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上海男人不务正业，被老婆骂还帮人搞盔甲，最贵一套15万

　　穿上甲胄，战魂附体。
　　文/吴鹤鸣
　　编辑/范婷婷
　　＂锵锵锵……＂＂咻~轰~＂＂打不到我打不到我……＂男孩子小时候大多做过这样的事儿：披着床单，拿着报纸或者纸板做的刀剑，扮演赵子龙、关云长甚至是齐天大圣，嘴里模仿着各种打斗音效，仿佛身披＂战袍＂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那个纵横沙场的大英雄。
　　长大后，这份童年的＂幼稚＂慢慢消散，心里的小男孩曾经的梦想会逐渐被其他东西取代。
　　不过，对于70后直男陈斐孺来说，穿上甲胄扮演大英雄这个梦，已经做了40年，尚未醒来。
　　什么都能玩出名堂的老陈
　　73年出生的老陈，名字里就带着一丝古风，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上海人里算个大高个儿，采访的时候，他蹬着厨师鞋，穿着几年前的T恤，胡茬也没刮干净。
　　这几年，老陈在甲胄圈子里名声愈发大了，之前接了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和《大宋宫词》的单子，为剧组做了数百套甲胄。
　　从小，老陈就是个军事迷，他的父亲是位木匠，经常给他买军事类的杂志，＂小时候我喜欢看《铁道游击队》、《地道战》、《平原游击队》那些影片，就有一个梦想：自己能不能拥有像李向阳一样的驳壳枪。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当时被种草了。＂
　　种草容易拔草难，那时候也很少有专门做这种军事模型的厂，老陈就用纸板和木板自己拼，直到现在老陈依旧会收藏1:6的兵人模型，＂我喜欢拥有的感觉，看中一样东西却买不到，我心里就痒痒。＂
　　但老陈并不是一开始就把这个爱好作为事业来经营，在他还是小陈的时候，他是个优秀的烘焙师。
　　1994年，21岁的老陈跟随师傅学习西式糕点，＂我应该是中国第一批西点师。＂学成出师的老陈离开上海，走过山东，去过温州，又回到上海，没几年就做到了一家食品公司的中层，年薪超过10万，在90年代就是妥妥的＂万元户＂，是被媒人踏破门槛的存在。
　　此时的老陈，年仅26岁。
　　事业小成的老陈，开始痴迷游戏，从红白机到网络游戏再到Playstation和Switch，从魂斗罗到CS再到对马岛之魂，老陈几乎陪着游戏走过几个世代，＂每出一代游戏机我都买，那个Wii（任天堂体感游戏机），我买了5台。＂老陈还参加过上海魂斗罗第一关的速通大赛，当时全国第一的成绩是1分14秒，他最好的成绩也是1分14秒。不管玩什么，他都想玩出一点名堂，这是老陈的信条。
　　老陈本职工作是个西点烘焙师
　　驱使老陈的不是年轻，而是直男的好奇心。
　　＂我当时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在网吧通宵，一整宿一整宿的熬夜玩电脑游戏，我就想去尝试一下。＂在好奇心驱使下，老陈开始他的游戏马拉松，一连24个小时泡在网吧，睡12个小时，再24小时在网吧，无数的烟蒂和泡面盒如山堆积，＂那个时候我知道，那种肾上腺素刺激你的感觉确实很爽。＂那段时间，有一起轰动全国的网吧猝死事件，那个人就倒在老陈身边，＂当时吓坏了，原来人真的这么脆弱。＂
　　拿着高薪玩着游戏的老陈本来就要这么过下半辈子，直到他看到汤姆克鲁斯主演的《最后的武士》，心里的甲胄英雄梦＂轰＂地一下被唤醒了。
　　跟＂百年奇才＂一块儿创业
　　老陈一直有关注甲胄，很早就注意到哈尔滨有一位叫东江的做日本甲的师傅，当时国内做甲胄的很少，选择也少，于是老陈就和朋友合伙一起订了一套，这就是老陈的第一套甲，但没等他们见到这套甲，老陈的朋友就因车祸去世，这套红色的日本甲如今被放在老陈位于上海的展示间里，讲到这里老陈不禁黯然。
　　此后，收集甲胄成了老陈的一项业余爱好。
　　时间走到2015年，一次偶然老陈看到神话论坛上一张身披银色盔甲的将军骑射的照片，顿时惊为天人，＂太帅了！我想有一套！＂经朋友介绍，老陈结识了广东惠州的做甲师傅何东明，当即下了2万元的订金，约定3个月交付。
　　可这套甲胄老陈足足等了一年都没有收到，＂当时不敢催，怕师傅一气之下不做了，但是钱花了，等得人心急。＂得知何东明去西藏的时间，老陈立刻飞去西藏，逮到这位后来被他称之为天才的做甲师，两人聊了整整一夜。
　　＂我想不到怎么会有这种人！＂何东明在生活上几乎是个白目，到上海连地铁也不会坐，自己研究、做了十多年的甲胄在仓库里堆积成山也不知道清点，＂我不敢说五百年能出这么一个人，但肯定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他一辈子就钻在这个事儿里。＂
　　老陈与何东明越聊越投机，干脆又拉了两个好朋友，合伙开始做甲胄，成立了函人堂，开设网店，＂在古代，修复甲胄的师傅就叫函人，这是我们店名字的由来。＂
　　四位合伙人
　　一个面点烘焙师，一个甲胄老师傅，一个文化线上国企的财务，一个五金厂的厂长，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合伙团队，一开始免不了经历各种磨合。做过管理的老陈，总是让自由散漫惯了的何东明有些不自在，还得把何东明位于广州仓库里那堆陈年甲胄都一一清点，找更大的仓库来保证出货周期。
　　那段时间，老陈的妻子正好孕期，还是双胞胎，＂她的工资其实比我高很多，检查出怀孕的第一天她就决定辞职，要全身心带孩子，怀孕前她是随便我玩这些东西的。＂家里一下子少了一半以上的收入，再加上养娃带来的压力，老陈的妻子希望他能正经搞事业，但老陈一心都扑在甲胄上面，最终妻子还是妥协了。为了节约成本，至今拍照用的模特还是老陈自己。
　　磨合了两三年，函人堂才开始步上正轨。从2018年到今天，每天晚上9:30，四个人都会支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开半个小时的会，讨论当天的工作进度，看到哪些新的图片和做法等等一切和甲胄有关的话题，三年如一日，从未间断，＂我们跟老婆一星期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如我们几个兄弟一天说的话多。＂
　　甲胄的生产工艺十分复杂，有上百道工序，包含锻打、纂刻、花丝镶嵌、甲片打磨等等，特别耗费人工，所以制作周期也特别长。普通一件甲胄都有上千块甲片，＂仿明代皇帝仪仗甲士盔甲的这套锁子甲40多斤重，有9000片铜质甲片，每个甲片都要经过打磨，要做三个月，基本纯手工，价格肯定不便宜，卖49800元。＂
　　而这仅仅是制作的时间，更多的时间，是前面对甲胄知识的积累，要复刻出如出一辙的甲胄，＂没有十几二十年的钻研，是摸不到这个门道的。＂所以买甲胄的人，一般也都等得起，他们和老陈当初的心态一样，也不太敢来催你，＂怕我们一生气不给他做了。＂
　　店里广受好评的明代大汉将军，是当时锦衣卫所穿的甲胄，金光闪闪，特别威风，但是重40多斤，没点武力值是穿不动的。
　　大汉将军甲胄
　　甲胄里的家国情怀
　　穿过阴暗的通道，浓浓的潮气仿佛能直刺进骨头，老陈的展示间就在这个上海老社区的地下室。这里放着数百套甲胄，还有两台恒湿设备，每天要消耗两大桶水，这些甲胄年代多数是从南北朝到清代，可以看到里面一些变化和一脉传承，＂没有哪种甲胄是最强的，都是根据当时的战斗场景去做最适合的甲。＂
　　＂我们根据壁画和文献，还原了超过70套甲胄，这个是宋代步人甲，这是当时跟他对战的金军的铁浮屠。＂
　　＂这是《长安十二时辰》里给旅贲军定制的，应剧组要求，跟传统制式相比我们做了点改造，雷大头也穿过我们一套甲。＂
　　＂这是秦代的皮甲，这是仿出警入跸九千片密扎山文锁子直身甲，按我的身体定制的。＂
　　＂这是满清八旗的仪仗甲，到清代出现这种布面甲，它把甲片藏在里面，敌人就看不到甲的弱点在哪里。＂
　　讲起甲胄，老陈开始滔滔不绝，不论工艺简单或者复杂，在他眼里就像看自己的孩子，十分宠溺，＂名刀名剑我们都能随口讲出几个，像什么干将莫邪、太阿古剑、越王勾践，但成名的甲胄我们却喊不出名字,甲胄也很少存世，因为在古代私藏甲胄是重罪。＂这就让复原甲胄十分困难，同时也会产生很多争议。
　　经过三年的运营，店铺从最初年营收20万到如今已有二三百万，＂国家现在越来越重视文化输出，对我们也是利好，大多订单来自于各个地方包括香港、台湾地区的汉服社。＂老陈甚至能接到许多国外汉服社的订单，出口包括东南亚国家、日本、澳洲、南北美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除了汉服社，许多博物馆也会有陈列和活动需求。＂还有影视剧组的需求，现在国家审核很严格，如果道具形制不对，很可能会误导观众。＂虽然剧组也有服装厂，也做甲，但是几乎没有用金属的，所以需要老陈他们的专业。＂不过他们的要求限制很多，我们也在寻求更有效的合作方式。＂
　　＂收藏甲的也不少，这个圈层有律师，还有脑外科医生，这个医生还是广东骑射的冠军。＂这个圈层人的共同点，可能是有钱。
　　靠爱好赚钱，几乎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但现在老陈的心里有了更高的精神追求。有一次他出差四川，特地路过汶川和绵阳去祭拜，对当时不顾自己生命去救助当地灾民的军人敬佩不已。
　　＂当你真的把铠甲穿在身上的时候，你觉得很重，重的不止是那上千片的甲片，也是上面承载的责任，英雄气概和保家卫国的精神。＂老陈说，如果要说情怀，他们的情怀就来自于这里，既然自己力所能及，就有责任去传承这种精神，古代甲胄也许已经抵挡不住现代的枪炮，但它们所承载的中华民族坚韧不屈的精神永存。
　　老陈自己经常会穿上甲胄过过瘾
　　让老陈意外的是，现在很多女孩子也会买甲，一套甲胄少则八九千元，但女孩子买起来比男孩子爽快得多，＂毕竟比Gucci、Prada便宜不少。＂
　　还有不少人买了老陈的甲拿去做仿品，但老陈并不介意，＂只有更多人参与才会有更多人关注，这个市场才会越做越大，这样我还能玩到七十岁。＂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英雄白骨，美人名将，我们听过饮马瀚海霍去病的壮志豪情，听过七进七出赵子龙的英雄气概，也听过挥师北伐岳武穆的含恨悲歌，虽然我们未曾亲见，但我们都曾在脑海中勾画出那一副落日白马、金甲长枪的英雄站在血红色腥味弥散、片刻死寂又喧闹的废墟之上，许久凝立、翎羽飞扬的场景，这画面曾久久震颤我们的心，也许从未停止。
　　这是最后的武士的复刻甲
　　离开地下室前，转身看着那套复刻《最后的武士》里红色的日本甲，瑰丽、沉寂，带着老陈对老友的思念，安静地立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