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厂丨黑鲨手机崩溃始末游戏手机消亡史

　　记者 张勇毅
　　编辑 高宇雷
　　1 月 12 日，黑鲨联合创始人罗语周发了一条微博，除了配图之外只有三个字「早上好」。
　　但在这条微博的评论区中，却被各种「讨薪」的回复所占领：黑鲨在去年十二月将手机研发以及 VR 研发部门几乎完全裁撤，但大多数被裁黑鲨员工并未按时拿到约定的 N+1 补偿：有一部分前员工直接在微博评论区晒出到手只有 2000 元的补偿金，同时组建相关的员工维权群，计划诉诸法律行动。
　　回顾黑鲨的发展历程，从游戏手机代表到如今成为最早出局到那个，尽管故事令人唏嘘，但仍然有很多人在此时重新发出那个被问了很多次疑问：「游戏手机真的能活下去吗」
　　鼎盛时代：小米与黑鲨
　　与小米的合作历史在过去一直是黑鲨发展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雷军本人给从华为出来创业的黑鲨创始人吴世敏提供了 1100 万元人民币的种子轮投资，同时还带来了远比现金宝贵的东西 —— 对黑鲨开放的小米供应链资源。
　　在之后的数年，雷军本人不仅多次出席黑鲨的新机发布会，黑鲨总裁罗语周在发布会上也曾动情地表示「是 MIUI（小米手机系统部门）的兄弟们为黑鲨两肋插刀，才有了黑鲨好用的操作系统」。
　　凭借着先发优势加上小米供应链的支持，从 2017 年到 2019 年，黑鲨仅用了两年，就在游戏手机这一品类中击败了红魔、华硕以及雷蛇等多个厂商，拿下了 47% 的游戏手机市场份额。到了 2020 年第一季度，这一数字更是直接超过了 70%。
　　那几年小米也确实是在为黑鲨「两肋插刀」，除了创业早期帮助黑鲨在 MIUI 的基础之上，定制黑鲨自己的 JoyUI 系统，后来黑鲨用户普遍反映系统 Bug 问题颇多、黑鲨软件团队无法独力解决之后，黑鲨与小米更是直接撕下这层伪装，直接让黑鲨手机用上了小米更完善的 MIUI 12.5 系统。
　　但黑鲨与小米之间的故事也与其他小米生态链企业非常接近：黑鲨在从小米拿到资金与供应链支持的同时，实际上也在向小米回流黑鲨在游戏手机领域探索得到的技术，用于未来小米自身下场推出游戏手机：在 2019 年手机市场增量见顶之时，小米自家也发布了使用黑鲨肩键技术、定位与黑鲨游戏手机直接冲突的 K40 游戏增强版，以及后续的 K50 电竞版两款专业游戏手机。
　　小米追求新的增长点本身无可厚非，但在仅百万余部销量的游戏手机这一细分品类与黑鲨直接争夺市场，即使是「兄弟」也会逐渐反目成仇。
　　据 Canalys 发布的数据，到了 2021 年第一季度，黑鲨就从游戏手机品类中曾经的第一被挤到第四，市场份额也从巅峰时期的 70% 断崖式下跌到了 17%。
　　此时在游戏手机销量中占据第一的，正是小米旗下主打游戏手机的 Redmi K 系列。
　　消亡时代
　　如果说与小米的决裂只是让黑鲨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来自腾讯的收购计划，或许才是真正压死黑鲨的最后一根稻草。
　　腾讯收购黑鲨的缘由最早或许能追溯到另一家 VR 头显公司 —— Pico，彼时尚处于 2021 年 9 月，提出「全真互联网」概念的腾讯，迫切需要收购一家现有具有 VR 设备研发能力的厂商作为软件开发的入口。
　　但最终 Pico 被溢价收购的字节跳动拿下，腾讯不得不寻求新的投资标的 —— 此时的黑鲨内部恰好也在进行 VR 项目的早期研发工作，加上黑鲨数年的硬件研发/量产能力作为背景，自然成了当时 Pico 之后腾讯的最优选择。
　　据 36 氪报道，腾讯预计作价 26-27 亿整体收购黑鲨，收购完成之后黑鲨将并入 PCG 事业群。研发重心也将完全转向开发 VR 头戴显示器硬件。放弃游戏手机的开发以及上市。
　　但时间到了 2022 年五月，就在每个人都以为收购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多个消息来源同时透露：腾讯将中止收购黑鲨的进程。
　　腾讯终止收购的具体原因如今仍然众说纷纭：既有多个消息来源指黑鲨内部审计出现巨额贪腐问题，导致腾讯中止收购；也有人称是因为「收购迟迟未能获得有关部门批准」，最终不得不取消。
　　但如今回头来看，腾讯放弃收购黑鲨，最终还是能归因到腾讯的战略上：腾讯素有「不做硬件」的原则，加上原本黑鲨要合并进入的 PCG 事业群，在 2022 年下半年也开启了大刀阔斧的裁员与降本增效运动，取消收购黑鲨这样耗资巨大却短期内很难看到实际成效的部门，显然是相当符合商业规律的决定。
　　即使腾讯最终为此支付了大笔违约金，这一突然的决定显然还是对黑鲨造成了意料之外的巨大打击：在腾讯收购计划失败之后的六月，黑鲨便迅速开启了第一轮裁员，这股裁员风波一直延续到了 2022 年12月，并最终带走了黑鲨 1100 余名正式员工中的近一千人。
　　随着这一收购计划戛然而止，原本正在为准备并入腾讯而大刀阔斧转型的黑鲨员工也纷纷变得不知所措：一位前黑鲨员工表示，公司在第二季度曾开出巨额薪资来大肆招募 VR 人才，但随着收购计划变成一地鸡毛，这些高薪技术人才，大多也成为了黑鲨第一波裁员的对象。
　　在第一次裁员时，黑鲨高层曾表示未来研发重心将继续放在 VR 设备上，手机会以更低的频率发布，来降低开发成本 —— 据界面新闻称，黑鲨高层内部表示将以「一年一部或两年一部」的节奏发布。 但对于以六个月为升级迭代周期的旗舰手机来讲，二十四个月发布一款手机，这基本等同于自杀行为，因此实际上游戏手机已经不在黑鲨管理层对未来的规划之内。被腾讯收购之后在 VR 领域重新起步的构想虽然美好，但完全放弃手机研发的黑鲨，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对于黑鲨这样体量较小的手机厂商而言，做出改变发展方向的重大抉择，从来都没有回头重来的机会；很显然这次，黑鲨选错了。
　　游戏手机，进入低谷
　　而在黑鲨转战 VR、与腾讯沟通收购事宜的同时，整个手机行业也都纷纷入局游戏手机，验证游戏手机是不是「伪需求」。
　　从 2021 年开始，小米旗下的 Redmi 系列便提出了「进军游戏手机」的战略，Redmi 总裁卢伟冰更是在发布会上宣布，要将做专业游戏手机当作长期战略。
　　只是经过一年的亲自下场验证之后，小米最终也铩羽而归：一年之前信心十足的卢伟冰态度也 180 度转弯，在微博上向用户喊话表示「你不再需要一台电竞手机」。
　　在原本的构想中，手机大厂能通过自身更强的软件 + 硬件研发实力，让游戏手机的价格进一步降低，提升这一品类覆盖的用户群体。
　　但不止是小米，下场尝鲜的 OPPO、vivo，也都未能实现这一构想中的「破局」：这不代表手机游戏不受用户重视，但确实证明了绝大部分用户不会为了一点点的游戏体验提升，而接受大幅增加的售价以及手机其他部分体验的牺牲。
　　Redmi 总裁卢伟冰所言的「电竞手机注定消亡」，或许理解为「专职做电竞手机的品牌注定消亡」，才是他内心的想法。
　　但那时或许很少有人能预见到，最先消亡的游戏手机品牌，是曾经占据这一领域 70% 销量的黑鲨。
　　在 2022 年十二月，黑鲨还曾在官方微博发布了一款概念手机：这款手机搭载了黑鲨自研的下一代主动制冷系统，号称会给玩家带来一台「完美的电竞手机」。
　　但在前黑鲨员工看来，即使这一技术确实是来自黑鲨过去研发投入得到的回报，但其实相比竞品下一代方案来讲。还并没领先到足以称之为「概念机」的水准，甚至到了 2022 年12月时，下一代黑鲨手机项目本身已经无从谈起。
　　利用现存技术进行「空中楼阁」一般的宣传，很有可能是黑鲨最后一次「自救」尝试。
　　在接受《电厂》记者采访时，一名前黑鲨研发工程师认为，（黑鲨）管理层过去一年内「最大的失误」，就是逐渐与小米的渐行渐远：或许在一部分黑鲨员工心中，如果没有放弃手机业务，如今黑鲨至少还保留有被小米收购的一线可能。
　　但这一设想或许对黑鲨这样「小而美」的厂商来讲，也已经是过于理想化的结局：即便是在鼎盛时期，黑鲨年销量尚且没能突破百万量级，对于单品销量以百万计的 Redmi 以及小米数字旗舰来讲，黑鲨的这部分用户并不能给小米带来更多新的增量，反而可能会导致产品线定位的冲突。
　　从更深层次的原因来讲，黑鲨寻求腾讯收购的根本原因，或许也正是因为游戏手机市场逐渐萎缩：黑鲨前 CEO 吴世敏曾透露，只有销量维持在 200-500 万台之间，才能维持黑鲨正常的盈利，但在巅峰时期过后，黑鲨始终无法跨过百万销量这一关口，最终只能在年年亏损的情况下艰难挣扎 —— 这正是当下所有游戏手机品牌的缩影。
　　随着市场的萎缩，不仅游戏手机厂商之间竞争更加激烈，类似 iQOO、Redmi、realme 这样以往从来不被看作游戏手机的品牌，也开始下场抢夺游戏手机用户，厂商与厂商之间血腥肉搏，不仅模糊了手机品类之间的细分区别，还让「游戏手机」这一品类，逐渐消失在越来越多用户的考虑选项之中。
　　截至本文发布时，罗语周发布的那条微博已经过去了一星期，但黑鲨及罗语周本人都未对其做出任何公开回应。如今的黑鲨只剩下不到一百人的团队在职：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即将被打包出售的外设硬件团队，此时下「黑鲨已死」的结论并不为过。
　　只是没人知道，下一个消亡的游戏手机品牌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