致。 证据显示，证人看到空中不止有一架飞机，另一架飞机可能是喷气式飞机，哈马舍尔德所乘飞机在坠毁前已经着火。 有证人称，他们亲眼目睹哈马舍尔德所乘飞机遭到射击。还有证人指认一架飞机对哈马舍尔德所乘飞机＂穷追不舍＂。 奥斯曼在2019年的最新调查报告中强化了＂阴谋袭击＂的观点。他写道：＂南非、英国和美国几乎肯定会持有重要的未披露信息＂、＂联合国成员国当时极有可能截获了与坠机有关的通讯信息，以及加丹加航空资产对秘书长的飞机安全构成威胁＂。 奥斯曼还提到，坠机时地面上存在外国军队，包括情报人员。 哈马舍尔德赴刚果调停内战，途经刚果邻国赞比亚时坠毁，为何当时地面会有＂外国军队＂？为何人们认为英美如果截获了相关通讯信息会不愿公开？对秘书长飞机构成威胁的加丹加航空资产又是什么来路呢？ 悲剧 联合国是二战结束后，世界各国为了国际事务能更多地通过政治协商解决而设立的一套机制。 自从进入现代社会以来，随着通讯、交通以及军事打击能力的进步，很多人提出了建立＂世界性政府＂的设想。 通过这样一个政府，让世界变成一个国家，更好地应对甚至根除一些天灾人祸。在很多科幻作品中，联合国在人们的不懈努力下，发展成了这样的世界政府。 如今看来，建立这样的大同世界的条件还远远不成熟，联合国可能本质上就无法成长为一个＂政府＂。但在1953年，哈马舍尔德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哈马舍尔德的前任，第一届联合国秘书长赖伊是任期内辞职离开的，他被认为对美国过于言听计从，以至于苏联阵营对他的工作坚决抵制，迫使其不得不下台。 1953年，48岁的哈马舍尔德当选第二任联合国秘书长，前任的失败并未影响他的信心，毕竟这样一个岗位第一任就大获成功才是反常。 从之后的种种作为来看，哈马舍尔德很可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到任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走进每一间办公室，和所有工作人员打招呼，从联合国总部的38层到负2层，包括门卫和保洁人员都招呼了个遍。 他对联合国的一系列改革措施也都是致力于加强联合国秘书长的权力以及扩大联合国调节国际争端的活动范围，在他的努力下，秘书长的职能和地位大大提高。 尤为重要的是，他创建了联合国维和部队。为解决维和行动在《联合国宪章》中没有法律依据的问题，哈马舍尔德在宪章第6章和第7章之间，添加了一个第6.5章。 在1956年创建第一支维和部队时，他提出了后来称为＂哈马舍尔德三原则＂ 的中立原则、同意原则和自卫原则。 一直以来，联合国秘书长仅仅是联合国大会和安理会决议的执行者，哈马舍尔德对此显然并不满意，他希望能获得世界性的声誉，他注视着世界的各个地区，看哪一个地区可以适用联合国的机制，成为他维和部队的用武之地。 刚果危机就在这时爆发了。刚果位于非洲中部，1885年起沦为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的＂私人菜地＂。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欧洲老牌列强纷纷衰落，亚非拉各个殖民地纷纷独立，刚果也是其中之一，然而刚果国内形势十分复杂： 宗主国比利时不愿放弃这个聚宝盆，尤其不愿放弃铜矿资源丰富的加丹加省；同时刚果境内部族之间泾渭分明，隔阂严重，很难调和。 于是就刚果该如何独立的问题，刚果国内就产生了三个派别： 一是向部落势力妥协，建立一个松散的联合酋长国，该派以刚果总统为代表； 二是建立超越部落之间的统一国家，该派以刚果总理为代表； 三是随便刚果怎么搞，加丹加省要在比利时保护下另行建国，以加丹加军阀冲伯为代表。 很自然的，这三个派别打了起来。1960年，比利时军队入侵刚果支持加丹加独立，刚果总理卢蒙巴向联合国求助。 哈马舍尔德当然积极组织部队开展维和行动，然而联合国部队进入刚果后完全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原来，这支部队跟当时联合国其他机构一样，无论是资金来源还是人事安排，都是受美国主导的，而美国的艾森豪威尔政府当时认为，西欧老列强已经够衰了，不需要进一步削弱了。 这一次不如卖比利时一个人情，西方世界团结起来共抗苏联才是当务之急。 刚果总理卢蒙巴看出联合国不可靠，于是转而求助于苏联。苏联正想拉拢新独立的非洲国家，于是立即向刚果政府输送了大量物资，还承诺将来要跟刚果开展互利经济合作。 消息传到美国，艾森豪威尔发现自己虽然向比利时卖了人情，却把刚果总理推向了苏联。 一个统一的、支持苏联的刚果是美国不愿看到的，于是它向刚果政府施压，令其解除卢蒙巴的总理职务，并授意CIA想办法除掉卢蒙巴。 中央情报局出手卢蒙巴哪里招架得住，CIA使了一招借刀杀人，令本应保护卢蒙巴的维和部队在关键时刻不作为，导致卢蒙巴落入了他的死对头加丹加军阀冲伯手里，冲伯将卢蒙巴残忍杀害。 卢蒙巴在第三世界国家中很有声望，死讯传出，亚非各国哗然，大家都愤怒地声讨加丹加分裂分子和无能的联合国部队，苏联直接表示联合国秘书长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建议联合国干脆取消这个职位。 这是哈马舍尔德无法接受的，同时美国也感觉事情闹大了，为了挽回国际形象，维和部队开始正式向加丹加分裂分子发起进攻。 卢蒙巴被杀前美方很可能是跟加丹加暗通款曲的，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态度很难不激怒冲伯。 同时，刚果此时势力最大的军政府首领蒙博托之前在CIA借刀杀人的过程中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如今他也跟加丹加人一样认清了美、欧以及联合国的做派。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1961年9月18日，热衷于调解纷争的哈马舍尔德乘飞机前往刚果参加停火谈判。 他曾赴中国协商释放美军被俘飞行员事宜，赴中东调节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矛盾，然而这一次，充满理想主义热忱的哈马舍尔德没能抵达目的地。深因 说起＂理想主义者＂，其实刚果不只遇见这一位。 1884年，英、法、德、比、葡等15个欧洲国家在柏林召开了决定刚果归属的＂柏林会议＂，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通过巧妙的斡旋，使整个刚果成了他的私人财产。 利奥波德二世对比利时来说，无疑是一代贤明君主，他承认工会，实行普选，调和国内法语区和荷兰语区的矛盾，大力发展工商业，使比利时搭上了第二班工业革命的快车。 然而对刚果来说，他却是一个隋炀帝一样的暴君。利奥波德二世立志要让刚果成为殖民地的典范——注意不是＂国家＂的典范而是＂殖民地＂的典范。 利奥波德二世曾说过一句名言，堪称殖民主义的信条：＂只有靠宗主国与殖民地之间的直接联系，才能保全商品和资本的输出场所，同时获得廉价原料的供应＂。 刚果在他的治下，从橡胶林到加丹加矿区，从铁路工地到与邻近殖民地争地盘的前线，到处是当地人累死、病死、被监工军官打死的尸体，以至于刚果人口减少了近一半… 像利奥波德二世、哈马舍尔德这样有功亦有过的历史人物，其功过是非或许要二元看待，但细究起来，功过背后的逻辑却不是二元的——身为政治家，他们把工作当成了在玩沙盘策略类游戏，并没有真正认识到他们管理的是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