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龟策列传之闻古五帝》原文、翻译及鉴赏

　　传〔4〕曰：“下有伏灵〔5〕，上有兔丝〔6〕；上有蓍〔7〕，下有神龟〔8〕。”所谓伏灵者，在兔丝之下，状似飞鸟之形。新雨已〔9〕，天清静无风，以夜捎兔丝去之〔10〕，即以烛此地，烛之〔11〕，火灭，即记其处，以新布四丈环置之〔12〕，明即掘取之〔13〕。人四尺至七尺，得矣〔14〕，过七尺不可得。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15〕。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16〕。传曰：“天下和平，王道得〔17〕，而蓍茎长丈，其丛生满百茎〔18〕。”方今世取蓍者，不能中古法度〔19〕，不能得满百茎长丈者，取八十茎以上，蓍长八尺，即难得也。人民好用卦者，取满六十茎已上〔20〕，长满六尺者，即可用矣。记曰〔21〕：“能得名龟者，财物归之，家必大富至千万〔22〕。”一曰“北斗龟”，二曰“南辰龟”，三曰“五星龟”，四曰“八风龟”，五曰“二十八宿龟”，六曰《日月龟》，七曰“九州龟”，八曰“玉龟”：凡八名龟。龟图各有文在腹下〔23〕，文云云者，此某之龟也〔24〕。略记其大指〔25〕，不写其图。取此龟不必满尺二寸，民人得长七八寸，可宝矣〔26〕。今夫珠玉宝器，虽有所深藏，必见其光，必出其神明〔27〕，其此之谓乎〔28〕！故玉处于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者，润泽之所加也〔29〕。明月之珠出于江海，藏于蚌中，（蚗）〔蛟〕龙伏之〔30〕。王者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31〕。能得百茎蓍，并得其下龟以卜者，百言百当〔32〕，足以决吉凶。
　　神龟出于江水中，庐江郡常岁时生龟长尺二寸者二十枚输太卜官〔33〕，太
　　卜官因以吉日剔取其腹下甲。
　　龟千岁乃满尺二寸。王者发军行将〔34〕，必钻龟庙堂之上〔35〕，以决吉凶。今高庙中有龟室〔36〕，藏内以为神宝〔37〕。
　　传曰：“取前足臑骨穿佩之〔38〕，取龟置室西北隅悬之〔39〕，以入深山大林中，不惑〔40〕。”臣为郎时，见万毕《石朱方》，传曰〔41〕：“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42〕。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43〕，斧斤不至〔44〕，是为嘉林。龟在其中，常巢于芳莲之上〔45〕。左胁书文曰〔46〕：‘甲子重光，得我者匹夫为人君〔47〕，有土正〔48〕，诸侯得我为帝王。’求之于白蛇蟠杅林中者〔49〕，斋戒以待，譺然〔50〕，状如有人来告之〔51〕，因以醮酒佗发〔52〕，求之三宿而得。”由是观之，岂不伟哉！故龟可不敬欤〔53〕？
　　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馀岁〔54〕，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龟能行气导引。问者曰：“龟至神若此，然太卜官得生龟，何为辄杀取其甲乎〔55〕？”近世江上人有得名龟〔56〕，畜置之，家因大富〔57〕。与人议，欲遣去〔58〕。人教杀之勿遣，遣之破人家〔59〕。龟见梦曰〔60〕：“送我水中，无杀吾也。”其家终杀之。杀之后，身死，家不利。人民与君王者异道〔61〕。人民得名龟，其状类不宜杀也〔62〕。以往古故事言之，古明王圣主皆杀而用之〔63〕。
　　【段意】写由上古以蓍占龟卜来做决断说到茯苓的功用和如何从土中掘取；蓍草的规格和名龟的种类；庐江郡每年缴纳活龟的习俗；神龟显示的灵异传闻以及南方老人杀龟人亡与帝王之杀龟以占卜等情事。
　　字数：1352
　　注释
　　〔1〕五帝：指上古之世的五位领袖人物，一般以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也有以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为五帝，等等。
　　〔2〕发动举事：兴举事业的意思。
　　〔3〕决蓍龟：取决于蓍占龟卜。“决”后省“于”字。
　　〔4〕传（zhuan）：《索隐》谓“此传即太卜所得古占龟之说也”。后文“传曰”之“传”同此。
　　〔5〕伏灵：即茯苓。寄生在松树根上的一种块状菌，包含松根的叫茯神，均可入药。
　　〔6〕兔丝：即菟丝子。寄生的蔓草，茎细长，常缠绕在别的植物上，子实可入药。
　　〔7〕蓍：丛蓍。成丛的蓍草，指一根多茎的蓍草。，据《索隐》说应读zao，是古“稠”字。
　　〔8〕《淮南子说山训》说：“千年之松，下有茯苓，上有兔丝；上有丛蓍，下有伏龟。圣人从外知内，以见知隐也”。与此处说法相合。
　　〔9〕新雨：指刚下过的春雨。已：停止。
　　〔10〕以夜：乘夜晚。捎兔丝去之：把菟丝子割除。捎，割，刈。去之，除掉它。
　　〔11〕（gao）烛：火。古时指以竹笼罩火。，通“篝”，竹笼。烛之：照它。烛，照，照着，动词。
　　〔12〕环置之：把这地方围起来。
　　〔13〕明：天明。
　　〔14〕得矣：就得到伏灵了。关于茯苓这段话说：所谓茯苓这种东西，是生长在兔丝之下的，形状好像飞鸟的样子。当头场春雨停下以后，如果天朗气清不刮风，便可在夜里把兔丝割除，即用灯笼在原地照着茯苓，火灭后即记下它所在的地方，并用新布四丈把这地方围起来；待到天亮后就将茯苓掘出来入地四尺至七尺即可得到它了，如深过七尺就不能得到了。
　　〔15〕《史记会注考证》引王念孙曰：“伏灵，今茯苓，松脂所化，非松根也。根，当作脂。”古人所谓伏灵是千年松根所化（或松脂）以及“食之不死”云云，都是不科学的。
　　〔16〕覆：笼罩。
　　〔17〕王道：中国古代政治哲学中指君主以仁义治理天下的政策。得：获得，此处可理解为“实现”。
　　〔18〕谓天下和平，王道实现，则蓍草之茎便会有长一丈的，一丛会生满一百根茎，这是“天人感应”一类的说法。
　　〔19〕中（zhong）：适合，符合。
　　〔20〕已：通“以”。
　　〔21〕记：亦当是太卜所见古占卜之说或书传。
　　〔22〕这句说能够得到名龟的人，财物归于他，其家必定发大财到千万钱。
　　〔23〕龟图：指占卜书（“记”）里所绘八种名龟的图样。文：指说明各龟的文字，即下文所述者。
　　〔24〕这两句说文字部分所说的是，这是某某龟。即用文字记述各龟的名称，如“北斗龟”之类。
　　〔25〕略记其大指：简略记下其大概意思。指，意思。此句及下句“不写（画）其图”是褚先生的申明。
　　〔26〕可宝矣：就可以当作宝贝了。
　　〔27〕出其神明：显其神灵。
　　〔28〕其此之谓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其，句中语气词，表示揣测。
　　〔29〕加：施加，施给。
　　〔30〕蚗：通“蛟”，无角的龙。伏：趴，趴在上面。
　　〔31〕宾服：归服。
　　〔32〕百言百当：百言百中。句句应验。当，得当。
　　〔33〕庐江郡：楚汉之际分秦九江郡置，治所在舒（今安徽庐江县西南），汉辖境相当今安徽巢县、舒城、霍山以南，长江以北，湖北英山、广济、黄梅和河南商城县地。岁时：每年按时。生龟：活龟。“生”前省“以”字。输：缴纳。
　　〔34〕发军行将：调兵遣将，发兵用将。
　　〔35〕钻龟：在龟甲上钻凹点，钻后的龟甲用于占卜。庙堂：太庙的明堂，古代帝王祭祀、议事的地方。亦指朝廷。
　　〔36〕高庙：奉祀汉高祖刘邦的庙宇。
　　〔37〕内（na）：同“纳”，收容，收纳。
　　〔38〕前足：指龟的前足。臑（nao）：牲畜的前肢，即前腿。这句说古代占卜书说取龟的前足臑骨佩带在身上。
　　〔39〕这句说取龟悬挂在室内西北角。
　　〔40〕不惑：此处指不会迷失方向。这两句说用了上述办法再进入深山大林中，就不会迷失方向。
　　〔41〕万毕：人名，方术之士。《索隐》按：《万毕术》中有《石朱方》。方中说嘉林中，故云传曰。传曰：即《石朱方》里说。
　　〔42〕嘉林：善美之林。
　　〔43〕野火：荒山野地燃烧的火。不及：烧不到。
　　〔44〕斤：斧子一类工具。
　　〔45〕巢：筑巢。
　　〔46〕胁：胁下，从腋下至肋骨尽处的地方。书文：写的文字。
　　〔47〕匹夫：一个人，泛指普通人。
　　〔48〕有土正：《集解》引徐广曰：“正，长（zhng）也。为有土之官长。”指有封土的官长。
　　〔49〕白蛇蟠杅（wu）林：《索隐》说是林名，“谓白蛇尝蟠杅此林中也”。蟠杅，犹盘绕，蟠曲爬行。指蛇栖息状。
　　〔50〕譺（yi）然：恭敬的样子。形容十分虔诚的样子。
　　〔51〕状如有人来告之：意为那个样子好像是（等待）有什么人来告诉关于神龟的秘密。
　　〔52〕醮（jiao）酒：以酒浇地（即将酒洒在地上），祭祀鬼神。佗（tuo）发：披散着头发。
　　〔53〕可不敬欤（yu）：能不表示敬重吗。欤，句末语气词，表示感叹或疑问。
　　〔54〕行：（时间）过去。
　　〔55〕何为：为何，为什么。辄：总是。
　　〔56〕江上：江岸，指长江边上。
　　〔57〕因：因以，因而。
　　〔58〕遣去：送走，放掉。
　　〔59〕破人家：毁灭你的家。
　　〔60〕见梦：犹托梦。
　　〔61〕异道：道理不同。指处理什么事的方法及其结果不一样。
　　〔62〕状：情形。类：好像。
　　〔63〕以：用。往古：古昔。谓以古昔的故事来说，古代明王圣主得了龟都是杀而用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