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爸爸该是什么样
爸爸该是什么样
明天妈妈就要手术了,离她出事已有五天了。
刚得到消息,爸爸的大脑便又失去控制了,一切都由情绪掌控。可能是给了我两次生命,我变得更像他,也变得情绪化。所以作为女儿见到这些,我表达了对妈妈的感谢和担忧,更是表达了对爸爸的责怪和不满。
记得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叫变色龙老爸。我的文笔不太好,小小年纪更不能很好的将人物用文字刻画出来,只记得当时把成语词典从头翻到尾,因而获得了老师的表扬,还在爸妈面前将之诵读。
其实我很小就知道我的爸爸是条变色龙,怎么长大了就忘了?写下那个不太好的爸爸,一开始本想用糟糕来形容他,后来想着怕他伤心,便改用了不太好,于是便心安理得得宣泄对其不满。
文章发出去了,大姨说我不懂事,爸爸是要伤心的。妈妈姑姑都在为他说话,对我说教。但当事人没有一点反应。
第二天大姨代替妈妈陪我去检查,爸爸非要跟着。拍CT的时候,我让他去抽血那排队,他不愿,我又气了,对大姨说,那他跟来有什么用。检查的过程我们争吵很多,其实更是我单方面的发脾气,直到检查结束,在门诊楼门口,大姨控制着轮椅,我吐痰的纸,换下的口罩和新口罩的袋子一一被他接去扔掉。他的腿脚还没有那么协调,大姨开玩笑说要把他甩在后面。舅舅来接我们回家,我们约在五中门口,爸爸和一群人在窗口站着等着我的肉夹馍,我从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就好像有次我带他坐公交车,他上车却不知道投币,那样得尴尬和格格不入。大姨带我在远处等着。等到了我家楼下,我看到一个买水果的,便说要吃青提,他立马上前买了一串,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抢光,但其实半天也只有我们这一个顾客。
依旧没有味觉,爱吃的青提也味同嚼蜡,爸爸回家安顿好我,便去看妈妈了。我吃着桌上的东西,便觉着有些后悔。午睡过后我躺在床上,爸爸已经回来。躺在床上我说爸爸我跟你聊聊吧,我问他看到我写得东西了吗,是不是有些生气。他说没有,他不会因为这些生气。我解释说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我对你的期望太高,所以你就显得没那么好。我们聊了那天出事那天他的态度,他也向我解释了原因。我问他,从我生病起你有没有一件事觉得自己是做错的,他笑着说,你还不知道你爸吗,做错也不会承认的,谈话结束后他又去了医院。
之后几天他早上锻炼完,便回家看我,看我起床洗漱,看我吃上早饭,然后他就去看妈妈了,他是不能骑车的,都是走着去的,外面的八九点我不曾感受过。中午看妈妈吃完饭,他再回家吃外婆为他温着的饭,然后下午再去陪妈妈。出门的时间会变,回家的时间也会变,从来不变的是到家第一件事都是到卧室看一眼我。
晚上的菜不合心意,只喝了一碗汤。爸爸到家后我便吵着饿,让他出门锻炼时给我买杯蛋汤,他说晚上没有卖的,于是我妥协说那待会我就吃个苹果好了。结果是我贪嘴多喝了一杯牛奶,晚上拉肚子了。九点关灯睡觉的时候爸爸进来了,拿着我的碗,碗里一个削了皮的苹果。我说拉肚子了不舒服不想吃了,拿去给妹妹吧别浪费了。
今天下午爸爸照常回家,看我吃饭午睡。起来后他拿了一个毛桃吃,妹妹说你怎么不削皮,他说一只手削不来。我提出帮忙,他拒绝。然后我就想起那天的苹果,不知被削成了几面体,每个面大概有指甲那么大。晚上我和大姨聊到爸爸,聊到那个苹果,妹妹吃惊得说原来我昨天吃的那个是你不要的!
爸爸该是什么样的,我曾说过,我理想中爸爸的样子,显然二者是截然不同的。他没有太多耐心,也不是足够细心。我曾经在他要为我付出生命时顿悟父亲的价值,感受到浓浓的父爱,但却也会在日常的小事里将其淡化,甚至黑化。大姨说,我是爸爸的一切,我和他多说几句话,给几个笑脸,他就会晴朗许久。我怀疑过他对我们的在乎,觉得某时某刻他成了那个逃兵,不可原谅。生病前我很少会那样生气,移植完我似乎和他更像了,只是我的大脑还算得上有些理智,没有被情绪完全掌控。本来,我该是最理解他的人,我们应该最感同身受。他将脾气发给身边的人,我内心的火焰却只灼烧他一个人,我从来不懂得怎么去爱和包容一个人。
爸爸该是什么样,我想应该没有标准答案。或者说一个人该是什么样,每一个人都不一样,那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标准答案?每一个爸爸也都不一样,有的爸爸偏心,有的爸爸花心,有的爸爸冲动 ,也有的爸爸懦弱。我不知道是否只有子女有权评价各自的父亲,或者是有一个大概的标准能告诉我父亲大概的样子。至于我的爸爸,从前酒桌上常喝的烂醉,大抒胸臆后便是大夸女儿。通红的面颊,嚎破的嗓音,劝酒的身姿,人人也都喊一声王总。他脾气不好,朋友却不少。他为人仗义,出手也大方。而生病后,他再不喝酒,也没有组局,朋友相邀,也只知顾家。曾经的朋友层层筛选,多得是酒肉之友,好在基数够大,不算可怜。他会觉得别人有同情和看不起,偶尔有人喊声王总,却听来总有些戏谑。他开始懂得节省,但只是从自己身上,对我自是有求必应。
我曾觉得我不幸于绝大多数人,我甚至和妈妈说过,我可以用我拥有的一切换一个健康的身体,包括那些爱我的人。现在想来,还好世界上没有所谓恶魔和巫婆,来和我做这场无法回头的交易。我不知道一个不被爱着的小孩活着是否有身在疾病中的我痛苦,当我的眼中只有我的不幸时,我之所幸,都变得廉价。我的爸爸也全是不该。我不知道爸爸该是什么样,我眼中所见所感,即是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