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一段时间,有两个小人儿总在脑海里打架,对文学作品里的法术神怪,一个说好,一个说不好。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弄得好是纠结。那么,在古典文学作品里的那些法术神怪,到底是优秀的传统文化,还是腐朽的封建糟粕呢? 在古典文学作品里,最著名的法术神怪,恐怕要数诸葛亮在《三国演义》里的《借东风》:神坛高筑,烟雾燎绕,诸葛亮身穿道袍,长发披肩,仗剑起舞,指天指地指空气,楞是在西北风盛行的隆冬时节借来了东南大风,为火烧曹操的联合舰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然而,法术神怪表现最多的,还是要数施耐庵先生的《水浒传》,开篇就采用了此类手法。在《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中,洪太尉误掀石碑,地下一股黑气冲天喷出,放出了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计一百单八个妖魔,引出水泊梁山108条好汉争雄斗志,倒海翻江。 不难发现,在《水浒传》中,每遇重大事件的转折关头,法术神怪的情节总会上演,而且演得神乎其神像模像样。粗略统计,大致有以下几处: 一、北斗七星落屋顶,另有小星化白光 吴用和刘唐在晁盖家里研究劫取生辰纲事宜,晁盖说,这正应我昨晚一梦,梦见北斗七星落到自家屋顶,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而去。吴用说:按照梦里所指,看来这得需要七个人啊!于是吴用便去石碣村搬来阮氏三雄,加上公孙胜不请自来,正好够了七人。至于那道白光,乃是负责策应的白日鼠白胜。 二、三卷天书亲传授,九天玄女记天言 宋江在浔阳楼酒后题反诗被人告发,判为午时三刻开刀问斩。晁盖带人劫了江州法场,把宋江搭救上山。想到家中还有老父和弟弟宋清恐遭抓捕,便一个人下山去接。不料被官兵追捕,只好转身再逃。荒不择路之际,跑进玄女庙躲避。九天玄女不仅救他脱身,而且面授三卷天书,又口授四句天言: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北幽南至睦,两处建奇功。 三、天门大开石碣降,天罡地煞定数来 梁山英雄排座次,设坛祭天之际,天眼大开,一团火球从天而降潜入地下,众人掘开地面,得一石碣,正反两面镌刻天罡星三十六员,地煞星七十二员,名字与梁山108将丝毫不差。于是,以天魁星呼保义宋江为首的一百单八条好汉各自就座,在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下各显神通。 四、三百神兵化灰烬,连环法术显神威 柴进失陷高唐州,宋江发兵相救,两军对阵,只见高廉口中念念有词,队列中卷起一道黑气,顿时飞砂走石天昏地暗,地动山摇怪风凛凛,三百神兵杀将过来,把梁山兵马冲得七零八落,大败而归。 无奈之下,只好让戴宗运用"神行法术",去蓟州搬取公孙胜。戴宗的神行法术是把两个马甲绑在双腿,能日行八百里。戴宗给李逵腿上绑了一个马甲,念动咒语,李逵也可以同样飞行。俩人到了蓟州找到公孙胜,师傅罗真人却不许公孙胜下山。李逵夜半摸进罗真人卧室,斧劈了罗真人。怎奈罗真人法术高超,李逵劈的只是两个葫芦,第二天反被罗真人运起法术吹到府衙里,被人当妖怪严刑拷打。 公孙胜临行前,罗真人面授八字箴言:"逢幽而止,遇汴而还"。回到高唐州,公孙胜运起法术,一举破掉了高廉的三百神兵。 五、托塔天王梦中显圣,江南地灵手到病除 卢俊义和石秀被陷大名府,宋江前去攻城相救,无奈久攻不下,甚是焦虑。似睡非睡之际,只见死去的晁盖前来托梦,晃盖说:兄弟赶快撤兵吧,你百日之内有血光之灾,非江南地灵星方可医治。宋江急忙让吴用解梦,吴用说,天王显灵之言,不可不信,马上撤兵。结果,没等撤兵,宋江的背上就红肿起来,越发严重,久治不愈。后来由张顺去江南请来地灵星安道全医治,方才痊愈。 六、九天玄女再授法,风雷天罡败混天 被招安后,宋江率军北伐辽国幽州。对方列出奇门怪阵,有黑,青,白,红,黄,银,金等七色骑兵,分为龙虎熊豹牛马狗羊卷地而来,此阵神鬼莫测变化无穷,使宋江兵马大败而归。宋江正发愁如何破敌,九天玄女又给宋江托梦,告之此阵属于混天象阵法,若正常攻击永不能破,须用相克相生之理,同样采用黑,青,白,红,黄,银,金七色衣甲,造二十四部雷车,按二十四节气放置火石火炮,此为风雷天罡阵法。宋江按此计施行,大破辽兵,全胜而归。 七、包道乙施法逞魔,乌龙君助神灭敌 南征方腊,在乌龙岭遇到有旁门左道妖法的包道乙,使一把玄天混元剑,使起法术从天而降,首战就斩断了武松一只胳膊。他的徒弟郑彪从头顶上冒出黑气,出现一尊金甲天神,将矮脚虎王英挑落马下。夫人扈三娘前去相救,又被金砖打死。是乌龙君神给宋江面授机宜,再战时由混天魔王樊瑞念起九天玄女传授的秘诀,头顶上也冒出一尊神将,打败了对方的金甲神人,包道乙也被轰天雷凌振的火弹子击中头部身亡。 八、智真长老授偈语,见信而寂度平生 鲁智深在南征中生擒方腊立下大功。回到杭州六合寺听到钱塘江潮信,悟出师傅智真长老秘授的四句偈语"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的含意,原来是生擒夏候成,活捉方腊,听到看到潮信,既可归天之意。当即在六合寺坐化而去。 我们在评价古典文学作品时,常常会有类似的评语:由于作者身处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不可能摆脱封建思想的桎梏,在思想内容上难免有一些封建糟粕,但瑕不掩瑜…… 那么,以上的法术神怪究竟应该归于哪一类呢?这个问题琢磨了好长时间,结论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书中的法术神怪,既不是故弄玄虚博人眼球,更不是制造热点哗众取宠,其中每一次法术运用都有着独特所指和深刻蕴含。理由如下: 首先,文学作品是虚构的艺术创作,它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也就是说,它不是生活的临摩复制品,它需要调动丰富的联想,合理的夸张和大胆的构思。而运用多种形式的艺术手段来塑造人物,推动情节发展,就是这种特有的艺术手法。它与宣扬封建迷信是两回事。 其次,惩恶扬善,扶困济危,利用法术神怪的艺术手段烘托情境,渲染气氛,从而达到强化主题思想的功效,是虚构作品的一种表现方式。如果武断地把它归结为封建迷信的范畴,未免有失偏颇。 再有,一部文学作品,等于是一幢建筑,门窗砖瓦屋脊房檐烟囱一样不能少,而且要搭配均匀。所以书中的每一处法术神怪,都是前后铺垫相互照应,前面的伏笔都是为后面的情节服务的。否则就会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戏剧里曾有一句行话:墙上如果挂着一把枪做道具,那么,这把枪在剧终前一定要响起。书中的法术神怪也是这个道理。例如: � 其一、智取生辰纲为什么用七个人,而且要白胜策应,这需要有个缘由,否则岂不成了胡编滥造。可是到底需要多少人合适呢,人多了目标大容易暴露。人少了又容易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而用晁盖的梦境来做决定就有了托词和依据,这应该属于作者的奇思妙想,神来之笔。 其二、九天玄女给宋江的四句天言,第一句遇宿重重喜,是指日后遇到姓宿的人不能错过。于是,朝庭的宿太尉也确实对水泊梁山抱有同情心,对宋江的招安大计多有帮助。第二句逢高不是凶,所以当捉住高俅后,宋江坚持把它放回去,梦想通过高俅这个朝庭重臣能对招安大计有所帮助。可惜没能如愿。但既便如此,仍然起到了推动故事情节继续向前发展的作用。第三句北幽南至睦,南北建奇功。意指北伐辽国,南征方腊取得胜利。事实上,九天玄女的天书天言,贯穿了故事始终,起到了引导全书情节发展的作用。使全书的故事情节目不瑕接精彩纷呈,极大地增加了趣味性和可读性。 其三、公孙胜大破高唐州的法术,戴宗的日行八百里神行法术,都是为了渲染故事精彩的一种艺术手段。而师傅罗真人的遇幽而止,是告诉公孙胜不要去南征方腊,遇汴而还是指不去东京汴梁封官受赏,那是一条不归路。所以公孙胜在北伐辽国后便又仙游去了,最终他成了归宿最好的一位梁山头领,也验证了师傅的箴言准确。 其四、托塔天王托梦宋江有血光之灾,其目的不仅是给宋江治病,而是利用此事推出地灵星安道全这个神医。鲁智深听从师傅智真长老的四名偈语,坐化而去,其目的是强化善恶有报的因果效应。这两件事的意义并非在事件本身,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才能深刻理解其中的内涵。 其五、梁山英雄排座次的天降碣石,与开篇的洪太尉误走妖魔相互映衬,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链,不单调,不突兀,不牵强,不做作,合乎情理,水到渠成。把一部宏篇巨著渲染得多姿多彩,情趣盎然。 概括起来讲,古典文学作品中的法术神怪,目的不是灌输宣扬封建迷信,恰恰相反,而是要更好地为作品立意服务。它与整部作品浑然天成,密不可分,推波助澜,前后照应,起到了抛砖引玉,画龙点睛的特有功效。其出发点是积极的,产生的作用也是健康向上的,与腐朽没落的封建糟粕完全不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