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益平重视国内经济大循环并不意味着我们将来就做国内的事情了

　　3月18日，北大国发院举办中国经济观察报告会（CEO）第56期：两会之后的政策与经济。在第一个专题环节，主题关于开放经济的发展与改革中，北大国发院副院长、北大数字金融研究中心的主任黄益平教授分享了他关于金融开放的观点。以下为演讲全文：
　　我想先分享两个观点，第一个观点，我觉得开放政策应该是为我们现在构建国内经济大循环为主、国内国际两个循环相互合作这样的一个经济发展新格局的一个重要的保障。在最近一段时间讨论国内大循环为主，实际上我们尤其是在国际投资者之间引发了一些猜疑，就感觉中国的政策将来是不是更多的变成内向的趋势。我自己觉得，如果我们把现在我们讨论的双循环放再一个比较长的历史阶段当中来看，应该是可以避免这样的解读。就是说他重视国内经济大循环，并不意味着我们将来就做国内的事情了，跟国外隔绝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每一个国家都有船，在使劲的往前行驶。目的就是要发展经济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每一个国家都是一样的。但是在我们过去的海上可以看到有一些船比较大，有一些船比较小，有一些比较落后，有一些比较现代化。我们过去四五十年看到的一个全球化的过程，实际上很多船都是绑在一起使劲往前开的。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们的国际大循环为主，尤其是在80年代后期我们讲的两头在外，大进大出。在我看来其实就是搭的全球化这趟快船，有一些快船在前面使劲跑，我们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国家，要经济发展赶上去，当然也可以用自己的桨使劲往前划。但是有的船很快的跑，这个船就是欧美经济。我们搭他的国际大循环的，意思就是我们用一条绳子把他的船和我们挂在一起，跟着他一起往前跑，40年过来应该说是很成功的，国际大循环。但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呢？那时候船的速度在不断放慢，而且老是有人砍你的绳子。那你还要不要一直挂着，这个问题很复杂。所以我们一直在讨论国内循环。我们的目的不是说我们将来就不能跟他们一起了，我们自己走了。我的理解是，国内大循环为主，将来国内国际合作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大家一起走，中国还是要走进世界舞台中央。中国将来还要使劲往前跑，如果做得好的话，中国将来就是使劲往前跑，带了很多人一起往前跑的那艘大船，或者是大船之一。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大家可能会想象，经济开放政策的重要含义就是国内的事情要做好地必须要开放，完全靠自己是做不起来的。但更重要的是，只有开放你将来才能成为世界经济大循环的一个很重要的成分。甚至可能是一个主要的成分，才能带着一大批的船一起往前走。我不能说能不能将来带着欧美经济一起走，但是起码可以和＂一带一路＂上的很多经济往前走。这是我理解为什么经济开放政策非常重要，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现在说以国内经济大循环为主，似乎使我们的政策就变得内向了，我觉得这个理解不对。
　　第二个，我觉得金融也是一样的。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要稳健的推进我们的金融开放，但同时要平衡开放和稳定之间的关系，这是很多国家碰到的问题。客观来说在过去40年间，很多新兴市场国家在这个上面是栽了跟头了。确实是放开了，但是很多国家都有了金融危机。但是也不能反过来说因为有人发生了金融危机，我们就不往前走了。所以这就是怎么平衡的问题了，我觉得是很重要的。
　　如果我们再退一步说，将来中国要成为世界经济大海中的一艘巨型的，对金融的要求是很高的。我们过去对金融改革有一个总结，就是金融改革搞了40年，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第一是规模比较大，第二是政府干预比较多，第三是监管比较弱。这些问题将来慢慢低腰改变，才有可能在中国打造一艘世界型的经济大船。
　　那么具体的工作目标，政府都已经说了，概括起来就是两条。第一条，增强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支持，金融要干他的活，要帮助成为经济往前发展的一个重要的引擎。第二个也很重要，就是在发展的过程当中要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危机的底线，就是尽量不要在往前跑的过程中翻了船，这是两条我觉得很重要的。
　　那么从金融开放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这其实就是做到前面这两条的一个很重要的渠道。金融开放我们一般来说内容很多，简单来说可以分成两个方面。一个就是金融服务业的开放，我们的银行、保险、证券这些服务业都在不断的开放，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在过去几年我作为一个中国的学者在国际上跟国际的学者交流，说中国还是要开放的，还是要走进世界舞台中央的，经常有人说，说了那么多，证据呢？我觉得在金融领域的证据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都知道金融行业发了很多的牌照，我们国内经营的股权的限制都取消了，服务业的开放是非常明显的。将来还要进一步的开放，将来的服务业开放还要继续往前走，但有一个很重要的转变，我们可以期待的是过去是叫正面清单的开放，就是能进来做什么，你做什么。我们逐步要走向负面清单的开放，就是没有说什么你应该是可以做的。这是高标准的世界级的金融开放的做法，这是第一个方面。
　　第二个方面，下一步要做的我觉得这是我们在2021年，但其实更多的是＂十四五＂规划期间要做的事，就是资本项目可兑换。这是我们下一步金融开放的很重要的一点。因为资本项目开放可以给我们带来非常多的好处，但它也可能会带来风险，所以我前面讲的一个重点就是怎么样平衡开放和稳定之间的关系，这里面有很多具体的事情要做。开放当然是要使得我们将来资本的跨境流动变得越来越灵活、越来越自由。但是需要做一些具体的工作来保障我们的金融稳定。
　　我简单说三点很重要。第一，我们要遵循尊重改革的次序，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不要轻易的走下一步。卢锋老师刚才讲的人民币汇率的问题，汇率如果不灵活，你把资本项目开放了将来还要走回头路，2015年是有这个教训的。第二，我们要引进一些宏观审慎政策，也就是说开放当然是好的，但是有一些过度的开放，比如说短期资本的跨境的大进大出，对金融稳定是不利的。我们有没有在开始的时候设置一些办法，减少将来风险一旦累计到一定的程度把也把不住，所以宏观审慎政策是我们下一步构建总体的金融稳定体系，开放政策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第三，就是什么样的资本项目管理的政策是合理的、是可接受的，这个问题最近存在很大的争议。最大的争议就是，政府能不能对跨境资本流动实施一些管制。这个一般来说，经济学家是不太喜欢的，因为管制肯定是有效率损失的。我的看法最近有一些改变，对于大多数国家来说，如果你的市场机制是成熟的，跨境资本流动不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当然不应该管制。但是过去50年的经验是很多国家放开之后，最后引发了很大的金融危机。要在有效率损失和巨大的金融危机之间的选择。这两个之间你会选哪一个？我会选一个保留一些跨境资本流动的管理，尽量避免我们巨大的金融危机，但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效率的损失。归根到底，经济政策的决策，包括金融政策的决策，最后其实都是在不同的选择之间权衡。很多最优的选择是在教科书当中有的，在实际当中最后就是权衡利弊，成本效益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