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有一首诗,名叫《黄侍中祠》。 侍中祠下水云昏,有客悲歌叩郭门。 古木夜交贞女冢,光风春返大夫魂。 先朝侍从多忠节,当代科名一状元。 莫道河山今便改,国于天地镇长存。 黄侍中指的就是明朝的第五位状元黄观,字伯澜,一字尚宾,池州人。黄观的父亲是一位赘婿,入赘许家。黄观出生后跟从母姓,姓许。 黄观的父亲由于赘婿的身份,受尽他人冷待。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未来像他这般窝囊无能,于是常常告诉黄观古人刻苦求学的故事,以此激励黄观努力求学。黄观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明白"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的意义,他暗下决心,不会让父亲失望。 黄观小时候有个老师,名叫黄冔,元朝翰林院侍制。当朱元璋带领军队攻破元朝大都的时候,黄冔知道元朝气数已尽,但他不愿做逃兵,愿以死殉国,黄冔遂赴井而死。黄观觉得他老师对元朝的忠贞是愚忠。 明洪武三年(1370年)明太祖朱元璋下诏实行科举考试,一连举行三年,目的选拔出大量人才为朝廷所用。可是在明洪武六年(1373年)朱元璋却把科举考试暂停了,这一暂停就是十余年。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朱元璋下诏再次恢复科举考试,并从明洪武十七年(1384年)每隔三年举办一次科举考试。 洪武十七年(1384年)是恢复科举考试第一年,才识出众的黄观轻松乡试过关,成为一名举人。他满心期待着次年的礼部会试,他的学识足以令他自信与从容。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时黄观的父亲病逝,按照丧礼规定,他必须服丧三年。 唐代诗人贾岛有一首诗《剑客》。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黄观就像贾岛诗中所提到的那位剑客,多年的坚持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他太想证明自己,他太想建功立业。 时间来到了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黄观参加了期待已久的礼部会试,他荣居榜首,摘下会元。殿试由明太祖朱元璋亲自主持,整个大殿气氛严肃异常。朱元璋问了黄观一个问题,说你认为应当如何抵御蛮夷的侵略。黄观从容作答,写下一篇《御戎策》,大意为:蛮夷不守信用,万不可相信,只能兵戎相见。中原兵多将广,趁势一举歼灭敌人。后屯兵边境,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中原无忧,边境安定。 这篇文章朱元璋看了之后,开心得不得了,不停拍掌,称赞黄观,并赐他一甲第一名,明朝第五位状元出现了:黄观。 黄观的官职是翰林院编修,是朱元璋身边的侍从,算是一个朱元璋的备用顾问。黄观的主要工作就是撰写朝廷政策,制谥,榜文等。 明太祖朱元璋非常喜欢黄观,因为黄观对于国家大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且表达能力非常强,寥寥数语就可把复杂之事说得清清楚楚,再加上黄观做事积极,为官称职,朱元璋很快就提拔他了, 明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升官为尚宝卿(掌皇帝宝玺、符牌、印章)、礼部侍郎。于是黄观向朝廷奏请,自己跟从父姓,朝廷恩准了。 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明太祖朱元璋病逝,由于皇太子朱标过早的离世,于是皇太孙朱允炆即位,年号建文,史称惠帝。朱允炆更定了官制,六部设左右侍中,位置在尚书之下,在侍郎之上。任命黄观为礼部侍中,兼尚宝卿,与方孝孺等大臣们一起为朱允炆所重用。 朱允炆即位后,面临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各地的藩王拥有重兵,势力强大,为朝廷心腹之患,如不解决,后患无穷。于是朱允炆与方孝孺、黄观等商议后,立即决定削藩。 相继有效打击了几个藩王的势力,朱允炆的心情本应轻松一些,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在北平的燕王朱棣可不会让朱允炆那么舒服的把皇帝坐下去,燕王朱棣在皇太子朱标死后就一直窥伺皇位,他十分不服气建文帝朱允炆。燕王朱棣有一次入觐,居然不拜建文帝,一点面子都不给建文帝朱允炆。黄观对朱棣不行君臣之礼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也知道朱棣是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藩王的。 燕王朱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朱棣有雄才,谋大略,善于用兵。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棣就藩北平,威震一方。 建文元年(1399年),燕王朱棣就打着"诛奸臣,清君侧"的旗号,发起"靖难"。在北平公开起兵,意图南下,夺取皇位。 黄观看到朱棣起兵造反,怒斥朱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黄观草拟数篇檄文,给朱棣施加压力,告诫他迅速收兵,束身谢罪。朱棣看到这些檄文,愤怒异常,对黄观恨之入骨。 燕王朱棣的军队来势汹汹,京城岌岌可危。黄观等大臣向朱允炆立即提出建议,必须马上招募士兵,增强兵力对抗燕王的军队。朱允炆准奏,于是黄观、王叔英等人立马动身,分道招募士兵。 建文四年(1402年),燕王朱棣的军队直逼京城金川门。那一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混乱,老百姓人心惶惶。皇宫内一片大火,皇后自焚而死,建文帝朱允炆下落不明。那些整天说着为国一生尽忠的文臣武将,早已跪在大开的城门口,笑脸候迎燕王朱棣了。 而此时的黄观还在努力地为朝廷征兵,他每到一处,都向当地的百姓痛斥朱棣的大逆不道,试图说服他们,一起对抗燕王朱棣。在途中,他遇上了一个战败而逃的士兵,那个士兵告诉他,燕王朱棣已经攻入京城,夺取了皇位,而建文帝不知所终。黄观听后悲痛欲绝,泪如雨下。 燕王朱棣进入京城的当天,就把朱允炆所重用的某些大臣全部列为奸臣,黄观名列第六。朱棣命人立即去搜寻国宝的下落,可是都没有结果,有人说是交给黄观拿去招募士兵了。朱棣十分愤怒,叫官府一定要把黄观抓回来。 朱棣没有在京城捉到黄观,只能先把黄观的妻子翁氏等家属抓起来,并把黄观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发配给象奴。象奴欣喜万分,觉得黄观身为大臣,家里的金银珠宝必不会少,于是向黄观的妻子翁氏索要。黄观的妻子翁氏遇事不惊,从容自若取下头钗手镯,拿给象奴。象奴拿着头钗手镯跑去换美酒佳肴,这时黄观的妻子翁氏赶紧带着家属跑到了淮清桥。她明事理,知大义。她知道只有一死才能不拖累黄观,不会被侮辱,不会牵累更多人,于是带着家属十余人一同投河而死。 黄观当时一听到京城金川门失守的消息,他就知道他的妻子一定会以死明志。黄观太了解她宁死不屈的决心,太了解她愿以死护节的忠贞。 黄观很快就得知了妻女已离开人世的消息。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妻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再也见不到建文帝了。他的心在这一刻已经死了,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黄观已经做好了准备,以死明志,他要用他的以死殉节,告诉那些贪生怕死,跪在城门口笑脸相迎燕王朱棣的那些逆臣:你们配不上忠贞二字。 黄观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他决心从容赴死。黄观身穿朝服,整理衣冠,朝着东面拜别。乘船到了罗刹矶,黄观选择跳入湍急的水流之中,慷慨赴死,舍身成仁。 这一跳,是自解,是自得,是自脱。 人间的点缀便又多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