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足（晓宏著）53

　　中国怎么了？中国人怎么了？难道这个被拿破仑称为东方睡狮的民族，真的要在沉睡中沉沦吗？
　　小野俊雄在他的《醒狮沦》中，曾经非常慎重地指出，中国这头东方睡狮，已经有了开始醒来的迹象。从戊戌变法，到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再到＂五.四运动＂，以及这么多年的，无休无止的军阀混战，都是在向世人昭示：这头睡狮正在醒来。
　　《醒狮沦》还指出：中国连年的内战，造成军阀割据，匪患横行。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此时提我强盛之师，拯民于水火，自当势如破竹。皇军到处，妇孺民众敢不敢食壶浆，夹道欢迎？但也应当看到：中国现在如一盘散沙，无力抵御外辱。等到战端一开，如果这些分散的力量，为了自身生存的需要，而团结在一起，所迸发出来的活力将是令人生畏的。而大日本皇军，尽管兵精粮足，武备先进。但我国毕竟资源匮乏，人口数量和国土面积都无法和中国相比。一旦战争进入焦灼状态，我国在战争资源潜力和兵力资源潜力上，将无法和中国匹敌。稍有不慎，也许我大日本皇军，这根准备痛打睡狮的棍子，就有可能将这头狮子捅醒，那时它雄踞亚洲，望向我日本列岛时，我大和民族的噩梦，也许就从此开始了。
　　日本国由北海道、本周、四国、九州四个大岛，和三千多个小岛组成，总面积为37.7万平方公里。多火山地震，首都东京就座落在三大板块运动的交汇处，被地震学家称作＂等待死亡的城市＂。所以，日本人自怜情节很重，并有着严重的紧迫感和危机感，这激励着他们自强不息，拼命工作。他们把自己比作樱花，花儿虽小，花期虽短，但一经开放，必得要纷繁烂漫娇艳无比。
　　这种民族情结，自然也深深影响着，同是日本人的小野教授。也许是因为那时的他太年轻了吧。或者是斐然的成绩，滋长了他的轻狂。反正他下笔时过于自信了，对于当时的政治环境，缺乏审慎地应对态度。他只是想以《醒狮论》来提醒军方注意，防患于未然。却不想正好触动了军方的痛处--军方何尝不怕这种局面发生？但当时军方正在拼命叫嚣三个月占领中国，这个小野俊雄，此时却极不合时宜地抛出什么狗屁《醒狮论》，这不是故意扰乱军心么，他有几个脑袋？木秀于林，那些早就看小野俊雄不顺眼的学者们，自然也趁机大放厥词。社会舆论也几乎是一边倒的，把矛头指向了他。这真是：九一八事变的枪声尚未打响，可怜的小野俊雄教授，却已是置身于四面楚歌中了。
　　随着日军对中国领土的神速占领，日本国内群情激动。每天都有很多人到皇宫外去鞠躬行礼，感谢天皇陛下即将带给他们的好生活。学者们的眼光当然看得更远一些，许多人的课题已经转入：被占领后的中国该如何治理的方面来了。当时最有名的提法是：中国需要用一百年的时间治理，甚至更长。
　　小野俊雄自然不甘人后，确切地说，他的研究，在伪满洲国成立以前，就开始了。只是他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很不满意，因为他的研究结果显示：日本占领中国后，最后的结果并不乐观。
　　中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历来是日本学习和效仿的榜样。只是到了近代，从明治维新起，才开始把学习的目光转向了欧美，搭上了近代工业革命的最后一班快车，从而才成就了现在强大的日本帝国。如果日本占领了中国，日本文化在强大的中国文化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因为日本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从中国文化衍生出来的，例如文字、佛教、琴、棋、书、画、茶道、剑道。也就是说，到时候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日本人用武力强行占领了中国的土地，而中国人用文化在不经意间，占领了日本人的大脑。说什么用一百年治理中国，试看一百年后，在中国生存的日本人，还是日本人吗？到底是谁占领了谁？谁统治了谁？ 再往后＂看＂一百年呢？
　　小野俊雄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呆了。
　　怎么办？
　　不愧是著名的学者，小野俊雄经过长期地冥思苦想之后，觉得自己有可能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这也是得益于中国文化，那就是梁启超那篇著名的《少年中国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对呀！少年人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国家明天的命运，必将掌握在今日的少年人手中。
　　那么，少年人倾向于日本呢？
　　又怎样才能让今日中国的少年人，倾向于日本呢？
　　答案很简单：教育。
　　这正是小野俊雄的本职工作，做起来自然轻车熟路。不用细想，顷刻间他已拟好了方案：
　　从中国遴选可造之材，运到日本本土，进行正规教育（不是伪满那种奴化教育），让他们生活在日本人中间，不歧视，不强迫。让他们自由自在地，去感受日本的先进和强大。
　　这些学成归去的年青人，将成为在日本占领下的，中国建设的精英。他们势必会影响他们周围的人，势必会影响他们的下一代，他们将用他们的行动和语言，不知不觉地成为日本文化的传播者。
　　这样，一批一批坚持下去，要做上几百上千年。日本无忧矣！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小野俊雄一直为自己的研究成果激动不已。但他没有向上次那样，急着把它变成文字。而是把它束之高阁，进行了冷处理。
　　待彻底冷静下来之后，他用赞赏的心态，肯定了自己这种冷处理方式的正确性。
　　因为，他清醒地意识到：坐在日本的书斋里，凭着手边的这点资料，来谈论中国的事情，是不可能真正有所建树的。纸上谈兵，是会误国的，那是在犯罪。只有真正踏上那片辽阔的土地，走进中国人的生活。假以时日，才有可能为自己的论述，找到丰满、充分的论据。这篇论文只有到中国去完成，才会产生它的实际意义。
　　小野俊雄确实是一个很有实干精神的学者。一经决定，他马上开始提出了申请。日本政府最终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所感动，批准他来到了中国，并受到时任驻华北日军，最高长官多田俊的关照，在陆军中给他安排了个闲职，以方便他走访调查。
　　只是他的运气不太好，展开工作没多久，就赶上了八路军发动的百团大战。使得正在＂治安区＂走访调查的小野教授，也跟着惊慌慌张张了一阵子。（如果单纯从学术的角度来讲，应该说是他的运气太好了，这使他有机会见识到了中国的脊梁。当然，如此一来，小野教授的论文该怎么写，却要大费一番斟酌了）。
　　更为麻烦的是，因为前方战事吃紧，人员阵亡日增。后方部队调动，人员更替，也就愈加频繁。结果，当守卫这个县城的中队长，受命带队开拔时，上峰居然命令他小野俊雄，来担任这个县城的临时指挥官。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望着留给他的那一点守城部队，小野俊雄只好无奈地，拿起了指挥刀。他不知道，在县城北面约一百华里的山沟里，那个让他寝食不安的八路军独立团，今天也正好吸收了一名新战士，他就是来自新中国的大学生--李超。
　　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以后这段时间他所指挥的日军，和八路军独立团的较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这个新中国大学生李超，和他这位来自日本的大学教授，这两个不能称作真正军人的军人，在谁也不知道对方存在的情况下，进行了一场军人之间的殊死搏斗。无疑，李超是这一阶段无可争议的胜利者。
　　但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形式瞬息万变。谁能笑到最后还很难下结论。
　　从八路军一次次准确的军事行动中，从各个渠道汇总来的情报中，被打得既无还手之力，又无招架之功的小野俊雄，终于透过重重迷雾，捕捉到了李超--这个神秘人物的影子。
　　需要说明的是，他不是以一个军人的头脑发现的李超。他如果一直延用军人的思考方式，惯性思考下去的话。面对眼前这种局面，他要考虑的，恐怕就只剩下做好剖腹自杀，以谢天皇的思想准备了。
　　幸运的是，他还远远没能学会军人的思考方式。他是以一个学者精密的推理，推导出了李超存在的必然性。
　　现在，这个令他日思夜想的神秘人物，终于活灵活现地站在自己面前了。望着这个万金不换的宝贝，小野俊雄真的是心花怒放了。和抓获李超相比，以前那点小小地失利，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他甚至非常书生气的认为：＂即使是前方战场那些所有的失利，也已经得到补偿了。因为，前方的那些战斗，只是在争夺中国的现在，而得到李超，则是在帮助帝国得到中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