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40岁,与许许多多的二胎妈妈一样,日子平淡似水,生活谨慎务实,习惯了一手一个娃,全心只为家。 日复一日的操劳忙碌,偶尔回想过去,觉得一切不可思议。曾经的我,是一个颇有些飒、爽、不吝天地、想以一番作为闯天涯的大女生。 心态,总爱被岁月和精力轻易改写,当妈的人更是深有体会。我内心旋律的急转改向,是在两次怀孕时悄然发生的。与宝宝生命相连的那些个春秋冬夏,所有的情绪、情感和性情都与过去彻底地say goodbye,从此踏进了一条自己从未想象过的河流。 23岁时做实习生的我 在讲怀孕轶事之前,请允许我先把镜头拉回往昔岁月。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份青春档案的话,我的那一页一定是这样写的: 一言不合就爆发:上学时,我是同学中绝对的舆论领袖,班级的大事小情说一不二;但凡有点不友好、不配合的苗头出现,我一定第一时间跳脚、"狮吼",舌战群生,不胜不归。 一不留神就傲娇:学习成绩从没让人失望,工作后,还成功应验了付出就有回报。与人交流不怯场,做事很少遇阻挠。心中时不常窃喜,言谈举止中冒出高高翘起的尾巴。 一帆风顺真得意:虽无大富大贵,但人生还算开挂,运气和机遇也会光顾。生活简直太美好! 停! 2011年,30岁那年,我怀孕了。短短10个月,以上人设,全面崩塌。 在知道怀孕的第一刻,我尝到了之前从没有过的担心和害怕。因为之前两个月一直在吃治疗肠胃的西药,直到看到孕棒两条红线的前一天还在吃药。肚里的宝宝会不会因此受影响,心里简直七上八下,不,是千上万下。 我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不挪窝,搜索网上是否有相同经历的孕妇,还有医生们的各种解答。第一天查,第二天接着查,第三天再查。其实搜索到的结果大同小异,但好像每看一次,就能放心一点。但谁又知道,我的胆小如鼠由此拉开序幕,且愈演愈烈。 每一次产检,对我来说都是一次心理上的小折磨。前一天晚上就莫名地担心,偶尔会失眠,一早赶到医院,除了等,什么事也懒得想,刷手机都刷不到心里去。杵在医生门口,快到自己的时候,心跳便忍不住加快。好不容易和医生交流上了,早早准备好要问的问题却一个也想不起。出了诊室,赶紧在脑子里回忆一遍刚才医生的话,像供奉金科玉律一样记牢了才肯离开。 还记得医生把检查牙齿的单子递到我手里时,从不牙疼的我突然觉得牙龈又痒又酸,从门牙到后槽牙,哪里都不对劲。这种可怕的心理暗示如影随形,每次拼命抑制,但都无济于事。我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轮轮地起与伏,一次次地哭与笑,一天天地祈祷与煎熬。 原来那个一副大气豪迈状的我难道是个假身或幻影吗?我都怀疑了。怀孕的我,居然小心脏这么脆弱,肩膀这么软塌。 但不久,真正的蜕变来了——那次大排畸彩超。 "脊柱存在一定的弯曲度"!排畸彩照有多重要,我非常清楚,也极为紧张。当拿到报告,看到报告上赫然写着这行字时,我的脑子刹那间被掏空了。没有思考,没有判断,没有色彩。为什么报告上的其他内容都写有正常,偏偏这句,只有描述没有结论?而且,脊柱弯曲,那是不是意味着畸形? 我恨不得立刻冲进诊室问主治医生,但排在我前面的孕妇还有十几个。我飘忽忽地觉得站不稳,机械性地掏出手机,在网上一阵狂搜。一大堆名词和刺眼的描述扑面而来:侧弯,生理性和病理性要区别,要先排除脊椎肿瘤或囊肿的可能……医学中不能定论、力求科学严谨的语言,在那一刻的我看来,全都是可气的废话,是让焦虑灼烧我的催化剂。 我木然地抬起头。 妇产医院里的人真多啊,她们在我面前匆匆掠过。有人挺着大肚子步履缓慢,有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快步向前,有的边走边低头皱眉看着手中的化验单,有的贴着电话喜滋滋给家人报信…… 人生百态,不过如此。我和我肚里的孩子,都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被人间的喜乐左右,被无常的命运牵扯,被失望打倒,又因希望站起。 好吧,如果风雨要来,那我就撑起伞,为孩子遮挡冰冷和侵袭。如果连伞都没有,那还有我自己,我就是他的伞,他的拐杖,他的彩虹。我突然像准备冲锋的战士,把所有可能的最坏结果抛在了身后。不管这份检查结果意味着什么,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一辈子,我撑定了。 也许老天真的是要考验我吧,到了孕后期,更是麻烦不断。胎儿脐带绕颈2圈,一到医院做胎心监测孩子就不给力,妊娠高血糖每天到社区医院扎针监测,得了尿道炎医生说可能会影响胎儿……虽然我依然会担心,会忐忑,但不再是刚怀孕时的那种诚惶诚恐。因为我给自己设置了一条无畏的底线:不论我的孩子怎样,我都会迎接他,拥抱他,带着他看世界,走人生。 10个月的孕期快慢转眼间,也不知从哪天起,我的眼神里突然没有了那份骄傲,言语中不再有自恃,人生字典里添上了许多以前没有的词条——波折、无奈、等待、软弱、乞求、笃定、艰辛、坚持、勇气、担当。 刚生完孩子不到一年时的我 三年后,我怀上了二胎。这一次,我觉得自信多了,毕竟是过来人了,孕期的那一套流程熟门熟路,知道每个女人孕期都会小问题不断,没必要动不动就陷入焦虑。 但现实并非想象中美好。 女人怀孕,就像大考,每次抽到的考卷都完全不一样,总会有那么一两道或刁钻或超纲的题目,把你再次困住。 第一次孕检,医生就告知我,孕酮偏低,很容易诱发先兆流产。 "做好两手准备吧。每个孩子,都是要看缘分的。"和蔼的女医生平静地看着我说。至今,我仍记得她白皙的脸庞,眉眼中的慈祥,虽然第一次见面,但那一刻,我真的好想抱住她痛哭一场。 医生,看惯了生死,而我,还没有那样的能力和悟性。我只想说,请你帮我留住肚里的小生命。但许多事,即便强大的医生也无法掌控,只能靠那两个最虚无却也最安慰的两个字:随缘。 好,既然随缘,那我就选择相信,相信这个孩子与我一定有缘。在等待被"宣判"的三个月里,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默默为自己加油,悄悄给孩子鼓劲。 如果不是怀孕,作为一个普通女生,我大概不会在刚过而立之年时,就与"生命"这个主题贴得如此之近,对"生命"的含义领略得如此彻骨。在"生命"的镜像中,我第一次邂逅了最胆小最神经质的自己,也第一次窥视到最无畏最敢相信的自己。 现在,我的两个孩子健康、可爱。晚上,娃一边躺一个,包围着我,总爱问起他们在妈妈肚子里的故事。我不用夸张的语气,不必故意铺陈,他们就听得"惊心动魄",入迷三分。因为,怀孕的那些事,本就充满戏剧性,还有丰满的意义。 我和俩娃 对了,你肯定会好奇,现在的我是个什么样子。来,看一下我最新的人物档案: 在初相识的人看来,我是鬓有华发、稳重内敛的典型中年妇人; 在90后同事眼里,我是谦和知心、时不时就妈妈经上身的大姐姐; 在两个娃心中,我是严肃认真、陪他们搞学习搞生活的超能老母亲; 而在我自己心里呢,我是个涅槃重生、怀揣人生经验、步伐坚定的人生大女主! 最后,想对每一个看到这些文字的妈妈或准妈妈说一句: 怀孕前曾经风风火火的倔妹子,或是娇滴滴的小女生,还有不愿与世俗妥协的清高女子,那时的你们真有范儿。 而经历过孕育,把往日华服揣进行囊,换上铠甲的你们,现在真有魅力,自带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