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少男少女们畅谈早恋

　　这里，我讲的故事对象是一年前我任教送毕业的一个潜能班（即特差班）的学生。那班学生很能耐啊，经常搞得我们做老师的痛不欲生。
　　那天晚自习我走进教室时，依然乱哄哄一片，有些同学依然哼着：＂忘不了你的人是我，牵挂你的人是我，痛苦悲伤的人是我是我还是我——＂好些大大小小的花花纸团在空中飞来飞去，有些学生放肆起来：＂老师我们不想谈学习啊。＂＂那你们想谈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的问。＂老师，他们想谈恋爱了。＂不知那个学生高声叫着，＂呜——哇塞——＂全班哄堂大笑，打起了唿哨，拍起了巴掌，怪怪的笑起来。忽然间，这群男男女女满面红光，像吃了兴奋剂，纸团又抛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膨胀的气氛。今天怎么了？要是以往，也许我会大发雷霆，然后义正辞严，维持纪律，大讲特讲中学生恋爱的种种危害。可那天，我心情特好，而且突然想起了一句诗：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哪个少男不善钟情？这是一个名人说的。哦，原来我的这帮可恨又可爱的孩儿们长大了，青春萌动了，想怀春钟情了。我决定临时改变教学内容。＂好，同学们，咱们今天就不讲课文了，这堂课就以我心目中最具魅力的异性为话题，谈谈你们的真实想法，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好耶好耶！＂又是一阵欢天喜地的掌声。只这一句话，就像一枚针灸长针扎中肌肉中深藏的穴位，平日里恹恹欲睡的整个课堂瞬间人声鼎沸，学生个个激情飞扬，跃跃欲试。
　　＂我觉得最具魅力的女生应该长得漂亮，大眼睛，黑长发。＂男生甲开了头
　　＂最好会骑摩托车。＂男生乙补充。
　　＂光好看还不行，重要的是温柔，善解人意，讨厌母夜叉。＂振振有词地
　　＂声音细柔点，不要大喇叭，溅花。＂
　　＂要善良，有知识，有个工作.＂
　　＂对我一定要好，不许背叛，还要对老人好。不能好吃懒做。会做菜，会挣钱，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天，这话哪儿拣来的，这是？
　　……
　　＂哇——好极了，好极了＂，男生们狠劲拍起了巴巴掌，＂女生们，来呀，来呀！＂红光满面的臭小子们，挑战的目光对准了女生。
　　＂男生们，别得意，看你们那帽儿歪歪戴，纽扣拉不齐，蔫不溜秋的样儿，谁个喜欢你。＂
　　＂就是就是，只会吊儿郎当，除了出口成脏，还有啥出息哟？还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女生们开始数落
　　＂真是个好男生，成绩不能老倒数吧？次次白卷脸往哪儿搁？＂。
　　＂上课怎么能天长地久的睡呢？这样的男生以后靠得住吗？＂继续数落着
　　＂对呀，拿什么来养家糊口？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哟＂起哄示威地
　　＂所以，他以后必须会挣钱，有固定收入.＂
　　＂最好有高学历，出国留学太美了。＂
　　＂当然，要温文尔雅一点，风度翩翩一点，善解人意一点，，富有爱心一点，有才华出息一点，拈花惹草的一点都不点。＂……哈哈哈，整个课堂男生女生针尖对麦芒，互相挑战对方，又向往畅谈美好的彼此。
　　我万万没想到，这些在我们平时看来似乎屡教不改，不学无术，粗言秽语，思想昏昧的潜能孩儿们居然能狗嘴里吐出象牙来，说出那么多高标准严要求的美好。看来，我们有时候真的离学生很远。今天我似乎切中了他们的脉搏，找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啊，同学们，原来，你们一个个不简单啊，说出那么多美好的东东来，那么，请同学们想想，你在要求别人好的同时，自己是否做得好呢？想想：我是否是最具魅力的男生或女生？我将来能娶上最具魅力的女生吗？我将来能嫁一个最具魅力的男生吗？我有什么？我拿什么来创造我的魅力？我拿什么来引以为豪？想想平日里，我们都做了些什么？请大家就我刚才的问题继续谈谈。所有的学生都沉默了，陷入沉思。对这帮捣蛋的学生这是平罕见的反常。
　　＂老师，我很惭愧啊，我会做的事儿就是迟到、旷课，哎，恨铁不成钢啊！＂
　　＂我呢，总爱和别人吵架、打架，脾气总是暴躁，太没男人的风度＂。
　　＂我也想学习，可就是怕困难，坚持不下来，我是大大大大的懒虫，没有毅力＂
　　＂我的作业一次都没交过，次次考试都不及格，还和老师顶嘴，欺负女生，坏坏坏的有，真不好意思啦。我怕是魅力值为`零了＂
　　＂我想，我真的该静下心来好好冲刺学点什么了，至少应该考上高中，才对得起父母啊，再这样下去，我只有回家挖地了，而我不想挖地，又挖不出个美女出来＂。
　　＂老师，我也相混出个好样儿的，可是我总是不快乐，总是看不见我的希望在哪里，我基础差，什么也听不懂，我感到自己像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我就破罐破摔，躺在地上不想起来，呜呜，我是不是个悲情人物？＂……
　　看着这群平时让人伤心欲绝的学生们，听着这些来自学生心灵深处的真诚幽默自由的话语，我的心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的情绪，暖暖的、湿湿的，又隐隐的痛着。我平时怎么没发现他们居然也会可爱？
　　＂是啊，同学们，平日里，我们抽烟酗酒，游戏赌博，动不动就要打群架，倒河边单挑双挑的拔刀相见，好不容易来上堂课，昏睡百年，桌上一大滩梦口水，好不易交次作业，那本既无面子，也没心子，只有半张脏兮兮的底子。父母批评两句，有的同学就夜不归宿，甚至离家出走，让含辛茹苦的父母在大街小巷整宿整宿的找啊唤啊，我们的良心何在？大好的青春年华，我们糟践着啊，我的同学们，想过吗，不久的将来，我何去何从？能上高中吗？毕业闯社会吗？我能做什么？拿什么来立足社会？我这一辈子怎么办，前途在哪里？我们既无前途，又无自立，干吗要急急忙忙把时间浪费在毫无结果的短信传情中？我的同学，我们得对自己负责啊，贝多芬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哲人说：人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明天。昨天已经过去，明天尚未来临，只有今天掌握在你手中，只有今天才能做你想做的一切，改变你的明天。那么，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拿出行动吧，从每天的小事做起，每天都对自己说：只要我想成功，我就一定要成功！一定会成功！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来得及，我们不怕摔倒，成功不怕困难，老师在你身边。站起来吧，加油！此时不搏，何时搏？！今生不搏，何时搏？！——＂我环视了全班，整个课堂像退潮的海面，静无声息，凝神屏听。只有我有些激动的声音飘荡在教室上空。以前的嚣张哪去了？这堂课何以如此呢？他们还会想些什么呢？
　　不管他们想什么，这堂课生生间、师生间能这样畅通自由、无拘无束的交流，能让这帮绞尽脑汁的学生在交流互动中讨论思考、反思审视、碰撞体验，认识自我，聆听教导，我很开心。这堂课，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学生，我的教育。我再次体验了教的本质是引导，引导的特点是含而不漏，指而不明，开而不达，引而不发。引导的内容不仅包括知识技能，方法和思维，同时也包括价值和做人。引导可以表现为一种启迪：当学生迷路的时候，教师不是轻易告诉他方向，而是引导他怎样去辨明方向；引导可以表现为一种激励：当学生登山畏惧的时候，教师不是拖着他走，而是唤起他内在的精神动力，鼓励他不断向上攀登。
　　下课时，那个只知昏睡百年梦口水淌一大滩的学生终于站在过道上，对我微微含笑，轻声说了声＂老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