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让我看到了一段畸形且恐怖的母女关系

　　文/李钘滢
　　近年来，由于女权运动在全球如火如荼，女性议题在影视作品中有了更多呈现的机会与可能性。不少编剧也开始以当代的母女关系为题材，创作出更为丰富的内容，以此引起观众对原生家庭矛盾的关注与讨论，进而反思传统的亲子关系论述。
　　五月中旬，在社交平台上映的一部《春潮》，就因过度尖锐又绝望的剧情，一方面获得了不少观众的好评，认为其真实地展现了＂中国式父母＂的现状；另一方面也因内容遭到了批评，不少阅片的观众对从中畸形的母女关系，表示不适也难以接受。
　　了解到上述争议后，我决定通过观影一探究竟。毕竟＂无私母爱＂的价值观，已经在社会文化中根深蒂固；至于那些激烈的亲子冲突，何时又如何能够淋漓尽致地呈现在大众面前呢？
　　她们是母女，也是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仇人
　　在传统叙事中，三代同堂通常是其乐融融的姿态。然而在电影《春潮》里，血脉相连的三代人，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相处中极少出现温情脉脉的场面，反而每天都会因各种琐事而争吵不断，形成了一段令人倍感压抑的母女关系。
　　电影中的两位主角，分别为饰演女儿的郝磊，与饰演母亲的金燕玲。从电影的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已昭然若揭：对母亲而言，无论女儿做了什么表情、举动甚至发言，她都觉得是眼中钉、肉中刺，把对方当成＂深仇大恨的人＂来对待。
　　比如当外人称赞作为记者的女儿，写出了揭露性侵案的好报道时；母亲则非常嫌弃，认为女儿既然有正义感，就应该选择出国或者移民去发声，却偏偏吃着国家的粮食、享受着政府的福利，还写着批判社会的报道，真是令人不齿。
　　比如当楼上的邻居选择自杀，母亲由于无法接受朋友突然离去的事实，则把这种悲伤变成了怨气，发泄在了女儿身上，不停地质问她为何邻居会想不开；当女儿表示也许邻居有难处时，母亲却觉得女儿不能共情自己的心情，开始大吼大叫，甚至吵醒了熟睡的外孙女。
　　又比如在同学聚会上喝了酒的母亲，回家后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甚至把外孙女从床上拉起来聊天。但此时的女儿，只是从房间走去客厅，从冰箱拿一瓶牛奶喝；母亲则突然开始骂骂咧咧，指责女儿看不得自己开心，所以才从房间进进出出。
　　上述的事情，明明皆与女儿的过错无关；但母亲对她的态度，却永远都像被莫名点燃的鞭炮，可以随时随地进行辱骂，声音也随之在整个房子里，噼里啪啦地瞬间响起。
　　甚至，母亲一方面厌恶未婚先孕的女儿，常常在女儿相亲时，编造出各种谎言；另一方面，她则剥夺了女儿当妈妈的权利，把外孙女抢到了自己的身边，无论上学、游玩都不允许女儿插手。
　　这些令人震惊的压抑场景，从电影开始贯彻到了结尾。可母亲这样做的原因，却是由于对自己丈夫的怨恨，并把这种怨恨转移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通过折磨女儿来抚平自己对生活的不满；至于外孙女，由于在这种环境下生长，也慢慢被双方畸形的相处模式影响，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中。
　　母爱，或者母亲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义务，甚至是我们从小到大知道的＂世上只有妈妈好＂等概念，都在《春潮》中被撕毁得一干二净。母女关系被重新定义，她们在血缘的难分难舍之外，对彼此的感情则是相爱相杀——恨的程度，也许比爱的感觉更深、更广、更激烈、更复杂。
　　因此在观影的过程中，我多次按下暂停，无法释怀剧情带给我的绝望感。可我又不得不承认，现实生活中这种例子比比皆是：父母常常会以＂我是为你好＂为由，对年轻一代进行各种各样的＂爱的绑架＂，言语、肢体上的暴力有时更难以避免。可作为子女的我们，最后也只能像女主角一样，无限度地顺从，别无他法。
　　影片中不健康的母女关系，表面看上去过于夸张，实则却是现实生活中的一种真实再现；或许，这就是你与你妈妈的相处模式。
　　家庭不是战场，没有真正的胜利
　　事实上，《春潮》中歇斯底里的母女关系，在近年上映的其他电影中也有所展示。
　　比如去年上映的《柔情史》，母亲总是有一种不安全感，不仅习惯地用各种生活经验规训女儿，而且常常否定女儿做的一些决定，贬低她的个人价值。最后，她又害怕女儿不孝顺，因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与女儿吵架，以此引起对方的注意。
　　又比如在电影《再见，南屏晚钟》中，即使知道了自己的丈夫是同性恋，母亲却依然选择不离婚，并把丈夫的性向归结为女儿的过错。从小时候警告女儿不要有恋父情结，到长大后嘲讽女儿找了外国人作为丈夫，她始终坚守着传统的价值观，也给女儿带来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上述强势的母亲，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中国式＂家长作风＂。她们通过自己的经历、阅历，形成一套对小孩的枷锁；不仅试图控制小孩的想法与行为，而且会把自己渴望的东西、刻板的理念灌输给下一代，直至他们满足自己的需要。
　　另一方面，孩子在此环境下成长，则莫名地变成了母亲的＂情绪垃圾桶＂。也许母亲是因为工作不顺、邻里矛盾或者是与丈夫不合，因此产生了众多的负面情绪，并以苛责小孩作为发泄方式时；下一代也只能无奈地忍受，进而逐渐逼迫自己习惯地应对，最后麻木地接受如此病态的亲子关系。
　　即使小孩长大后，成为独立的个体；这些经年累月的创伤，也无法彻底愈合。正如《春潮》中的女儿，由于长期得不到母爱的关怀，成年后的她只能通过睡男人的方式，获取这种难得的温暖；可在她心理，最想要的却是躺在妈妈的怀里。
　　直至母亲病倒，所有的骂声就此停止，女儿这才可以脱下疲惫的面具，表露出自己多年的痛苦——＂你摧毁的不是一个家庭，是母亲在我心里的形象。家庭不是战场，你的胜利也不是真的荣耀！＂
　　这也让我们从电影剧情中，看到了一个更大的社会问题：这些有强烈控制欲的家长，如何才能反思带给小孩的伤害呢？
　　事实上，比起离婚需要冷静期，生育更应该设定一个＂冷静期＂。那些希望成为家长的个体，都应该在学习育儿理念之外，再经历三个月的带娃实习，确保自己能够接纳未知的育儿困境，并且有精力、有时间去陪伴小孩。
　　此外，当这些父母出现了心里不健康的情况，最应该求助的专业的医生、心理咨询师，考虑去解决问题，并非是发泄给小孩。让下一代人能够在家庭环境中，自由、自主地成长与生活，才会促进一段健康的亲子关系。
　　最后，除了推广家长如何与小孩相处的教育，小孩可以接触到的社会支持，也不应该缺席。比如学校在教育中，小孩可以知道家庭暴力的危害，进而选择向老师求助，避免更严重的肢体与心理伤害。
　　在《春潮》的结尾，导演还是拍了不同的水流形式，表示母亲与女儿的和解，如水一样终于从分离的状态中融合。
　　但看完整部电影，我更希望的是，在现实生活中，这种难得、久违的亲子和解能来得更早一些，病态的母女关系与畸形的相处模式也能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