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笔下的明史案告密是一种正确的卑鄙
尽管最近的几年,关于金庸在《鹿鼎记》中替"祖先"查伊璜"洗白",他本人是"包衣奴才的后代"等言论蜂拥而起。
但在我个人看来,其实这些说法大多无聊的不值一驳。
因为最简单的一个常识就是:《鹿鼎记》是一部武侠小说,不但不是正史,它甚至不属于严肃文学。
拿小说当正史上纲上线批判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文字狱"思想流毒的体现。而挖人"祖宗污点",其实就是明目张胆的罗织构陷,比吴之荣的行径还要不堪。
即使是如今的国人,有一个算一个,谁家先祖不曾为清廷效力?谁家先祖不曾跪拜过"满清皇帝"?如果这都能算是"罪过",那可完犊子了!因为大家都成了"奴才之后"……
实际上金庸在《鹿鼎记》中所描写的"明史案",大致与顾炎武的《书潘吴二子事》中叙述的相差不多,只不过丰满细致化了一些罢了。
顾炎武"富二代"庄廷鑨一心做左丘明
关于"明史案",其实起源非常简单,与金庸在《鹿鼎记》中说的差不多。
简单的说,就是浙江湖州有一个叫庄允城的大财主,而这个财主最宠爱的"傻儿子"庄廷鑨,年纪轻轻的就不幸的盲了双眼。
大家都知道,财主家的"傻儿子"闲了,历来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庄廷鑨也不例外。
由于庄廷鑨眼盲之前据说十分喜欢读书,眼盲以后。突然想起司马迁曾说过跟他一样看不见的左丘明,因为失明写出流传千年的《国语》,这位庄二少爷也想学学左丘明身残志坚的精神。
于是这位庄二少爷,据说从朱国桢的后人手里买了一部明史原稿,他自己润色删减以后,又广邀当时江南文坛的名士们,进行批评完善。
虽然顾炎武曾直言庄廷鑨"不甚通晓古今",但他老爸庄允城的金银却是古今通用的。所以很多人都接受的庄家的邀请,对庄二少爷的《明史辑略》进行了"点赞""评论""转发""加关注"。
由于那时候满清入关未久,那些名士们大多心怀大明,所以这部《明史辑略》中,对"鞑子朝廷"肯定不会太尊重。
而且更加要命的是,庄廷鑨在修著《明史辑略》完成之后就死了。他的老父亲庄允城伤痛之余,出于强烈的爱子之心,便将这部《明史辑略》自费出版,想替儿子扬名。
只是庄允城和庄廷鑨父子,肯定不了解读书人的脾性。他们在修书刊发的时候,把很多没有实际参与到编修工作中来的人,也都列上了大名。不知道他们的心理,是不是跟现在混自媒体的,有了新作品就挨个@大佬的心态相同。
不过庄允城肯定没有想到,这部《明史辑略》的出版,竟成了他公开的"授人以柄"。
在《明史辑略》刊发以后不久,实际未曾参与编修工作的陆圻、查继佐、范骧三人就去了浙江学道首告。不过学道是教育部门,当时的教育部门对这类事情并不太在意。而且这三个人的"首告",也是出于怕事免祸的心理,并不想把事情搞大,所以没有掀起多大风浪来。
而且根据顾炎武《书潘吴二子事》中所言,自从庄允城这部《明史辑略》刊发以后:浙人得其书,往往持而恐吓之,得所欲以去。
浙江的读书人,很多都拿着《明史辑略》去庄允城那里敲诈勒索他,庄允城一个大财主,因为一部书,活脱脱被读书人们被"宰"成了"大肥猪"!
虽然我们中国传统文化中"读书人"是一个美称,但实际上"读书人"干起坏事儿来,远超平民百姓!
庄允城和庄廷鑨父子,估计到死都没料到,那些看起来斯文正派的读书,为了利益恶毒起来,竟然会那么的丧心病狂!
但庄允城还不知道,后边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吴之荣即将出现,而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不惜用这部《明史辑略》,在整个江南掀起血雨腥风。
卑劣小人吴之荣,丧尽天良为成功
无论哪个版本之中,"明史案"中最为罪孽深重的人就是吴之荣。
吴之荣这个人,出场就带了个"贪污犯"的光环。他本来是归安知县,因为贪污腐败被罢了官。
更加让人惊叹的是,这个吴之荣超乎寻常的不要脸,他被罢官以后,居然还有脸皮找当地的豪门大户去要钱。
无论古今中外,人们对"贪官污吏"的鄙视都是一样的。吴之荣没了官威,豪门大户自然也就不用给他好脸色看了!像他这么不知廉耻的去"打秋风",其实无异于自取其辱。
吴之荣却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耻,反而因为这些大户人家不肯给他钱,把他们全恨上了。
卑劣小人的第一特征,就是他们从来不会觉得自己行为可耻,只会像苍蝇一样寻找别人的缺点。通过贬低他人抬高自己,作为自己进身之阶。
金庸在《鹿鼎记》中将他这类人的无耻嘴脸刻画的相当真实:
一路翻阅下去,只见丁卯年后金太宗即位,书中仍书"明天启七年",不作"大金天聪元年"………………那隆武、永历,乃明朝唐王、桂王的年号,作书之人明明白白是仍奉明朝正朔,不将清朝放在眼里。他看到这里,不由得拍案大叫:"反了,反了,这还了得!"一拍之下,桌子震动,油灯登时跌翻,溅得他手上襟上都是灯油。黑暗之中,突然间灵机一动,不由得大喜若狂:"这不是老天爷赐给我的一注横财?升官发财,皆由于此。"
且不说吴之荣前明读书人的身份,就说他一个因贪污受贿被罢免的赃官,也好意思说别人"反了,反了,这还了得!"
吴之荣的心理,其实是非常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心理。
在他的逻辑里,"忠于朝廷"就是就是最大的"美德"。虽然他贪污腐败,但他"忠于朝廷"啊!虽然他人品卑劣无耻,但只要想到自己"忠于朝廷",他就可以继续理直气壮的为凶做恶!
吴之荣的行为,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利己,"忠于朝廷"不过是他掩盖自己满足私欲的大旗。
然而最可怕的是,吴之荣的卑劣行径在当时的社会上,具有充分的"正确性"。换而言之,他的一切卑劣无耻都是"合理"的,是获得了清廷的法律支持的。
正因为如此,吴之荣才敢于在杭州本地官府举报无果以后,竟然敢孤注一掷的远赴京城检举揭发。
在京城的各大衙门上告仍然无果之后,以至于
在客店中写了数百张招纸,揭露其事,在北京城中到处张贴。他这一着却大是行险,倘若官府追究起来,说他危言耸听,扰乱人心,不免有杀头的重罪。
为了将"明史案"闹大闹翻,吴之荣这种连"掉脑袋"的风险都敢冒的精神,足以算得上是"百折不挠"了。
而他这种"不怕杀头"的"大无畏精神",无疑就是来源于,他对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肯定性。
吴之荣的种种卑劣行径,其实主要的动力,还是源于当时清廷的赋予他的"合法性"。
而当时的清廷内部,却也别是一番光景。偶得天下,自卑的清廷
"文字狱"这种事情,虽然历史渊源极长,但屡兴大案,官民皆杀,跨时代之长,做的最丧尽天良的,首推大清一代!
清代"文字狱"从顺治入关不久便开始,一直到乾隆皇帝时达到顶峰,受害无分官民,难记其数。
而"明史案",则可以算是清代"文字狱"流毒成风的第一"榜样"!
吴之荣在北京告发庄允城之后,清廷迅速派专人彻查"明史案"。最终牵连多达上千人,至少七十多人被处死,十多人被凌迟,数百人被发配边疆。
而卑鄙无耻的小人吴之荣,则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的"红顶子",圆了他升官发财的美梦……
如此恶例一开,民间恶意揭发举报蔚然成风!无耻小人们纷纷从别人的书籍中寻章摘句,甚至故意曲解向著书者敲诈钱财。
更让人冒汗的是,康熙年间还出现过一伙人自己故意写反书,标上别人的名字向别人敲诈勒索的!当时士林之堕落,道德人性之沦丧,可见一斑!
其实关于清廷为何如此热衷于"文字狱",金庸在《鹿鼎记》中也给出了他自己的看法。
首先就是满清入主中原的合法性问题;在当时儒家"华夷之防"观念盛行的年代,被汉人称之为"鞑子"的满清统治者。至少在当时儒家的观念之中,并没有入主中原的合法性。
在当时大多数儒家门徒看来,清廷只是一群未开化的"蛮族异类",是大明治下曾经渺小卑贱的"建奴",既没有统治天下的合法性,也不具备那个资格。
其次就是满清贵族对入主中原的偶然性心知肚明;如果没有李自成等义军跟崇祯皇帝长期的"鹬蚌相争",满清根本没有染指江山的机会。而且他们能够夺取大明江山,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孔有德等汉族降将也是主力军。
在与汉族人数悬殊极大的情况下,满清贵族们其实非常没有安全感。
《鹿鼎记》中的八部《四十二章经》里,暗藏的其实不止一个简单的"宝藏"那么简单。其实更深层代表着,当时满清贵族们对统治人口和文化都占绝对优势的汉人时,内心深处的自卑和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文字狱"无疑为满清贵族分化瓦解汉族士人,提供了一种简单粗暴,却最行之有效的肮脏手段。
在"明史案"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清廷统治者们不断的制造"文字狱",以图维护他们的"江山万年"。可惜终大清一朝,"反清复明"的口号始终都有人喊。
值得注意的反而是晚清,"英法联军"把清兵打的落花流水,很多老百姓却当个"热闹"来看。这种对清廷麻木不仁的态度,也不能说是跟"文字狱"的后遗症毫无关联。
总结
金庸在《鹿鼎记》中,安排韦小宝割了吴之荣的舌头之后才让他惨死,对"告密者"的痛恨可以说是相当刻毒了。
但他终究还是出于小说的整体效果考虑,拿鳌拜当了"冤大头",让他替康熙皇帝背了"文字狱"的锅。
其实现实中的吴之荣,因为举发"明史案"有功,不但没死,还被升为"右佥都御史"的四品高官。
尽管在文人笔记故事里,最后让他被"雷劈死",但总体感觉跟韦小宝割他舌头差不多,不大可信的。
而且在"明史案"中,其实根本错误不在吴之荣,而在当时的满清朝廷。因为有满清朝廷用心卑劣的"恶法"存在,才会让吴之荣这种卑劣小人滋生。
在互联网发达的今天,我们对"明史案"应该有更多的反思。
为人即使不是庄廷鑨,也该提防吴之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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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鹿鼎记》
《书潘吴二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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