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县老家的夏天,是这样过的
文:程守忠
图:来自网络
仅仅缩在空调室内,不敢与暑蒸赤诚裸见,已成为普罗大众消夏的优先选择 。
于是问题接踵而至,汗不敢出,如何排毒;嗝不能打,积气不能释放,肠胃怎么正常蠕动;喷嚏不能惊天动地,诸窍哪能畅通无阻?如此,不生病才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魔袭来,气势汹汹,如何是好?
夏至才过,阳光的威力陡然膨胀,人间即进入桑拿模式。未几,伏天来临,小桑拿就升格为大熏蒸阶段。陆游的老师曾几这样咏《大暑》:
赤日几时过,清风无处寻。
经书聊枕籍,瓜李漫浮沉。
兰若静复静,茅茨深又深。
炎蒸乃如许,那更惜分阴。
珍惜时光,浮瓜沉李,是为消夏乐事。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这样写道: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后人常以"浮瓜沉李",为消夏乐事。
丰县老家消夏,自有地方地域特质,津津有味。
盛夏天长,雨热同期,万物猛长。麦茬玉米,小小的禾苗看看还在白尖的麦茬地里挣扎,不过十来天,几场或急或缓的雨水洗礼,已经长到齐腰高,满地葱茏了。野草也跟着禾苗赛跑。
大田地里,表层的玉米大刀片般的绿叶一碧万顷,高低参差,而叶片之下,就是野草的大本营。牵牛花的须蔓攀着玉米茎,把纯蓝的、绯红的、白底淡蓝的喇叭花,开在绿海间,很风流。但农民不待见,束缚、影响玉米的自由生长,就是坏我粮食长城,必须铲除。
天才蒙蒙亮,赤日还藏在扶桑树后,棒劳力已经扛着锄头、䦆头,铁铲,㧟着槎子(一种带着系,能㧟在单肩上的器物,能盛草、瓜、红薯东西的家常用具,一般用白腊条、紫穗槐条编制而成。
至今在集市偶尔见到,感觉非常亲切,那是老家的符号!)钻入玉米林。锄草、用䦆头剐草,须在晴天,否则断根的草借着雨水,还能复活,就白搭一遍锄草的功夫。但也不全是,锄断、剐断草根,再弯下腰、或者蹲伏,把草捡拾到槎子里,就可以不考虑天气的阴晴了。
女人们也是壮劳力,一般不会锄地,或者不习惯锄地,就用铁铲弃草,直接把握成把的草装进槎子里,㧟回家,给猪、羊吃。
太阳升高,挂在东南天边,火力威猛起来。干早活的父老乡亲就下晌回家了,带着一身精湿的衣着,不全是"朝露沾我衣",还有汗出如浆的掺和。
回到家,才吃早饭,大都简单。烙几张面糊子、喝疙瘩汤,下一缕面条,就鸡蛋抱咸菜,或者煮几个咸青皮,就馒头,喝凉开水,不一而足。
接着,天上下火,人们就栖息在浓阴下。洗过澡,只穿一件短裤的壮劳力,拉一张席子,铺在干爽的浓阴下午睡。婆姨们一般没有午睡的空闲,带着孩子们乘凉,带着鞋筐子还要纳几针鞋底。这个孩子渴了,那个孩子饿了,乱跑摔倒头上撞出一个疙瘩,小朋友间打哭了……这些事,都是婆姨们的事情。
才理出一个头绪,正要喘一口气,定一定神,看看太阳正南了,就把孩子们托付给婆婆、公公、婶子、大娘、小姑、大叔等,都去忙午饭了。
男人们睡醒了,还能下下棋、打打牌,只要女人一嗓子:面筋汤烧好、凉好了,还调了麻酱豆角,压水井旁冰着啤酒,快回家吃饭吧!男人们大都罢场回家了。
也有男人是腻歪头,耍大牌,女人做好饭喊了几次还恋牌场。女人就恼了,劈腚给不好好吃饭的小家伙就是一巴掌,大骂:旁人热死热活,都把饭做好了,你还不知足,你找死啊?
三家都嚷腻歪头:回去吧,母老虎发威呢!散场!
看我回去不收拾她?
收拾谁啊?你收拾了,她跑回娘家,我们可不去再叫她回来!
喝凉面条、喝蒜泥醋汁调和的凉面筋汤、喝凉啤酒就麻酱豆角、嫩黄瓜,吃鸡蛋抱辣椒角、嫩南瓜糊、炝土豆丝……大家大都围在过堂下的案板旁,也有直接把几案支在浓阴下……
就是到了半大下午,太阳光依然毒热,几乎没有人敢在阳光下劳作,否则,中暑、发痧屡见不鲜。但农家自有打发时间的招数,剥蒜瓣儿,准备秋凉后栽培;拧苘麻经子,等高粱秸砍下来织箔,在上面晒棉花、搭偏厦子,或者加房脖子(屏风),铺在层子床上,只要再覆盖一张苇席,就能给孩子做婚床了。
婆姨们更闲不住了,拆被子浆洗、套被子,婶子、大娘都来帮忙。顽皮的孩子们要是踩一脚硬新的被子面,就会被呵斥一顿:操蛋猴,滚一边去!接着大家就笑作一团。
农家满眼都是活计,只要你去发现。屋山墙拖过来阴影,园子里就清凉了不少。老人光着脊梁,肩头搭着一条汗手巾,抱着一捆竹木一类的棍棒,在架即将开花的豆角秧、黄瓜蔓。
假如黄瓜蔓开花了,傍晚浇足清水,早晨起来,黄瓜妞已经长成尺八长的大黄瓜了。豆角也肯结,只要开了花,嫩豆角、老豆角就吃不急。
太阳下山了,暑气依然不减,大田地里的农活就没法干了。婆姨们烧汤,老爷们洒扫院里院外。扫净垃圾,洒上清水,干燥的浮土和地面就潮湿了许多,暑气就减弱几分。
侍候一家老小喝罢汤,洗了澡、擦了身子,男爷们就在洁净的树荫下铺一领箔,上面再覆盖一层苇席,一家纳凉的铺位就收拾妥当了。安置好妻儿老小,男爷们可以去男人堆里拉一阵子大呱。有会说书的加盟,那就更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