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佰终于在中国的战争片看到真实的血肉战士

　　文 | 猫小姐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人民英雄纪念碑碑文）
　　作为2020年第一部大体量电影在院线上映，《八佰》可谓意义非凡。和其他大制作不约而同把上映时间安排到安全的国庆档不同，《八佰》首当其冲，主动揽下救市回血的责任，在无数行业人士的高度期盼下打了个头阵。这倒和影片中423名壮士面对国难率先而上的精神颇为相似，戏里戏外的精神契合反倒更加＂八佰＂了。
　　然，《八佰》从制作到上映也如戏中戏一般，被全国各地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由于电影展现的是一段特殊历史，电影未上映就已经遭到一些莫须有的指控，各方支持、辱骂、诬蔑声源源不断。直到上映之后，各路争议还在继续。
　　是怎样一部讲＂特殊＂历史的电影能够掀起如此大舆论反差？
　　管虎导演选了淞沪会战的最后一役，即四行仓库保卫战。在中国历史上，这不是一场会让所有人提起便为之振奋光荣的战争。
　　因为他是一场败仗，是国民政府为了表演给世界列强看的一场必输无疑的战争。而那423名跟着谢晋元留守四行仓库的士兵则成为了完全被政府抛弃的无辜棋子，战士们最终败退法租界的行为亦不是中国人传统上会宣传的英雄行径。
　　可偏偏管虎选了这场战役，将镜头对准423名实力不强的逃兵。有人问过管虎，为什么要拍这场战役。管虎回答，这是世界上唯一一场有多方位观众的特殊战争。
　　谁说不是呢。四行仓库位于苏州河北岸，隔江相望的是当时的上海法租界（1937年以前被认为是中国最安全的地方）。河的那边灯红酒绿，喝酒看戏，黑帮小贩，戏子歌妓，教授阔太，外国人记者，难民童子兵，街上满满当当的老百姓。
　　本意不是想打给南岸同胞看，可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他们意外成了这场战争的见证者。另外一批观众则是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西方列强们。国民政府想利用这场惨战在九国公约会议上得到同情票，争取西方各国的国际支持。
　　一场战争，国军日军百姓西方全部参与其中，不同身份不同地域的渺小个体组成了战争中的众生相。「人性」一直是管虎电影关注的重点，以前的《杀生》也好，《斗牛》也好，无不在讲人性，拍人性和思考人性。
　　所以到了《八佰》，管虎依旧坚持讲「人性」。不管是战士百姓还是外国人，导演都刻画出了人物的多面性。这其中有胆怯的，懦弱的，投机的，自私自利的；也有面对危险舍身取义的，同情的，感动的。但管虎不是在批判哪种人，只是真实地呈现出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以及个体对抗时代的渺小与无奈。
　　说实话，在这么多年的中国抗战电影中，我第一次看到战士拥有了普通人的情绪。当然这也和题材的特殊性有关，因为讲的是国民政府，所以可以拍他们懦弱的一面。《八佰》用了＂佰＂这个字做片名，可见导演全片的立足点——人。
　　战役的背后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而是有温度与各种情绪的人叠堆成的。
　　回到四行仓库保卫战，说说这423名显露真实人性孤立无援的战士。这次奉命固守四行仓库抵御日军入侵法租界的第88师524团并不是一支实力强劲精锐部队，成员皆由各团逃兵或者散兵组成，他们被上头称为是杂牌军。
　　和以前士兵誓死保卫祖国的伟岸形象不同，这里的士兵不崇高也不高大。有的只是想从湖北乡下到上海法租界看一看的叔侄三人，端午、老葫芦和小湖北，他们从未开过一枪就被拉到这个仓库。还有看着油滑，枪法极准，打仗却从不抢在前面的羊拐，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山东的种地农民，和老母两人相依为命，参军不是爱国只为了赚点钱。而牛高马大的老铁中看不中用，个性胆小如鼠，遇到敌军来袭吓得躲在麻袋里不敢出来。更别说是贪生怕死的老算盘，他之前在团里做文工兵，平日里也就写写字，如今被安排进了四行仓库。
　　他们困于这个任人宰割的屠杀场里。前有喝着咖啡看戏下注的看客，不讲同为中国人情面的租界百姓用＂穿军服的不许进＂的规矩将那些害怕死亡的农民士兵们隔绝在一条垃圾桥上，断去了他们退缩的后路。后有大批日军紧追其后，大放厥词只要三小时就能结束这些中国士兵的生命。
　　退无可退的处境，战士别无选择，只能打。第一场战他们连抢都拿不利索，恨不得找个死角干躲着。怕死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是身处这种死亡环境，面对随机穿墙而来的子弹，四处可见的断臂残躯，从黑变红再变黑的水泥地。前一秒还在聊天的战友，下一秒倒地而亡。怕，怕得四肢哆嗦，蹲着直愣，站不起来，但是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实况。
　　白天遭遇了生死之战，晚上遥望隔岸声色犬马的生活。《八佰》的摄影师曹郁讲，他们故意把南岸布置成一个繁华的景象，极亮的灯，美轮美奂的夜景，越不真实的美越趋向天堂。
　　电影要的就是这种荒诞感，同个空间同个地点，却存在着天堂和地狱两种天渊之别的生活。能想象这些孤军面对的诱惑吗？江的那边是生机，江的这边是死亡，四行仓库就是战士的坟墓。困在四行仓库里的士兵们谁不期待着去到那边，过上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时候的国民还没有爱国意识，大家都在自保罢了。只要保证不让国军进入，日军就不敢随意入侵法租界，百姓才能继续安稳地喝茶唱戏。423名杂牌军也不想献出生命，做所谓为国捐躯的英雄，他们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困兽场＂，游到对面的寻条活路。
　　直到陈树生绑着手榴弹往下一跳，自告奋勇做个人肉炸弹炸毁了日军的埋伏点。那一刻国人的爱国情谊才被催醒，不管是河对岸的看客，还是河这边微微颤抖的战士。一直自私自利的羊拐捡起了他留下的遗书，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上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舍生取义，儿所愿也」。
　　河岸那边的百姓看得泪流满面，这次不再是看戏，而是为一名同血同根的中国同胞失去生命而哭泣。当初堵在桥口不让逃军进入，冷眼旁观战士抗战的青帮弟子小刀率先报名，以血为章冲向桥对面。最终以命为代价为四行仓库的死伤战士们送去补给和电话线。
　　老百姓不再游离于这场战争之外，以无关我事的态度冷漠的对待他们。欢场女子慷慨拿出积蓄以示支持，戏台帮主以一曲热血沸腾的《挑滑车》振奋对岸的士兵。那刻他们都是护国人。
　　管虎非常擅长剖析人性，他镜头下的人物都不是天生带着英雄的光环，这是一群小市井小人物。而这也是管虎想要表达的，人不是生而英勇大义的，大多＂英雄＂都是在某些时刻被逼成英雄。比如对岸观众注视的目光，无形中逼得他们不能怂；陈树生的牺牲，总要失去一条人命才能激起战士的团结之心。
　　哪怕贪生怕死如老算盘，看着陈树生的牺牲，身边的战士身绑手榴弹一个一个往下跳，事后害怕得想要逃到对岸去。可在白天的枪林弹雨里，还是出手把中弹的老铁往回拉，那一刻他不也是英雄。
　　陈丹青说过，「好的艺术作品是能够展现人的复杂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以往的主旋律片很单薄的原因，薄在整个军人形象非常单一和虚假。管虎刻画「真」，真实的人性。坏人不全坏，好人也有过内心的动摇，战士有私心，百姓也会冷漠无情。
　　就像倒卖情报给日军的方记者，如果是在其他主旋律片中，他必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卖国贼，下场极其可悲。可在这里，他进入四方仓库和国军一起见证了升国旗之后，心中的爱国情怀终被唤醒，最后冲桥时宁愿舍弃相机也要把战士们的遗言带回去。
　　在处理这些人物的过程中，导演为他们的灵魂注入了爱。这里的「爱」不是一个空泛的定义，不是每个战士上到战场就成了爱国情怀高涨的英雄，个个骁勇善战无惧死亡。而是在从这四天的孤军奋战里，战士们从各自为营到爱战友，百姓们从冷漠自私到爱同胞，最终爱国的情怀才能在国军和百姓的心中连结起来。
　　这也是导演想在现如今这个人与人严重割裂的社会中强调的一种精神：何为爱国？就是去爱自己的同胞。
　　选择拍四行仓库保卫战，以逃兵的视角讲故事是导演的私心。也许这在历史的记载里是一场败仗，但却唤起千万中国人爱国护国的精神。他们不是失败者，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电影最后的冲桥片段做了艺术处理，真实的历史并没有那么惨烈，但不妨碍我们歌颂他们。不管牺牲几人，哪怕这场四行仓库保卫战只死伤1人，这＂八百＂名战士也中国历史应该铭记的英雄伟人。
　　致敬四行仓库保卫战的＂八百＂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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