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三百年——从安史之乱到澶渊之盟(74) 翻检史料,从公元662年平定了铁勒九姓的叛乱后,到公元668年这几年的时间,高宗李治的目光被拽到了朝鲜半岛,大唐的军事机器也跟上足发条一样,全力解决朝鲜半岛的问题;实在抽不出空儿向西发力。 因此对于吐蕃捞过界的行为,李治只是派使者对吐蕃严加谴责了事。 到了公元669年,随着朝鲜战争结束,唐军从东部拔出脚儿,李治开始着手解决西部问题;而到此时,吐蕃已然成为大唐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转过年儿,公元670年,看过前文的大胸弟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这一年便爆发了大唐与吐蕃一场著名的战役——大非川之战;白袍将军薛仁贵败走麦城。 此后,大唐与吐蕃打打停停;其中过程参见前文,跟这儿就不再赘述。 接着说西突厥的"十箭"。 阿史那都支跟李遮匐拿庭州当见面礼投靠吐蕃,不过这俩货某种程度上说有点儿热脸贴了冷臀部;个中原因是这些年吐蕃跟大唐较劲主要是在河煌地区,对于遥远的西域,虽说吐蕃人也想插足,但碍于路途遥远,再加上你想让别人跟你混,你多少得出点儿血不是;可拼这种软实力,吐蕃哪儿能跟大唐比啊;因此吐蕃人多少有点儿心有余而力不足。 面对吐蕃人这种口惠而实不至的做法,阿史那都支跟李遮匐很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本来阿史那都支还挺雄心勃勃的,有吐蕃支持,咱横扫西域,再建西突厥汗国。可这几年眼瞧着吐蕃人说大话使小钱儿,胸脯拍的倒是挺响,硬货却一样儿也没有;阿史那都支跟李遮匐越来越失望。 等到了公元679年,这二位就不止是失望,简直绝望了。因为这一年吐蕃赞普芒松芒赞突然病逝,国内政坛重新洗牌,政局不稳;这种情况,吐蕃显然不可能再帮突厥人了。 此情此景,阿史那都支跟李遮匐这个无奈啊。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份儿上了,也没其它路可走了;二人凑到一处一商量,决定有困难要反,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反;咱中秋起事,到时候Neng个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重建西突厥汗国,就说吐蕃和咱是一道儿,跟大唐开撕("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其别帅李遮匐与吐蕃连和,侵逼安西。")。 史料到这儿,好玩儿了—— 按说像阿史那都支、李遮匐这种密谋,应该是密室之中法不传六耳,天知地知他俩知的事儿。可是,他俩头碰头叽歪一顿之后不久,西突厥将有异动的情报就摆上了高宗李治的案头;史载,看完这份情报,大唐从上到下思想几乎高度统一:出兵,砍丫的("朝议欲发兵讨之。")! 而这事儿好玩儿之处在哪儿呢—— 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作为当事人的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并不知道自己密谋的计划已然曝光,这哥俩还跟真事儿似的筹备呢。 不过,李治准备大举用兵的打算也没能执行;因为朝议最后,重臣裴行俭站出来把大家这股火儿浇灭了。 裴行俭是高宗朝的老戏骨了,说话的分量很重;老爷子就说了两句话,一,咱们去年跟吐蕃干,打了败仗,这会儿大举用兵,时机不成熟;二,西域那俩跳梁小丑,也不值当咱出动大军。 大家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觑完,大眼儿瞪小眼儿都看裴行俭;这情报都坐实了,难不成咱坐视不理吗? 敢这么说,裴行俭自然有他的理由。 裴行俭对李治说,这事儿其实好解决,四个字,假途灭虢!臣听说波斯国王卑路斯过世了;他儿子泥洹师在您手里;这样儿,咱派人护送泥洹师回波斯;去波斯,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的地盘儿是必经之路;对于使团,他们肯定不会在意;咱瞅个机会给他来个搂草打兔子;这样儿做,风险小,成本低,而收益高;何乐而不为呢("吐蕃为寇,审礼覆没,干戈未息,岂可复出师西方!今波斯王卒,其子泥洹师为质在京师,宜遣使者送归国,道过二虏,以便宜取之,可不血刃而擒也。")? 能兵不血刃、不战屈人,当然是上上之策;可这事儿让李治听来赶脚有点儿天方夜谭,阿史那都支那头儿已经打算造反了,怎么可能没准备呢?你带的人多了,阿史那都支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你带的人少了,不解决问题啊!一个弄不好,使团可就成了都支那厮的盘中餐了。 不过,李治的疑虑,裴行俭用一句话就打消了;我去! 裴行俭这话可不是口头禅,人老爷子的意思,自告奋勇,这趟差事,他亲自出马! 这下儿李治没话说了,感动之余(裴老爷子这一年整6张儿,而且京官儿当的好好儿的,其实没必要趟这趟浑水。),当即下旨,册立泥洹师为波斯国王,任命裴行俭为安抚大食使,护送泥洹师返回波斯。 而裴行俭则向李治推荐了肃州刺史王方翼为自己的副手,建议由后者同时兼任检校安西都护。 经过准备,公元679年6月,裴行俭率领使团一行出发了,明面儿上是送波斯国王泥洹师回国,其实这支使团肩负着抓捕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的使命。 一路无话,7月,使团抵达西州。裴行俭感触良多啊,老爷子当年曾经担任过西州都督府长史、安西都护;西州那可是裴行俭从小裴战斗、成长成老裴的舞台。 到这儿,裴行俭走不了了,没别的,来看他的老朋友太多了;当年他任安西都护,跟西域胡人部落关系极好;听说他回来了,这些老朋友扶老携幼,箪食壶浆结伴而来。 来了还能干嘛,喝呗;边喝,裴行俭就把此行的目的跟大家聊了,这次是奉命出趟远门儿,去趟伊朗;路过,跟大家叙叙旧。 大家一听,裴大人,您不知道啊,现在美帝正制裁伊朗呐?!那地方,您就带这么几个人去,太危险了! 敢情为了迷惑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裴行俭从长安出发的时候就没带几个人;现在一听老朋友这么说,裴行俭也是借酒遮脸儿,嗨,谁说不是呢!可没办法,上命所差不是。 要么怎么说做好人还是会有好报的,裴行俭当年积攒的人品发挥作用了;听他这么说,在场很多人都把子弟叫来了,然后指着裴行俭对自家的娃说,收拾收拾,准备跟你裴大爷出个门儿! 等酒宴结束,裴行俭一清点,这顿大酒儿干了,硬是喝出了一个团的兵力("裴行俭尝为西州长史,及奉使过西州,吏人郊迎,行俭悉召豪杰子弟千馀人自随。")! 身边儿有了警卫团,裴行俭还是没急着出发;老爷子对外放出风去,这天儿忒热了,走路容易中暑,等到秋高气爽吧,再继续西行("言天时方热,未可涉远,须稍凉乃西上。")。 就这么着,裴行俭就跟西州呆下来了;每天也没事儿干,呼朋引伴的,不是喝酒,就是打猎;有时候光自己玩儿还不过瘾;裴行俭把西州远近凡是跟他有交情的胡人部落全张罗起来,来来来,别闲着,一起开轰趴。裴行俭人缘好,他一吆喝,远近部落首领都给面子,驾着鹰、牵着狗就来了;这下儿老爷子排场大了,一次会猎,能有上万人参加("行俭徐召四镇诸胡酋长谓曰:‘昔在西州,纵猎甚乐,今欲寻旧赏,谁能从吾猎者?’诸胡子弟争请从行,近得万人。")。 裴行俭领着这一个混编师,以狩猎为名,纵情在天山一带呼啸驰骋;今儿猎这儿,明儿猎那儿;反正也没个准地方儿。 那位说了,裴行俭跟西州这通儿折腾,怎么没见阿史那都支有所反应啊?! 其实阿史那都支开始的时候确实心生狐疑,像他这种地头蛇,而且正准备造反,兹要是有点儿风吹草动,肯定会有所警觉。所以打裴行俭一进西州,阿史那都支的情报网就启动了,每天按时按点儿的给他汇报大唐使团的一举一动。可是,阿史那都支的特工监视了几天,发现裴行俭除了喝酒就是打猎,丁点儿正事儿不干;特工每天记录的内容基本上都一样,汇报的时候只要改改时间就成;这么连着几天下来,阿史那都支也懈怠了,放松了对裴行俭的警惕("阿史那都支觇知之,遂不设备。")。 见阿史那都支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这天,裴行俭又吆喝着要出门儿打猎;等那个混编师凑齐,裴行俭带着大家突然以急行军的速度向西急进,一直逼近到离阿史那都支大营仅有10余里的地方才站住脚儿。然后,裴行俭就像打猎路过老朋友家一样儿,打发人到阿史那都支大营问好,顺道请阿史那都支过来喝个酒。 一个师的兵力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离自己仅10余里的地方;虽说不是正规军吧,但也把阿史那都支吓了一大跳。再一听来人说,裴老爷子要请客喝酒;阿史那都支心里犯嘀咕了。 去还是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