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S乐点》成立于2007年的独立杂志,文江煙,采江煙歆田黄克思蒲地蓝,编白鹤 转过两个路口,望向邮局和便利店夹着的小巷深处,能看到发着幽光的招牌。MC在巷子拐角处,藏得深,但毕竟是在繁华地段。如果阿辉在IFS逛完街,打滴滴只用起步价就能到这里。可定位时搜MC浴室将没有结果,必须搜索MC酒吧。其实MC浴室只是熟客们私下交流时用的名称,而指示牌与正门处写的都是MCSPA满舍。 周五到周日的票价比其他日子稍贵一些。MC是24小时营业,不过一张票只能让一名顾客进场16小时,超时需另补票。阿辉买票刷过闸门,掀起门帘,熟悉而亲切的汗味与肉味扑面而来。他知道不能张望,不然视线会吓到窝在昏暗灯光中互喷热气的男人。阿辉快步走去敞开的更衣区,脱到只剩内裤,下身围上柜台送来的白浴巾。 刺激。欢愉。自由。夜晚又开始了。 一白花花的肉林中,有一个穿西装的人特别显眼。他会和过道中遇到的像阿辉这样的熟客们点头打招呼。那是林聪,已经在MC担任经理9年。 9年前,如果有人问起MC的含义,林聪会解释说是美丽加纯粹。但顾客们私下总会流传各种别的说法。十年来这两个字母组合正自由地延伸出更多含义,让林聪现在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MC其实并不是成都第一家同志浴室。有一家热带雨林浴室历史更久,并且现在也还在营业。但林聪不认为MC与热带雨林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尽管可以在MC见到从二十到五十岁各年龄段的男同性恋者,年轻人依旧占绝大多数;而热带雨林中的顾客基本都是年岁更长的了。在林聪看来,两家同志浴室客流分得很好。 不将同类店家视为竞争对手的另一原因或许是对MC的人气充满自信。周一至周四,MC每天约有二百人左右的消费者;周五至周日稍多,每天约有五百人光顾。林聪也很骄傲于MC经常能吸引到从西安、贵州等川渝周边地区慕名而来的顾客。而尤为他津津乐道的是,今年国庆期间还有几位顾客专程从北京赶来,在MC一待就是16天。 在这些一住半个月的男同性恋者眼中,与其讲MC是一家同志娱乐会所,不如说更像是一家同志酒店。 MC附近的指示牌虽然被常客们称为浴室,但MC内还包含更多其它设施。最初MC是酒吧浴室的模式。2016年装修后撤去了酒吧的部分,仅保留下一个小餐厅;同时扩大浴室桑拿区的面积,并加入独立的SPA按摩区,以及小型KTV、室外健身区。林聪说,这是考虑到成都地区同志酒吧越来越多后进行的调整;而且装修后浴室桑拿与SPA按摩两区域彻底分开,顾客可以在单独的小房间里享受技师按摩,更加私密。二几百年前,在清洗鸡奸恶习时,弗洛伦萨与巴黎都有关于同志浴室的历史纪录。上世纪开始,同志浴室才渐渐出现在英美等国。1950年前后,美国开放被称为同性恋绿洲的同志浴室,并在二十年中逐步获得合法的经营许可证。 如今,在欧美,同志浴室早已不会被人视作是用以洗浴的公共场所,而是众人皆知的可进行同性性行为的地方。 MC正门阿辉来MC并没有找技师做SPA的习惯。他期待的是,能在私密的小黑屋中和陌生男人一起让夜晚更加难忘。 小黑屋是常客们对浴室桑拿区中各类隐秘床铺、半敞开隔间的称呼。尽管声称自己不提供性服务,但MC从不避讳浴室桑拿区内小黑屋的存在。装修时,MC特意在各小黑屋间新增了互通的小道。现在不熟悉的客人独自在浴室桑拿区闲逛,很容易绕不出去。林聪笑说,这么设计是为增加让顾客之间的互动更有趣,他和同事们私下已经将小黑屋改称为密室逃脱了。 如果说新开辟的SPA单间提供了顾客与技师一对一按摩服务的私密,那小黑屋则让顾客与顾客间的交往更私密。 百度Gay贴吧有97条和MC有关的贴子,内容几乎都是不敢进去、求组团。林聪很理解没来过MC的朋友们对这里存有恐惧,但他相信来过之后就会觉得没什么,因为其实和上别的地方一样。他觉得,两个男生去酒店开房可能会不好意思,但如果来MC就会比较好。 林聪认为,在小黑屋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完全遵循一种自愿原则。而不管是谁,选择来MC做什么,这都是他们自己的自由。 三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欧美诸国开始出现反对设立同志浴室的游说活动。反对者尖锐地指出,同志浴室设立私人房间,协助了酒精与毒品的非法交易,甚至也促使男同性恋群体能在一个没有任何监管的封闭空间中自由进行任何性质的性行为安全,或不安全的。 而不安全性行为,又常常会指向一个许多人闻之色变的疾病:艾滋。对许多男同性恋者而言,它笼罩在自由一词之上,形成大团阴影。 1984年,出于对艾滋病的恐惧,旧金山卫生署曾向法院提出关闭该市同志浴室的申请。最终,法院禁止旧金山同志浴室开设小黑屋,并要求浴室空间内不能发生同性性行为。大部分同志浴室就此关闭。 美国俄勒冈州波特兰的同志浴室图源维基百科许多与艾滋病相关的报告都指出,男同性恋是传播感染的高危群体。那么,一个主要面向高危群体消费者并且允许发生性行为的场所,是否可以称为是传播艾滋病的高危场所? 林聪其实同意这种高危场所的说法,也承认MC中存在传染艾滋病病毒的情况的确有些顾客会选择进行无套肛交。但他补充,餐厅区吧台处其实有免费安全套供所有顾客自取。 一两年前,林聪听到小道传闻,说全中国的同志娱乐场所都将被裁掉。他一直认为这种说法十分可笑。在他看来:如果真的把同志娱乐场所全部关闭,考虑到许多同性恋羞于一起开房,真正能留给男同志群体发生性行为的地方将只剩下一般公共场所的角落。 林聪强调,对于男同性恋群体来说,比起面向所有人群的传统公共娱乐场所,MC是个更好、更干净的地方。林聪没有具体解释好或干净的含义。在进入MC任何消费区时,顾客并不会像踏入公共泳池前一样被要求进行消毒,也不会被强制要求进行性疾病的检测。 在MC发生关系,肯定比让大家在公厕、在公园角落那些地方发生‘更好’吧?林聪相信不会有人想让这个群体更乱,让艾滋病病情更严峻;同志浴室,恰是缓解这一问题的缓冲空间。 四将近十一点的时候,阿辉又在MC遇到了林聪。这回林聪主动和他打招呼,并请他去SPA按摩区做一个艾滋病检测。 MC并没有和成都市疾病控制预防中心(以下简称成都疾控)直接合作进行艾滋病检测项目。按照林聪的说法,MC曾经提议让成都疾控在客流量最大的双休日两晚摆检测点,但成都疾控员工双休日休假,便作罢了。不过自2009年起,MC与成都某同志公益组织(以下简称公益组织)建立了合作关系,在周五、周六晚上由志愿者担任检测员进行免费的艾滋病检测。而这类浴室项目也由成都疾控提供资金支持。 吴雨是公益组织负责艾滋病检测的志愿者之一,他每周六从晚上八点值班到十一点。林聪专门空出一间SPA按摩的单间给吴雨作工作室,以此保护来检测者的隐私。 阿辉被林聪拉来做检测时吴雨已准备下班。算上阿辉,今天吴雨正好做满15人份检测,每次来做检测的差不多都是这个人数。整个检测过程包括填写问卷、使用血检试纸、等待结果三个步骤,耗时约20分钟。 吴雨的检测工作台阿辉最开始填写的问卷内容除了知情同意、隐私保护声明内容外,还包含对被检测人近期是否发生高危性行为情况的问询,及几道艾滋知识选择题。在指导被检测人使用试纸、等待试纸结果期间,吴雨会快速浏览问卷。他称这种浏览是风险评估,能让他在试纸结果出来前自己先心理有一个准备。而根据风险评估的情况,吴雨会选择在等待期间和对方聊哪些话题。 如果吴雨发现对方对艾滋病认识存在误区,他首先会进行纠正;若被检测人在问卷中坦诚近期发生过高危性行为,吴雨会先做好待会试纸呈阳性结果(即检测结果为已感染)的准备,并和对方谈论假设感染艾滋病需要怎样调理、可能产生哪些病症。而即使对方对艾滋常识了解正确,且表示近期没有发生过高危性行为,吴雨也依旧会和被检测者强调安全性行为的重要性。 在吴雨看来,在同志浴室进行的,与其说是对艾滋病的检测,不如讲是对艾滋病传播的干预。他认为志愿者们是在这个过程中传递应该进行佩戴安全套的安全性行为的信息,然后通过接受信息的被检测者辐射到他身边的朋友。因此,吴雨认为在MC设置检测点意义非常之大。 吴雨观察下来,会在MC这类同志浴室中主动进行艾滋病检测的顾客,多半对自身健康抱有信心。他们近期并没有发生高危性行为,只是把定期检测艾滋病当成一种生活习惯,或像是阿辉这样被林聪好心地介绍进来。而林聪此举也是一种不间断的干预,在不停地传递要警惕艾滋病传播的信息。 与其它同志娱乐场所不同的是,同志浴室中偶发性高危行为较高,但要追踪其中的艾滋病阳性病例又十分困难。四川省又是中国现存活艾滋病病染者与病人第二多的省份。 在这些背景下,成都疾控艾滋病科室的负责人赵倩在谈及同志浴室时并不如林聪那样放松。她说,同志娱乐场所开设与否并不是一个防病机构能左右决定的,而成都疾控能做的只是在有这样的场所后,进行宣传教育和干预检测覆盖。 2008年3月,北京的同志浴室绿洲澡堂及其分店遭到警方突击搜查,不久后全部关闭。同年MC开业。林聪回忆,十年经营期间,MC在商业上一帆风顺,也从未受到过有关部门的施压或任何政策影响。今年6月,MC还在重庆开社了一家分店,不过仅提供SPA按摩服务,并未设立浴室桑拿区。 在林聪心中,未来是光明无限的。他认为MC肯定能成为全国最出色,最一流的同志娱乐场所。 注:本文提及所有人物姓名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