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奖作品局外人，加缪荒诞文学的巅峰世界是一间巨大的病房

　　1942年，《局外人》出版，年纪轻轻的加缪一举成名。
　　1957年，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奖得主诞生了，他就是加缪，那一年，加缪44岁。
　　获奖作品，正是《局外人》。
　　瑞典文学院对他的评价是：
　　＂他作为一个艺术家和道德家，通过一个存在主义者对世界荒诞性的透视，形象地体现了现代人的道德良知。＂
　　＂他杰出的文学作品阐明了当今时代向人类良知提出的各种问题，一种真正的道义的介入推动他大胆地、以全部身心谋求解决生活上的各种根本性的重大问题＂
　　《局外人》 也被称为 二十世纪整个西方文坛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小说之一 。
　　01
　　《局外人》的故事，其实特别简单。
　　三十多岁的未婚男人默尔索，是一个公司小职员，得知母亲去世，默尔索回家奔丧。
　　可是这个男人，不知道母亲去世时的年龄，殡仪馆的人要用钉子钉紧棺材，问他要不要再看一眼母亲的遗容，他拒绝了。
　　在葬礼上，默尔索没有哭，没有表现得痛苦，他观察着葬礼上的宾客，觉得一切都进行得那么快速、具体、合乎常规，但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在想到自己即将可以上床睡十二个小时，他感到一阵喜悦。
　　葬礼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默尔索和女友玛丽去海边游泳，看喜剧电影，做爱，对于母亲的死，他并没有对女友解释什么，因为他觉得那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像往常一样生活，在公司正常上班，和混混邻居雷蒙结识，默尔索帮助雷蒙写信羞辱情妇，最后情妇动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雷蒙暴力还手，揍了女人一顿。
　　在雷蒙打人之后，默尔索又去警察局作证雷蒙打情妇是因为后者冒犯在先。
　　他做这一切，只是因为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但是他没有必要让雷蒙＂不满意＂。
　　默尔索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怎么都可以＂，＂生活再怎么努力也一样＂，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
　　02
　　默尔索对什么都表现得无所谓，老板想提拔默尔索去巴黎负责新业务，这样他就有更高的工资待遇，也能体验新的生活。
　　可是默尔索拒绝了，理由是：
　　我们从来不能改变生活，无论如何，生活都是一样的，我在这儿的生活也不会令我不高兴。
　　不仅是在工作，在感情上，默尔索也很无所谓。
　　女友玛丽问他＂是否愿意跟她结婚？＂，默尔索说结婚不结婚都行，如果女友要结婚，那就结婚。
　　女友问他是否爱她？
　　他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他可以肯定不爱她。
　　女友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娶我？
　　默尔索说这无关紧要，如果女友希望结婚，那尽可以结婚，因为他觉得，是女友要跟自己结婚，而自己不过说一声同意，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甚至当玛丽问他，如果是另外一个女人问他会不会结婚时，他也回答说＂当然会＂
　　他虽然想知道女友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是他没想过要问。
　　后来，默尔索和雷蒙去海边度假，遇见了雷蒙的＂对头＂，雷蒙身上有枪，但默尔索觉得，对方没有＂掏出刀子，就不能开枪＂，最终，他拿过雷蒙手中的枪，防止雷蒙忍不住开枪。
　　可是，当默尔索一个人的时候，他碰见了刚刚的＂对头＂，对方抽出了刀子，默尔索的眼睛被汗水遮挡住，视线一片模糊，糊里糊涂地误杀了对方，然后又对着尸体开了四枪。
　　他被捕了。
　　03
　　审判开始了，预审法官问默尔索：＂是否找了律师？＂
　　默尔索没有找，他问法官：＂是否一定要找一个才行？＂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案子很简单。
　　法官说：＂您这是一种看法，但是，法律是另一回事，如果您自己不找律师，我们就指派一位给你。＂
　　第二天，法院指派的律师说他已经研究了默尔索的案子，很棘手，但是如果默尔索信任他的话，有胜诉的把握。
　　律师问他，能不能把当时在葬礼上表现出的＂麻木不仁＂说成了努力控制了情感。
　　默尔索说：不能，这是撒谎。
　　法院在审判默尔索的时候，默尔索在母亲葬礼上的＂冷漠＂表现成为重要的根据，据此，法官说他人性泯灭，毫无人性。
　　审判过程中，检察官和法庭似乎对命案的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并不感兴趣，也没有作深入调查和分析，而是对默尔索本人的私生活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他们非要追问默尔索对母亲的死表现出的态度，默尔索对女友的态度，默尔索生活的所有态度，可是最后他们发现，默尔索在这些事情上，没有一件表现得＂正常＂。
　　对母亲的死，他没有悲痛。
　　对结不结婚，他无所谓。
　　对升职加薪，他也没关系。
　　为了让默尔索有所＂悔改＂，预审法官甚至搬出了＂十字架＂，但默尔索无动于衷，预审法官只得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冥顽不化的灵魂，所有来到我面前的犯人，见了十字架，都会痛哭流涕。
　　审判由＂杀人案＂转到了对＂道德良知＂的审判，转到了对＂社会良知＂的审判。
　　到最后，审判似乎变得和默尔索毫无关系：
　　＂可以说，人们是在把我完全撇开的情况下处理这桩案子，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进行的，我的命运由他们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
　　结果是默尔索被判处死刑。
　　04
　　行刑前的某个夜晚，夜空深邃，充满星光，默尔索想到了母亲：
　　如此地接近死亡，母亲一定感受到了解脱。
　　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哭她。
　　在这个夜晚：
　　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为了善始善终，为了功德圆满，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另类，我期待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作为荒诞文学的巅峰，最荒诞的地方在于，默尔索被判处死刑的过程，人们在审判他，但是在法律较为完善的地方，他们不是用法律审判默尔索，而是用道德良心来判处他的死刑。
　　这里的荒诞就在于，这个世界对于主流价值之外的东西，除了杀死，别无他途，在默尔索的身边，人们难以理解他的＂冷漠＂，难以接受他的＂无动于衷＂，因此说他＂毫无人性，毫无道德＂。
　　和法律不同的是，如何用道德去评判他人这件事，人人都有发言权，人人都可以对他人的道德进行评判，但有时候，评判这件事本身就是不道德的。
　　就像有句话说的，有些人＂总是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转过来用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可是，别忘了，道德，只能面向自己，要求自己去过一种＂道德＂的生活，而不是要求别人和自己一样，道德如果变成了绑架他人，就变成了不道德。
　　里面有句话说：
　　他说他一直在研究我的灵魂，结果发现其中空虚无物。他说我实际上没有灵魂，没有丝毫人性，没有任何一条在人类灵魂中占神圣地位的道德原则，所有这些都与我格格不入。
　　所以世界的荒诞之处在于，有许多毫无道理的事情时刻都在发生，有很多没来由的观念成了生活的准则。
　　世界的荒诞之处就在于，所有一切，就像是一场滑稽的喜剧。 世界本身才不管荒诞不荒诞，世界只是存在，并不管人的理想和价值、希望及意义。荒诞的是人对世界的期望和世界本身不会按照这种方式存在的对立。
　　05
　　默尔索这个人，也很荒诞。
　　他生活在这个世界，并且＂活在当下＂，可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又漠不关心，就像他说：
　　我不是这里的人，也不是别处的，世界只是一片陌生的景物，我的精神在此无依无靠，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他对身边的事物表现得＂漠然＂，但其实很多时候，他又不听从自己的内心行动，他为朋友雷蒙做的那些事情，本来他心里不愿意做，但是他觉得做了好像也没什么，所以为了让雷蒙满意，他去做了。
　　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一直处于这样一种明知没有意义却又在＂吃饭、工作＂之中忙忙碌碌，他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就看命运安排了。
　　加缪自己也说：＂默尔索并没有被这个社会所抛弃，而是他主动抛弃了这个社会，他以自己的方式抵抗这种游戏规则，那便是拒绝撒谎。＂
　　默尔索的荒诞就在于，他生活在这个社会，但是并不理解这个社会，同时，也没想过尽力改变一点这个社会。
　　一个荒诞的人，生活在一个荒诞的世界，这就是默尔索悲剧。
　　但我们要做的，不是延续这种悲剧，而是避免这种悲剧。
　　06
　　我曾经读过几遍《局外人》，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对于某些表现得不符合传统的东西，没有包容心，所以默尔索成了局外人。
　　后来我觉得，一个人要做的，是成为自己，默尔索只做自己，拒绝撒谎，他在一个＂全世界都生病的地方＂，努力做一个健康的人，但是他又不够强大，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不应该是如此悲观地接受人生的无意义，而是应该努力去改变自己看到的无意义的状态。
　　现在我觉得，社会文化会造就人的存在，但是人也可以反过来影响社会，一个萤火虫的光很小，但是一千只萤火中聚集在一起，未必不会比蜡烛更亮。所谓局外人，不过是某些无法进入某个价值体系的人，成了这个价值体系的局外人罢了。
　　所以，有分别心之处，有偏见之处，局外人永远不止默尔索。
　　07
　　再说加缪这个人，虽然在作品中传达＂世界荒诞，人生无意义＂，但是在生活中，他却正儿八经，努力生活。
　　做记者时，他采访别人。
　　做作家时，他描绘生活。
　　作为哲学家，他以锐利的眼光看到生活的本质（至少是某种真实）。
　　他同时也赚着工资、拿着稿费、获得各种奖项，也买房，最终殁于一场车祸。
　　这样一个人，规规矩矩，比许多人的人生还要＂正经＂，可是也正是他喊出＂生活是荒诞的，人生是困难的＂这样一个呼声。
　　北岛有一首诗里说：
　　＂我和这个世界不熟。这并非是我绝望的原因。我依旧有很多热情，给分开，给死亡，给昨天，给安寂。＂
　　这就是加缪要告诉人们的一个道理吧：人生是可以幸福的，但生活是很艰难的。
　　千万不要因为生活的艰难，忘了努力幸福。
　　文|不有趣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