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条泡豆浆,人间美味,至少在我的眼里是没有之一的。 在东北老家,菜市场,学校旁,小区门口,每到早晨,都有人会支起一个塑料帐篷,帐篷里摆上七八条桌,九十把凳,帐篷门口通常会有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油锅,油锅旁是一副面板。这就是东北的早餐棚子,东北的早餐,是离不开豆浆油条的,一般来说,早餐棚都是夫妻两人开的,妻子负责做油条,冲豆浆,外加上收钱,招待客人,沉默的丈夫大多只负责炸油条。 油条的做法看起来很简单,妻子就是把面揉成一个长方形,用菜刀啪啪几下,把面砍成一小墩,一小墩的,然后双手上下翻飞,把小墩面拉长,长度大约有个七八厘米,剩下的就交给丈夫去炸了。丈夫把这条面放到油里,烧开的油马上吱吱作响,丈夫有时候拿一根铁夹,有时候就是一根大竹筷子,来左右摆弄这条面,很快这条面变得膨胀蓬松,面也变得金黄,面就在油锅里翻腾,直到它在油面上漂浮,沉不下去了,这就差不多要好了。油条做好了之后,男人就用铁夹子一夹,把金黄的油条扔到旁边的一个铁网里去。油条就炸好了。 刚出炉的油条,遍体金黄,放到嘴里,轻轻一咬,嘎嘣脆,还往下掉渣,牙口好的人就喜欢干嚼着油条,爽脆劲道,很有嚼头。年轻人一大早就可以吃上好几根。他们可以一边骑自行车,一边拼命地往嘴里塞油条,这种吃法当然很爽快,可是总给人的感觉是急三火四的。吃得这么急,对胃不好,所以讲究的人,都习惯用豆浆配油条吃。 在中国有很多吃食,是需要跟某种食物搭配在一起,才能最大程度地彰显本身的味道,比如北京的豆汁一定要配上焦圈儿,浦东的白粥一地要搭配上小菜,东北的油条就一定要泡着油条才好吃。 这里多说一句,在东北,油条不叫油条,叫"果子",豆浆不叫豆浆,叫"浆子",果子一定要泡在浆子里,这样味道才地道。 东北的豆浆,使用本地的黄豆碾碎熬制的,纯用黄豆的话,豆浆通体洁白,宛如羊脂玉,不过这成本有点高,一般商家做的话,黄豆中都会掺进去黑豆,绿豆什么的。这样的豆浆,颜色有些发灰,但不影响口感。刚做出来的豆浆,味道有点发涩,喝下去嗓子有点噎,就需要用白砂糖来中和一下,一般一大海碗的豆浆需要一两勺的糖来中和,糖也不要放太多,不过这也因人而宜,比如我,就喜欢喝甜的豆浆,那么糖就要放的多一点。 油条泡豆浆,有三种泡法,一种是直接把一根油条掰弯,整个放到豆浆碗里去,一种是把油条掰成几瓣,然后把它们都放到豆浆碗里去,第三种,就是夹起油条,泡一口,吃一口,直到把油条整个吃完拉倒。个人有个人的吃法,也没啥高低好坏的。 油条泡在豆浆里,因为油条蓬松,很快,豆浆就都涌进油条里,油条就沉到碗底了,这时候用筷子轻轻一夹,夹起泡满了豆浆的油条,就这么往嘴里一送,上下牙轻轻一咬,噗的一声,嘴里的油条就爆开了,豆浆顷刻间把口腔淹没,酥脆的油条经过豆浆的浸泡已经变得相当的软糯,加上豆浆的香甜,那么就有一种"软糯香甜"的感觉穿透你的味蕾,直冲大脑,让你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点发晕,这就是俗称的"上头"。这种诱人的甜糯,就是让你上瘾,就是让你欲罢不能,你只好大口大口的嚼着油条,大口大口的喝着豆浆,直到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直到一大碗的豆浆已经见底,直到你的肚子已经涨得滚圆,你才无可奈何地打了个饱嗝儿,拍了拍肚皮,说声"不行了"。有这么一顿早餐打底,到中午指定不饿。在夏天还好说,如果是在冬天,吃饱喝足的人们一走出早餐棚,外面的冷气一吹,脸上都会有蒸汽出现,这也意味着,你绝对不会冷。 有些老人,不习惯在外面吃,他们就用塑料袋买几根油条回去,最有意思的是,他们买豆浆的容器,他们用暖水壶打豆浆,据说是可以保温。东北的早上,你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老人,锻炼回来,满头大汗,左手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几根滚热的油条,右手提着一个硕大的暖瓶,哼着歌,迎着朝阳,回家去。 在东北的农村,人们吃油条可比城里人豪放多了,城里人至多是买几根,喝上一两碗豆浆而已。住在乡村里的人,买豆浆和油条都用盆,最夸张的是盆有洗脸盆那般大,为啥我知道得那么清楚,因为我老婆家就住在农村,她从小就看到周围十里八村的爷爷奶奶,叔叔和阿姨就这么买油条,我觉得他们这么买太夸张,他们可能也觉得我们论根买油条也太过小气。不管是论盆还是论根,油条豆浆在东北的流行程度可见一斑。 一转眼,来深圳十多年了,也将常吃豆浆油条,只不过这里的豆浆都装在塑料杯里,而且太甜了,有时候都齁着了,油条呢,只有东北的四分之一大,而且还很硬,一点也不蓬松,更不酥脆。但我还是习惯用油条泡着豆浆吃,吃一口被豆浆浸泡的松软的油条,眼前仿佛看到了东北那漫天的风雪,以及贴满了开锁小广告的逼仄阴暗的楼道。 油条泡豆浆,人间美味,至少在我的眼里是没有之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