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宁浩无人区中的人物形象潘肖每个人心中都关着一头野兽
作者 | 沅汮
孟子称人性本善,荀子却称人性本恶。其中善恶的交织,无非是心中那一面看待自身的镜子,而由动物狂野转变为人类平和的过程,便是观赏镜子里的自身变化演进的一生。
有人说,人分三性:物性、人性、神性。一级一级在逐层推演时,同样是人类在特定环境中自身净化的阶段。那种人类身上波谲云诡的神秘性,伴随着弗洛伊德的自我、本我、超我论,在宁浩导演《无人区》的连贯故事进行中,将人类的动物本性被赤裸揭示。
影片探索并思考着人存在与过活的意义,将一个社会的小小缩影诠释于这一个"无人区"的各个层级区域中,展现了人类阴险、狡猾、虚伪、世俗的罪恶,与正义、勇敢、无畏的爆发。
电影将视角展放于荒凉沧桑的大西北沙漠,一副肃杀萧瑟之境,为这里由文明随和,转变为暴力野蛮的复杂人性的故事,设定了充足的时代与社会背景。
宁浩导演的《无人区》这一典型的大西北公路片,通过单层线性叙事模式的讲述,全程的人物活动与心理畸变,都由这一条无尽而漫长的公路贯穿连缀,用阴暗沉郁的诉说基调,讲述了潘肖——一个无人区的闯入者,在大西北一段的成长历程。
从帮助贩隼黑老大作伪证而"成功"逃离法律制裁、到在路途中不断与司机、加油人、舞女发生的厉害冲突、再到牺牲自我与黑老大同归于尽而解救舞女……似乎构建了一个所谓"西部英雄"的神话。
但潘肖的历程并不是一帆风顺,在公路行进中短时间内与他人或多或少发生的碰撞冲突,不仅在自我心里层面形成一张"束缚的大网",而且给精神人格的扭曲造成一种"暗伤",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中,潘肖的人格塑造无限纠结于自我、本我、超我的三种回环曲折的状态意识中,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最终的那份自我救赎,也是现代文明与原始野蛮燃烧出激烈火花的结果。
当潘肖踏入无人区的那一刻起,其内心的"本我"欲望就连同着其辗转愤恨的一路车程,而逐渐释放、缓缓暴露。
起初的潘肖,来到这个靠野蛮和暴力获取生存的人情黯淡冷漠的无人区时,特写镜头始终追写着他手中的打火机,仿佛在他心中,改变这个荒蛮境遇的有力武器就是来自现代文明的火种——法律,同时也是他这一新锐律师心中所谓自我高傲、自身定义为上层人的平衡标尺。
导演多次捕捉潘肖手中"打火机"的镜头,就是潘肖自我认为可以用所谓掌握纯属的法律技巧,改变这个社会环境的游戏规则,驱赶一切对于他自身所有的野蛮威胁。然而当他踏足这个悲惨而不受法律文明控制的"失落空间"时,人性的赤裸便随着大量低视角与俯拍镜头的运用,而被束缚在苍凉悲悯的大西北荒漠中,其中人性的碰撞、野蛮与文明的打斗不休在偏深黄暗调的色彩渲染中被铺陈展开。
作为唯一一个在无人区中身着西装的男人,由最初一本正经的斯文模样、仿佛游刃有余于金钱利益的世俗条件之中,到后来一身邋遢肮脏的野性癫狂状态、徘徊于生与死的恐惧,潘肖的领带与眼镜的多次变化特写,被逐渐放大成意识约束的退化与本我欲望的爆发。
潘肖在经历了试图用文明的方式手段解决周身危机,却换来粗暴无情的吐口水事件、遭受扇巴掌、丢酒瓶时,他的有意识约束下的自我形象便一步步土崩瓦解,受到重创,心理防线仿佛逐渐下坠,因为他明白了无人区中的人们,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形式上受着警察法律约束,实质上却游离于法网之外,一切都是无助无奈,无可依靠。
每当潘肖所受欺凌却无力反抗时,音乐运用的小号与弦乐冷乐器的凄凉音调,无不表现出其阴郁沉闷且走不出这个"失落空间"的绝望。
在多重因素的促进之下,潘肖的"本我"意识开始了第一次的觉醒与延伸,并且在那块暗自忧伤的土地上发出了激烈内心的咆哮,他的反抗精神表现出的逃离压制,促使他丢出了愤怒的打火机。潘肖的这把火,燃烧起了他对以"快乐做事"为原则的"本我"意识与反叛精神;激起了熊熊如火的欲望在心潮滂湃汹涌;促使了他亦如动物本能般的癫狂罪恶与疯魔野性。
在潘肖认为自己不小心撞死了盗猎者杀手时,他把杀手重新带上车的那一转念,可以说他在"自我"与"本我"的两者意识中奋力游走,那种想通过文明控制自我的教化性理论,与无法容忍接受的暴虐性疯魔抗争着,在"超我"意识的撕裂之中,在加油站经历捆绑消费之后,潘肖整个人为之病态的形象被层层揭露。
他疯狂地想要毁灭撞人证据从而想尽办法逃脱法律制裁的困苦,那种越想越糟的周身境遇,使他不停地去加油、不停地去买打火机;使他一次又一次的猛踹汽车轮胎、激烈地踩实着这荒蛮无垠的大地。
当潘肖猛然发觉自己苦心想要毁灭的证据即将被卡车司机揭穿时,那种无法用言语与拳脚发泄而出的愤怒疯狂,彻底地让他自身所剩无几的文明形象标签消失,动物本能所代表的"本我"意识发挥到了极致,即亦如疯狗般死咬着卡车司机的手,完全失去文明社会人的教条化行为,从而潘肖的所谓清雅式上层人的文明空间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大西北苍凉肃杀的疯魔狂野。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本是意气风发想着第二天报纸登头条的潘肖,现下却变得如此狼狈不堪,一方面是"自我"意识的束缚管教,另一方面是"本我"意识造作的癫狂野蛮,潘肖在三层人格变化的条框里游走回旋。
当被动捆绑经营时舞女的出现,她仿佛有能力唤醒潘肖的"自我"灵魂一般,在潘肖遭受粗暴对待却仍有短暂沉稳平和之心时,舞女促使了其骨子里对抗"本我"意识的工具与约束网。进而,潘肖的"自我"意识有了一定程度的渐缓回归。
当舞女发现潘肖苦苦保守的犯罪秘密,她对着路过车辆狠狠嘶吼着喊救命,潘肖却并没有模仿大西北荒漠中原始野蛮的本土居民,使用激烈掩盖方式将舞女灭口,这一情节与之前潘肖备受屈辱而疯狂报复的动物性本能不同,他与舞女有着同样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认识和信仰,所以此时的潘肖反而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而忏悔辩解,在"自我"意识管控下,情绪哀伤从而痛苦不堪。
那一路跟随着潘肖被他所使用的红色小车,仿佛一个充满神秘感的潘多拉魔盒,印证着黑老大起初那一句"这个车,你开不走"的神预言恐慌,它是潘肖宿命的见证、是他噩运的悲惨经历。
当潘肖疯狂地拍打着方向盘,说着"你走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时,这句台词的功力非同小可,是潘肖"自我"意识强烈的表现;是他内心渴望寻求道德法律帮助的忏悔之词。这一言"放过",不仅是潘肖乞求舞女对他的解脱,更是他对自身"本我"意念的乞求,乞求他灵魂中"本我"意识的恶魔给自己带来彻底的放手。
虽然潘肖努力压制自己心中喷张凶恶的"本我"狂魔,一遍遍地做完恶事,一遍遍地忏悔灵魂。但是偷盗者杀手的清醒与恢复,仿佛潘肖人格变化的催化剂,潘肖一脸"正义"地道出"你是个坏人",以及撞到人还说"情节不算特别严重"时推卸责任的冷酷罪恶,无疑将潘肖这样一个外来的"上层人"唾弃得一败涂地,不言而喻,他是所谓"文明社会"中罪恶的一份子。
当再次陷入困境,潘肖以及舞女落入了贩隼人黑老大的魔掌,他面临被杀害的危险,舞女用生命希望的金钱条件与黑老大交换,乞求放过潘肖,在舞女这一充满人性闪光点的话语中,文明社会的希望之火似乎被唤醒,舞女充当了唤回潘肖"超我"意识人格最强有力的武器。
潘肖面对舞女的热情救赎之火,他的"超我"意识逐渐深化,进而"自我"意识在抗争与协调中压制住了"本我"的冲动,所以他不顾个人安危,宁愿以身试法也要用反抗法律的权威去冒险拯救舞女。而故事最打动人心的一幕,也就是潘肖在"超我"意识的鼓动下,毫不犹豫地点燃打火机,与黑老大同归于尽。
潘肖的死亡,是其探寻"自我"意识的终结,是他通过自我毁灭的方式让心灵之花得到绽放。
很显然,在最终人性之恶的道路上,潘肖似乎越走越远。的确,他以死亡结束了这条他永远无法走出的人性罪恶之路,"超我"犹如圣果一般,使自我升华,得到人与人之间相互的救赎。而他的自我放弃、自我牺牲,也是对生活中难以摆脱的困苦的逃脱,是对于各种难以化解调和关系的无声反抗。
其实,无论善恶,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自己难以触及的无人区领地,那些人性的悲悯、罪恶、苦痛、自私,都在这片难以触及的领地上张扬驰骋。就如同宁浩导演《无人区》之中的潘肖,历经本我、自我、超我三者意识的轮回挣扎,最终还是逐渐回归本性。就仿佛在这个现代文明社会的大熔炉中,你争我抢、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放眼看,人性是会变罪恶的,但是,人性的黑暗面其实也并不可怕。反之,当我们划清人性中裂变的界限之后,也许就会回归本真的善良。纵使充斥着罪恶与善良的抗衡,野蛮与文明的角逐,但当灵魂彻悟,心中清晰明朗的答案便也自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