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托爱，无私养母替弃儿寻亲

　　很多人都问过方淑萍：＂为了一个患重病的弃儿，放弃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吗？＂是啊，方淑萍这一生，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也没能做回真正的母亲，养育自己的孩子，甚至累出一身病，四十几岁就离开了人世。但是，从方淑萍临终遗言中，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她走得不遗憾，还很欣慰，因为她替最爱的女儿找到了亲生父母，她对女儿的爱将会无限地延续下去……
　　文｜潘登
　　大姑娘捡回一个重病弃儿
　　湖北孝感人方淑萍到武汉协和医院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在她准备回家的那天晚上，发现医院的走廊里有一个被弃的女婴。孩子长得非常可爱，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哭不闹。襁褓里有张纸条，写了一句话：＂帮帮我！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此外，纸条上还有孩子的出生日期，一份病例证明：心室间隔缺损症先天性心脏病。也许就是这份病例打动了方淑萍，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被狠心的父母抛弃了呢！于是，她把弃婴带回了孝感老家。父母和亲人都认为她疯了，一个大姑娘，没结婚就养个孩子，还患有绝症，以后，谁敢娶她啊！父母让她把孩子送走，可是善良的方淑萍不听任何人的劝告，毅然留下了孩子，给她取名叫琳琳。
　　这种先天性心脏病是常见的先天畸形之一。大多数患儿因心脏杂音在出生体检时被发现。大约有二分之一的先心病患儿因严重心脏畸形死于出生后一年内。为了挽救这个幼小的生命，方淑萍没少吃苦，四处寻医问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到处借债，就连医生都劝她，这病不好治，以后会给她带来精神、物质双重打击。但方淑萍就是抓住了仅有的一线希望，发誓费尽毕生心血都要保住孩子。
　　除了配合医生的积极治疗，方淑萍对孩子的悉心护理也很重要。心功能不全的孩子往往出汗较多，为了保持皮肤的清洁，方淑萍夏天给孩子勤洗澡，冬天用热毛巾给孩子擦身，勤换衣裤，多喂水，保证足够的水分。就这样，一年，两年，三年……在人们惊异的目光中，本活不过周岁的琳琳长到了五岁，但同时，病痛依然缠着幼小的琳琳。琳琳5岁的那年冬天，深夜里，她的身体突然发寒,肚子又剧烈地疼痛。方淑萍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大半夜的，哪儿找医生啊！她只能含着泪水,哼着不成调的童谣,搂着琳琳,用她瘦削躯体里仅存的体温温暖着孩子。终于，娘儿俩熬过了漫漫长夜。第二天一早，方淑萍顾不上疲劳与饥饿，一路小跑着把琳琳抱到十五里外的乡医院。医生诊断之后,动容地说：＂这是急性细菌感染，如果不是你用自己的体温护着女儿，那就麻烦了……＂方淑萍又给了琳琳第二次生命!
　　从懂事起，琳琳就知道自己不是方淑萍亲生的，但方淑萍没有告诉她，她是因病被父母抛弃的，而是说和父母走散了。感受着妈妈全身心的呵护，琳琳心中一点一滴都记着。一次，她跪在方淑萍跟前，哭着说：＂妈妈，是您帮我治好了病，我就是您的亲女儿。就是死，我也愿死在您的怀里！＂疾病的纠缠让琳琳幼小的心灵承受了更多的苦难和折磨，在生与死挣扎的边缘，她就像秋风中的一片枯叶，那么弱小，那么无助。方淑萍心里酸酸的，抱着琳琳：＂妈妈要救你！妈妈拼死也要治好你的病！＂
　　方淑萍拿着东借西凑的3万多元，带琳琳去了武汉的大医院做手术。手术那天，把琳琳交给医生后，方淑萍的魂就不在身上了，仿佛她也跟着上了手术台，像是能听到医生凿开琳琳肋骨的声音。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里面传出哪怕是微弱的声响，都会使她惶恐不安，全身发颤。在医院长长寂静的走廊上，她为一个孤儿的生命祈祷、受煎熬，她默默地乞求上帝，保佑琳琳平安！
　　5年的悉心照料再加上现代医学的奇迹，琳琳的心脏病总算治好了。方淑萍的付出终于没有白费。有人劝方淑萍把孩子送到政府福利院，可她就是不愿丢下活泼可爱的女儿。由于身边有个患重病的孩子，方淑萍一直未能成家，但是她并没有感到缺少什么，在她眼里，女儿就是她的一切。
　　琳琳上小学时，同学们常常取笑她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三年级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我的母亲》，琳琳用稚嫩感恩之心写的作文获得老师的赞赏，并且作为范文念给同学们听。听完作文后，所有的同学都掉下眼泪，感动之余，更羡慕琳琳有如此伟大的母亲。
　　替女寻亲，养母恩深似海
　　方淑萍提出要带琳琳去武汉寻找她的亲生父母。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反对，他们不能理解，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把琳琳的心脏病治愈，而且琳琳从小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优异，母女俩相依为命，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了，生活刚有所好转，她竟然要把女儿送走！就像当初方淑萍毅然留下琳琳一样，倔强的她既然决定要送走女儿，就没有人能拦得住她，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在开往武汉的长途汽车上，琳琳闹着要下车回家，她不想去武汉，更舍不得和离开相依为命15年的妈妈。＂琳琳，妈在家时不是和你说好了吗，是带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只要找到他们，你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难道你要和我过一辈子苦日子？＂＂妈，我不想过什么好日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再累我也愿意。妈，我们回去吧!我求你了！＂琳琳跪在方淑萍的面前，哀求着。看着哭成泪人一般的女儿，方淑萍强忍住泪水，把头转向一边，说：＂不行！妈已经没钱养你了，而且有人给妈提亲了，条件就是要把你这个累赘送走！你想妈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是不是？＂听着妈妈这番＂绝情＂的表白，琳琳怔住了。她听邻居说过，在她小时候，很多人给妈妈提亲，但条件都是把她送走，方淑萍死活不愿意，婚事就这么吹了。一晃15年了，亲人不再催她嫁人了，她干脆不谈婚事，一心一意地抚养孩子，直到现在37岁了仍是单身一人。为了让琳琳安心去找亲人，方淑萍狠下心说：＂你要是真有孝心，就放了我！＂琳琳终于不再哭闹了，她知道爱妈妈就要为妈妈好。
　　此时的武汉早已时过境迁，医院更是有了巨大的变化，没有确切的线索，一时间无法找到琳琳的亲生父母，方淑萍只好一边打工一边打听。方淑萍揽了些洗窗帘、地毯的活儿，累不说，还经常受气，有时还被克扣工钱，这一切琳琳都看在眼里，心疼妈妈。可是这种遭遇对于方淑萍来说已成了家常便饭，经历得多，心里早生出一层茧了。如果说是方淑萍的勤劳善良激起琳琳发奋读书的决心，那么，这些屈辱经历无异于点燃了她立志成才的火焰。琳琳知道只有自己好好读书，才能为苦难的妈妈争光，才能让妈妈过上幸福的日子，想着这些，琳琳觉得自己真的是长大了。
　　一天晚上，琳琳提出要给妈妈洗脚。当妈妈的脚伸入水盆中，她的泪水唰地一下子流了下来。那是怎样的一双脚啊！脚底都长满了水泡，瘦得皮包骨，37岁的母亲如同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憔悴。琳琳像小时候母亲给自己洗脚一样，轻轻地为妈妈洗。方淑萍欣慰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时隔15年要找琳琳的亲生父母不啻于海底捞针，方淑萍在大街上发传单，在电线杆上粘贴寻人启事，一个月来没有半点线索。有好心人建议方淑萍在媒体上做宣传，可在报纸上发一条百字的寻人启事，就需要300元。为了凑钱，方淑萍去卖血，终于登了个寻人启事：本人于1990年4月5日晚上7点，在武汉协和医院门口捡了一个出生3个月的女婴……如看见该启事请马上与我联系。
　　真是上天有眼，寻人启事恰巧被琳琳的亲生父亲杨大明看见，他兴奋极了，立刻告诉妻子吴丽敏：＂这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怎么和咱们的孩子一模一样，难道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为了证实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生血脉，杨大明夫妇带琳琳去医院做了DNA鉴定，结果琳琳确实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15年前，琳琳出生时就患心室间隔缺损症，这种先天性心脏病完全可以做手术进行修复，但手术费需3万多元。由于公公婆婆重男轻女，而他们为女儿治病已经花了2万多元，再也筹不出钱来了。于是，1990年4月5日晚上，杨大明夫妇抱着女儿来到武汉协和医院门口，把孩子放下。看到孩子被好心人方淑萍抱走，夫妻俩才悄悄地走了。他们以为把孩子丢掉，心中就会卸下沉重的包袱。谁知道，此后，两人的心一点儿也不轻松，反而不断地自责和后悔。他们曾离开武汉搬到南方去住，没想到离家越远，对女儿的思念越浓。每天晚上，伴随夫妻俩的就只有死一般的沉默。默默地吃完晚饭，默默地上床睡觉。可直到深夜，两人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心里更加苦闷。好不容易睡着了，女儿哭泣的小脸蛋又常常出现在吴丽敏的梦里，仿佛还在谴责她。她经常会从梦中惊醒，望着空洞的黑夜哭出声来。杨大明心里也很难过，伴随着妻子的哭泣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公公婆婆一直渴望抱个孙子，可是吴丽敏几次怀孕都不成功，经过检查，医生告诉她，她患有输卵管异常引起的不孕症，以后不能再做母亲了！夫妇二人不敢相信这个无情的事实，四处寻医问药仍无济于事。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惩罚吧！杨大明终于爆发了，他像一只困兽般地对妻子吼道：＂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就走，回武汉找孩子去！＂说完，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哭起来。吴丽敏愣了一下：＂人海茫茫，偌大的一个武汉城，你上哪里找去？可怜的孩子也不知怎样了？也不知心脏病是不是被那个好心女人治好了？＂妻子的话就像鞭子一样抽在杨大明心上，心想：丢弃女儿真是犯下了无法饶恕的大错。妻子不原谅他，他又何尝原谅自己？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先回到武汉，再想办法打听孩子的下落，他们不敢奢望孩子能原谅他们，只想知道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当分别15年的女儿站在杨大明夫妇面前时，他们愣了，紧紧地盯着孩子，直到方淑萍把孩子送到跟前，杨大明才急切地伸出颤抖的双手，就在抱住孩子的那一刻，夫妇二人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悲鸣，随即紧紧抱住女儿。这对负罪的父母，在亲骨肉失而复得的时刻泪雨滂沱。杨大明夫妇感激得当场跪在方淑萍的面前：＂恩人啊，这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你对孩子的养育之恩啊！＂他们打算给方淑萍在武汉找份工作，可方淑萍坚持要马上回农村老家，而且坚决不收杨大明夫妇给她的2万元补偿费。＂我只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个条件，琳琳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被你们丢弃。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孩子实情，骗她说，她是一岁时和你们走散的，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她，否则会给孩子的心灵造成伤害。你们也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生活吧！＂面对如此一个善良的女人，杨大明夫妇愧疚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临终托爱，伟大母爱温暖世界
　　方淑萍就要回老家了，琳琳依依不舍地将妈妈送上车。在琳琳看来，武汉的生活条件再好，也比不上和妈妈一起同甘共苦的15年温馨生活。车开了，琳琳追着车边跑边大声让妈妈一定记得常来武汉看她；方淑萍也从窗口探出身子，大声嘱咐道：＂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学习！＂车渐行渐远，妈妈的身影向着落日的方向远去。
　　在武汉上高一的琳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她参加了国际奥林匹克数理化竞赛，都获得了奖项。6月15日，琳琳打电话给妈妈，想亲口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可是电话响了许久也无人接听，一种不祥之兆笼罩在琳琳心头。
　　一到暑假，琳琳买了好多方淑萍喜欢吃的东西，归心似箭地往孝感家里赶。一路上，她想的是这半年妈妈一个人过怎么样呢？终于回到熟悉的村庄，她推开家门，高声喊道：＂妈！我回来了！＂院子里零乱不堪，这哪儿是干净利索的妈妈家啊！走进沉寂的屋里，只见姥爷愁眉不展地抽着烟，怎么不见日思夜想的母亲？以前，只要听到自己的声音，妈妈都会跑到门口等着，这次是怎么了？琳琳心里暗自纳闷，她问姥爷：＂妈怎么不在家？＂姥爷难过地低下了头，重重叹了口气：＂你妈她去世了……＂＂什么？＂琳琳眼前一黑，如遭雷击一般！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方淑萍因胸口常常疼痛难忍，便去医院检查，谁知竟查出是胸癌。医生说，这种病是因长期郁闷焦虑加上劳累所致，由结核性胸膜炎发展而来，如果做手术还有一线希望，但手术费至少要七八万元。方淑萍得知这些情况后，坚决要求出院，说多住一天院就得多付一天医药费，反正早晚要死，不如把钱留着供琳琳上学。而她在临死前惟一放心不下的还是琳琳，于是，她起了要给琳琳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只有这样她才能含笑九泉。亲戚朋友都恳求她安心住院治病，可方淑萍不顾劝告与反对，固执地要回家，还要他们答应瞒着琳琳。
　　当方淑萍带病到武汉寻亲时，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但就是这份牵挂给了她撑下去的希望。琳琳发现妈妈经常捂住胸口，难受极了，便催着她去医院检查，可妈妈总是笑笑说：＂没什么大碍，都是老毛病。城里的医药费太贵，我回家吃些草药就好了。＂终于盼到女儿找到亲生父母，方淑萍放心地回家了，而在家，她只能等着死神随时降临。此后，每隔一段时间，琳琳都能收到妈妈的平安信，叮嘱她照顾好身体，发奋读书。眼看方淑萍不行了，姥爷想通知琳琳回来，见上最后一面，可方淑萍坚决不同意，怕有心脏病的女儿伤心过度，受不了打击。全家人含泪答应了她。方淑萍在病床上看着琳琳的相片，微笑着说：＂总算找到亲生父母了，琳琳有个好归宿，我也能安心地走了。＂
　　琳琳提着一大袋子的水果，来到方淑萍的墓前。残阳西下，北风无声地撕扯着坟前的小树，也噬啮着琳琳的心。她扑到坟上，长跪不起。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号啕大哭：＂妈妈！你为什么抛下我不管！还记得吗？我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你说：‘我从来没吃过完好的水果，要是能吃一个该多好啊！’女儿对不起你，竟连你最后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以前为了给我治病，家里连买水果的钱都没有。妈妈，我现在给你买水果了，你看，有橘子、有梨、还有香蕉……都是我仔细挑过的。妈妈，你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