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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劫匪每晚逼人讲隐私故事,讲不好就把你扒光扔进山里

  大家好,我是陈拙。
  今天的更新很特殊,我得先给你们介绍一个奇人。
  他因为遇到太多邪门的案子,得到一项特权——每天会有人给他案件线索,他专门负责研判谁是凶手。
  时间久了,他侦办的案子越来越稀缺,讲几个给你们听听:
  有因为受害者死前没有闭眼,警方才找到破案线索的;
  有男人爱上狱友,出狱后为了让自己更像女人,专杀女性来"以形补形"的;
  有父亲为了维护家风,杀光女儿情夫的。
  碰到这么多离奇案子的,全国可能都没几个,11年重案队警察经历里,他碰了个遍。
  今天是他的专栏「这个案子太邪门」的第一篇。一个24岁的抢匪,高调抢遍华北六省,就因为想听人给他讲故事。
  深夜,乡间小路上,一辆白色轿车从阴影里向更暗的地方疾驰。
  车主老王正在经历他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几分钟。
  他用绳子把自己的手脚捆牢,乖乖让出了驾驶座,双手把手机交给了此刻坐在驾驶位上的年轻人,然后,开始"讲故事"——
  "我儿子大学刚毕业,女儿也在上学……"他讲得磕磕绊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哦对,早上我出门时,老婆给我准备的早饭我还没吃。"
  他已经语无伦次。
  可抵着老王脖子的凶器冰凉,提醒着他: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看这个故事讲得怎么样。
  十分钟前,这个年轻乘客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匕首,劫了他的车。在他提出带对方去银行取钱的时候,年轻的劫匪却表示不着急,先给他讲个故事。
  "讲高兴了,我就放人。"
  老王清楚地看到,年轻人一边听,一边玩起了自己被迫上交的手机,点开他的微信一条一条翻着聊天记录,像在核查他有没有说实话,时不时还插话进来,点评一下他的家事。
  老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家里的一点破事当成"故事",讲了四五个小时的。
  终于,在一处乡镇结合部路段,年轻人减慢了车速,晃了晃老王的手机,给他的故事来了句总结陈词,"你儿子真丑、闺女也不俊,老婆胖得跟猪一样。"
  说着,年轻人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解开了老王的安全带,一脚把他踹下了车。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老王在扬长而去的发动机轰鸣声中明明白白听清了一句话——
  "我叫祁小龙!"
  脏话正在专案组会议室里回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痛骂祁小龙半小时——成了我们"祁小龙连环抢劫案"专案组每次开会前的固定仪式。
  不是我们暴躁,实在是这个劫匪太匪夷所思。
  5个月的时间,他抢遍六个省,每次抢车都要逼着人家给他讲故事。21点坐上车,先唠到23点,再动手劫车,然后能一直让司机讲故事讲到凌晨四点半,听尽兴了才放人。
  他不蒙面、不灭口,甚至一定要字正腔圆地报上姓名,如果抢到了外省,还会把籍贯加上:"我是南头的祁小龙,你们不要认错了。"
  最开始,我们完全不信有人会"实名制抢劫",都以为这是个假名或者冒用别人的名字,直到有个受害人报案,说祁小龙嫌他身上钱太少,拿着他的手机给自己支付宝转钱了。
  我们上支付宝实名信息一查,一个字不差,就是祁小龙。
  档案上的他看起来很斯文,才24岁,已经有两次入狱记录:一次是抢劫,两年;一次是盗窃,三年。
  虽然摸到了祁小龙的底,但我们仍然摸不到他的人。他每次都会换一个新号码注册软件打车,再劫车,而且从来不联系亲朋好友,也不回家,我们的基站追踪、社会关系预判对他都不管用。
  他似乎深知这个逻辑:没有联系就没有牵绊,而一个没有牵绊的人就不会有弱点。
  就在我们对这个"天煞孤星"束手无策的时候,顺利干完一票的祁小龙缩进阴影中,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一个小院。
  他的车没熄火——随时准备逃走,才是一名合格的亡命之徒。
  小院挂着汽车修理厂的牌子,又破旧又偏僻,他在这盯了6个小时了,除了一个送快递的,鬼影都没看到。
  不过这样才好,他终于能下判断,这修理厂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
  新买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汽修小院里的老板在打电话催他了。祁小龙应付了两声,愣是又等了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里,老板一直埋头捣鼓着车,周围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这就是个销赃点。祁小龙这才放心把抢来的车开进院里。
  老板一看他来了,没多说,让他下车,要验验货。祁小龙脸色骤变,"十万的车就要一万,怎么你也不亏,还验什么!想反悔?"
  老板一看这架势,连连道歉,赔着笑拿了一个旧书包递给他。
  祁小龙拉开拉链看了一眼,下了车,把手中的钥匙扔了过去。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祁小龙瞬间全身绷住,手又摸上车门把手,回身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房门大开,小燕儿似的飞出来两个孩子,大的约莫10岁,是个女孩,小的也就五六岁,是个男孩。两个小家伙张着胳膊一齐朝老板跑来,一口一个"爸爸"、"快点",围在老板身边。
  祁小龙注意到,老板的神情一瞬软下来,轻声安抚着两个孩子,转头看见自己浑身戒备的样子,反而被吓了一跳。
  祁小龙赶紧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他本来只打算在这销一次赃,可这会,他突然改变想法了,想跟这个老板长期合作。
  老板当然求之不得,但估计也知道他的车来路不正,怕他太嚣张了惹来祸事,客气着劝了他几句。祁小龙又不耐烦起来,摆摆手往外走。
  走出院子没几步,他站住,看了看自己新买的手机,通讯录里唯一存着的号码是个销赃车的老板,他都觉得自己活得挺"独"。
  随手关了机,祁小龙把手机扔进了草丛。这玩意儿对自己确实没什么用,他祁小龙没有需要联系的人,他也很清楚,没人会联系他。带着手机还会被警察定位到,太划不来。
  孤独的盗抢者,又上路了。
  祁小龙像匹脱缰的野马一刻不停地狂奔着,技侦报告,祁小龙新抢了一辆白色斯柯达,今早六点被拍到路过高庄镇。
  镇子很小,监控点附近除了农田只有几家小店,再往西是一个丁字路口,祁小龙的轨迹就断在这里。
  我们下车跟杂货店老板打听消息,老板没留神车,却想起他昨天有笔奇怪的买卖:村里的小孩一口气买了两百多块钱的零食饮料,说是帮一个"大哥哥"买的。
  小孩们一看见祁小龙的照片就喊"是他",还说当时白色轿车就停在村口,他们送零食过去的时间快中午了。
  中午!我们和祁小龙的行动轨迹之间一下缩短了几个小时。按照他基本不熄火,吃喝拉撒睡不下车的习惯,此时他很有可能正把车停在附近补觉。
  我们重新上路,车内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仔细搜索着道路两旁的野地。
  突然,一个侦查员喊了起来,"在那!"
  树下,一辆白色斯柯达眼熟得令人心惊。
  我几乎本能地踩下油门,警车轰鸣着向祁小龙冲过去,那张年轻的脸第一次从档案中跳出来,在我的视线中迅速放大。他震惊的表情原来和普通小孩一样。
  我猛打方向盘,一个甩尾堵在了祁小龙白车的车头。几乎同时,砰的一声,搭档的警车重重撞上了祁小龙白车的尾部。
  世界陷入短暂的沉寂,漫天尘土里,我被迷住了眼。
  黑暗中,一声引擎的轰鸣被无限放大,我屁股底下的座椅剧烈一震,轮胎摩擦的尖锐声音擦着耳边过去。
  祁小龙要顶翻这辆车!
  砰、砰、砰——
  撞击声不断,整辆车剧烈摇动、扭曲起来,车内的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狭窄,恍惚里,我听到了像氧气瓶泄露似的尖啸,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在我以为最后一击就要来的时候,周围骤然静了,我睁开眼睛——
  祁小龙就在我眼前,只隔着一扇玻璃。
  对视的瞬间,他并起两根手指从前额划过,冲我比划了一个敬礼的手势,然后潇洒地一脚油门,冲破防线闯了出去。
  我还来不及去揣测那双嚣张的眼睛背后的事儿,就收到了这个24岁的连环抢劫犯近在咫尺的挑衅。
  他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祁小龙的危险程度和犯案速度还在增加,我们不得不把秘密监视转为公开调查,以便尽快破案。
  第一个走访的对象就是祁小龙的母亲,李艳。
  面对突然上门的警察,李艳面色不善,说祁小龙很久没回家了,抢劫案她根本不知情。
  她的不配合反而让我心里警铃大作,出示证件后,我们强行进行了搜查。
  李艳脸涨得通红,骂骂咧咧地跟在我后面,"祁小龙有事你找他啊,别来我这,我和他没关系!"
  房子不大,侦查员很快出来,冲我摇头:祁小龙确实不在家,也不像是刚逃走的样子。
  我越过李艳,径直进了房间。家里很干净,桌上只有一副碗筷。
  李艳说自己很早就离婚了,有个认识了三四年的相好,但没往家领。
  出乎我意料的是,墙上贴着一排三好学生的奖状,凑近一看,竟然是祁小龙的。他的房间也收拾得整整齐齐,被褥还叠在床上,桌上摆着几本成功学的书,乍一看,就像一个在外上大学的普通孩子的房间。
  我拿起书翻了翻,半真半假地夸,"祁小龙爱读书啊。"
  李艳并不领情,抱怨儿子看的都是没用的。
  我又试探地问:"祁小龙这么久不回来,电话都不打一个吗?"
  "他手机早就打不通了,过节都没回来过。"李艳对答如流。
  "你就不担心他吗?"
  "他那么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李艳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冷漠,我问不出别的,只能暗示她如果祁小龙回来一定劝他自首。李艳顺着我的话答应了,然后就客客气气把我们送出了门。
  大门一关上,侦查员就跟我抱怨,李艳跟自己儿子关系这么差,看来这条线也没戏。
  "那可未必。"我搓了搓手指——祁小龙的书桌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一种强烈的预感在我心头浮起:祁小龙会回家的,或者至少,李艳还在等着儿子回家。
  李艳的希望从哪儿来的?
  白色斯柯达一路向前。山路间弥漫着雾气,车速快的时候开过去就像撞进了一片钝钝的白,没有方向、没有空间,前面是山石还是悬崖?不知道。祁小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也许是因为刚刚摆脱了身后的警察,也许是大雾中的失控感刺激了他,大部分人看不清方向时都会减速,祁小龙却把车开得越来越快。
  山路似乎绵延无尽,而他能就这么一直无声无息地开下去。
  雾终于在某一个时刻消散了,祁小龙恍惚地减慢速度,停下来。
  周围是一片陌生的田野,远处还能看见山的轮廓,高速行驶后的车里有一股隐约的汗味,像此刻包裹着他的寂静一样挥之不去。
  要是能来个人跟自己说说话就好了。
  其实,他也不是多爱听故事,只是想有人能多跟自己聊聊天,多陪自己待一会。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祁小龙想起了刚抢到的新手机。
  这次的倒霉鬼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到匕首眼泪都快下来了,还硬着头皮求他不要抢车。他说自己刚结婚,孩子才三四岁,车贷都没有还完,受不住再把车丢了。
  跑活的司机大都在后视镜下挂佛像,他挂着一张小小的大头贴,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笑得很甜。
  男人的微信也很热闹,妻子一条一条不厌其烦地问他怎么还没回家,同学也发来消息,问他在吗。
  祁小龙鬼使神差回了一句,"在了"。
  对面的同学不知道手机这头换了人,热情地邀请他去后天的同学聚会,说有个老同学生孩子了,还把祁小龙拉进聚会群。
  攒局的老同学在群里发自己宝宝的照片,孩子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还不如自己抢的这个怂蛋的小孩好看。
  祁小龙打开相册,翻出几张机主儿子的照片发过去。
  群里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夸他儿子好看、随他爹,祁小龙得意起来,谦让说小孩是随妈妈,又把女人的照片也发到群里。
  同学们又是一阵夸,还问他现在在哪高就。
  说在跑滴滴吗?这怂蛋的工作也太丢人了,祁小龙犹豫半天,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在"做生意",又现拍了张照片,说是刚买的新车。
  大概是他说话语气太得瑟,同学们捧了几句,渐渐不再理他。他又发了几个笑话,回应也寥寥。
  祁小龙讨了个没趣,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想起了自己的同学。
  祁小龙的学只上到初中。那时,离婚已有一阵子的母亲刚认识那个相好,自己不喜欢他,逃学上网、打架闹事成了他表达不满的方式。
  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女孩温柔甜美,整天陪他说话,祁小龙很快喜欢上了她。他绞尽脑汁偷母亲藏在家里的钱,甚至不惜卖掉自己的游戏账号,还独自坐车跑到另一个城市,就为了见她一面。
  结果到了约定的地方,女孩却再也不回消息了。祁小龙把身上的钱花了个精光,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
  这时的他已经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激愤之下,祁小龙买了把匕首,打劫了一个路过的女孩。
  不到三个小时后,17岁的祁小龙第一次被押上了警车。他的生活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烂的吧。
  转眼已经五年过去,他几乎没有再联系过当年的兄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不如也搞个同学聚会,跟当年的兄弟叙叙旧?
  看着拘留椅上祁小龙当年的两个兄弟,我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你俩是不是缺心眼,祁小龙什么样的人你们没听说过啊。"
  "我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其中一个快哭了。
  昨天晚上,他打开门见到祁小龙的时候确实吃了一惊。这个传闻中在外地犯事坐牢的老同学,竟然没事人一样回来了,还嚷嚷着要请他和另一个兄弟一起吃饭。
  海鲜一盘大几百,祁小龙抬手就点了一桌,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问祁小龙到底上哪发财了。
  祁小龙冲他神秘地笑了笑,"做了点生意。"
  他更好奇了,借着劝酒软磨硬泡,祁小龙酒劲上来,"抢劫"两个字就轻飘飘地从嘴里漏出来了。
  祁小龙越说越来劲,"光请一顿饭有什么意思,一起发财才是真兄弟!"
  三个大男人,劫车太惹眼,祁小龙想到了一个新玩法,比如,荒郊野岭那种加油站,抽屉里都是一沓一沓的钱,连个保安都没有,随随便便就得手了。
  看祁小龙拍着胸脯保证,他也动了心思:人家干了那么多票都没事,还大摇大摆地请客喝酒,我怕什么!干!
  三兄弟买了一把刀,打车坐到加油站附近。祁小龙醉醺醺地把水果刀往收银员脖子上一顶,指挥他和另一个哥们去搜钱。
  初次抢劫,他紧张坏了,祁小龙却连数都不点,看两兄弟回来了就收了刀子,照例威胁收银员一通,最后留下他的大名:"我叫祁小龙,你要报警别搞错了。"
  这一嗓子把沉浸在暴富狂喜中的两兄弟一下吓清醒了,他俩几乎下意识伸出手捂住祁小龙的嘴,拉着人就跑。
  没走多远,祁小龙不耐烦地甩开了两人。他俩仍心有余悸,忍不住数落起祁小龙,哪有抢劫报自己真名字的,这不是找死吗。
  可祁小龙大概是被絮叨烦了,脸色越来越差。
  原本三个人还在埋头分钱,冰冷的刀锋突然就贴上了他的脖子,他抬头一看,祁小龙嬉皮笑脸地对着他,"抢都抢了,也不差你们两个,把钱拿出来吧。"
  他怎么也没想到祁小龙这么快就翻脸,冷汗唰就下来了,两腿筛糠一样抖,哆哆嗦嗦地把还没捂热的赃款还到祁小龙手上。
  祁小龙反而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骂了一句"怂包",摆摆手示意他们滚蛋。
  两兄弟千恩万谢了一通,掉头就跑。他们连身上本来的钱都没了,也不敢回家,找了个常去的网吧坐着,第二天就被接到报案的我们拎来了派出所。
  祁小龙这俩兄弟正哭哭啼啼地交代问题,派出所大厅,一个大汉气喘吁吁的也来报案。
  他套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秋衣,气得脸通红,"那就是个变态,抢劫就算了,还扒光了我衣服!"
  "他非礼你了?"
  我有些想笑,赶紧忍住。我知道,又是祁小龙干的好事。
  昨晚,赶走了两兄弟的祁小龙又落单了,他掂着手里的一沓钱,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自己确实是"独"惯了,受不了别人指手画脚,但他此刻又有点后悔,真应该晚点跟兄弟们动手的。
  夜晚实在是太长、太孤独了。荒山野岭,连个陪他说话的都找不着。
  干点什么好呢?祁小龙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了打车软件。
  这次来的司机高高壮壮的,手背、后脖颈上还有纹身。祁小龙一下来了兴趣,他又一次掏出匕首,抵在司机的脖子上。
  "呦,社会人,还有纹身呢。"祁小龙边说边用匕首尖在司机后脖颈的纹身上点了点,"有意思,是个有故事的人。"
  司机一边发抖一边试图跟他商量,"兄弟,我叫钱大壮,你打听打听城里这边都认识我。"
  祁小龙一巴掌打在他头上,"我管你大壮小壮,碰到我祁小龙都是死壮!往前开,我叫停你再停!"
  车子很快开到了僻静的地方,祁小龙押着钱大壮捆好了手脚,开始审问他纹身的故事。
  钱大壮解释说,纹身是关公,自己早年混社会的时候弄的,"打伤过人,进去蹲了几年。"
  钱大壮本想拿自己混社会的"丰功伟绩"镇住眼前这个年轻人,可祁小龙毫不在意,"是睁眼关公吧,我都进去两回了,号里都是你们这号人,关公睁眼要杀人。"
  没想到这毛头小子都二进宫了,钱大壮一下怂了,只能由着祁小龙翻看自己的手机,一句也不敢多说。
  祁小龙又问起他手背上的纹身,钱大壮老老实实地说,他当年因为打架被判了三年,老婆就在外面等了他三年,他出来后决定为老婆改邪归正,就在手上刻了"忍"字警醒自己。
  "你有那么爱她?"祁小龙听笑了,举起钱大壮的手机问,"那董小姐是谁?"
  钱大壮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立马变了,"你他……"妈字还没出口,就被祁小龙一拳砸在脸上。
  "七夕不给你老婆发红包倒是给董小姐发了520,你真是个二百五!"
  "你说我要把你和董小姐的聊天记录发给你老婆看,你老婆会咋样?还能等你三年不?"
  祁小龙边翻聊天记录边调笑钱大壮,钱大壮真慌了,嚷着车跟钱都不要了,只求他别发聊天记录。
  "说说你和董小姐的故事,"扒了这么多人的故事,终于让他逮到一个偷腥的,祁小龙兴奋得摇头晃脑,"真有意思。"
  被揭了短的钱大壮羞愤难耐,他不想再跟眼前这个打劫还要听故事的疯子说一句话,干脆眼睛一闭,任凭祁小龙怎么威逼,也不吐一个字。
  钱他可以不要,不跟他聊天可不成。祁小龙越问不出来越烦躁,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把钱大壮拎下车一顿暴打。
  打累了,感觉还是不解气,又把钱大壮扒了个精光,连条内裤都没给他留,扔在荒山野岭之中。最后开着他的黑色雪佛兰扬长而去。
  事实证明,祁小龙挺不仗义,把钱大壮赶下车后还是给他老婆发了聊天记录。钱大壮老婆来派出所捞人的时候,两口子当场吵翻。
  录完钱大壮的笔录,我在内网查了一下车牌号的轨迹,被抢的黑色雪佛兰出现在G20高速,9时05分,就在十分钟前!
  这是我们最接近祁小龙的一次。四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入了高速。各个路口的监控一直没有传来新的消息,祁小龙一定还在高速上,不在路上,就在服务站。
  我们分头行动,一队全速向前扫荡整段公路,一队检查沿途服务站。
  在一个挂着大大的"施工中"牌子的服务区入口,我缓缓放慢车速——这里一片狼藉,地面水泥都没灌完,入口用墩子挡着,不刻意放慢速度根本很难进去。
  可是一转过入口,我赫然看见一辆黑色雪佛兰停在区边上,车尾灯还亮着。
  驾驶室车门大开,定睛一看,一个白花花的屁股从驾驶室里伸出来。我大脑一下有点短路。
  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之前就听说祁小龙无比警惕,吃喝睡觉都守着车不熄火,没想到他"拉撒"也不下车啊?!
  我的心一下狂跳起来,一边按下对讲机通报情况,同时一脚油门就轰了下去。
  引擎声响起的瞬间,黑色雪佛兰的车门也砰地甩上,一道黑影稀里哗啦撞开了服务区出口的塑料路障,一溜烟冲上了高速。
  之前警车被顶翻的羞辱记忆犹新,我毫不犹豫追了上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次要像狼一样,咬死他。
  窗外的大货车小轿车飞速向身后倒退,巨大的风噪声把对讲机的声音都压了过去,我的眼里只剩道路正前方那个在车流里疯狂游移的黑点。
  时间好像凝固了,只有时速盘上的数字在无意义地跳动:140、150、160……
  肩膀上忽然落下一只发颤的手,我猛地惊醒似的,才听见队友在喊我,"陈队!陈队!太快了!"
  我从后视镜望过去,车上几个同事脸色煞白,死死抓着吊环。时速盘上显示的车速已经飙到了170,而那个黑影还在加速,目测可能上了200。
  被惊险超车的车主们喇叭声响成一片,把我的神智狠狠锤回了身体里。我如梦初醒地松开了油门,雪佛兰几乎一瞬间消失在了视线中。
  这时,一身的汗意才返上来,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让我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我摸了根烟,没找着打火机,队员无声地递了个火过来。点着抽了一口,连烟味都和平时不对。哪哪都不顺,我又猛锤了一下方向盘解气。又让这孙子从眼皮底下溜了。
  队员在旁边看着我发飙,小心翼翼地提醒,"陈队,那泡屎?"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回收费站!还得把那泡屎捡回技术队做DNA检验,写材料证明我们玩命追的人,就是祁小龙。
  光天化日在高速路上飙车甩掉了警察——完成这项"壮举"后,祁小龙很苦恼,还有没有比这更酷的事了?
  抢劫?现在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无聊。
  山珍海味?他实在感受不到趣味,请两个兄弟吃的海鲜大餐还没有他小时候馋得要命的洋快餐好吃。
  黄赌毒?对了,毒品。坐牢时那些毒贩子把毒品吹得跟什么似的,他还没试过呢。
  祁小龙在自己简陋的关系网里翻了翻,终于翻出来一个叫小军的网吧网管。之前他去打游戏的时候,可能是看自己出手大方,这个小军对他特别谄媚,话里话外暗示他自己有"好东西"。
  祁小龙卖掉了黑色雪佛兰,打车到小军的网吧。
  一进门,小军就注意到他,连忙支开客人跑过来,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公安在查他,劝他快走。
  祁小龙却大大咧咧地说:"我知道,刚让我甩了,能抓到我的警察还没生出来呢。"
  这种事不是白听的,小军心里门清,问祁小龙来意。
  听到是"要货",小军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把价格报高了两分,祁小龙拍一拍鼓鼓囊囊的手包,豪迈地回复他,"不差钱"。
  小军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不管能不能赚钱,都能蹭两口玩玩了。当下就找老板请假,带祁小龙去买毒品了。
  车子开出了城,沿着乡间小路七拐八拐,开了有好几个小时。
  祁小龙聊天的瘾又上来了,想跟小军说话,但小军这人滑不溜手,十句里三句是拍马屁,三句是吹牛,剩下的全是废话,连目的地都遮遮掩掩,还不如个滴滴司机诚实。
  祁小龙聊了几句就失了兴趣,压着火等小军开到了目的地,钱都懒得数,一整沓递给小军,让他看着买。
  小军鬼鬼祟祟地进了村外的小树林,不一会,带着一个塑料袋回来。
  祁小龙不会玩,小军从车里掏出准备好的冰壶和锅子,点上火,一股奇异的白烟升腾而起——
  "快快快!"在小军的催促中,祁小龙凑近壶嘴猛吸了一口。
  这一下,脑子像炸开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又有一股麻酥酥的舒服的感觉漾上来。但是转眼,感觉就消退了,巨大的恶心涌了上来,他想吐,甚至还干呕了两声。
  祁小龙睁开眼,看到小军期待的神情。小军好像料到他会难受这么一下子,催他再试一次。果然,反胃的感觉越来越轻,祁小龙完全投入了那个飘飘欲仙的世界,回过神来已经过了一刻钟。
  视线里,小军正抱着冰壶自己嗨,投入的表情和刚才跟他聊天时的油嘴滑舌完全不一样了。
  一阵没来由的厌烦和愤怒升上祁小龙的心头,他觉得对方很虚伪,一刻也不想再和这个人呆在一起。
  那把随身的匕首又亮相了,这次是抵在小军的脖子上。
  祁小龙劫下小军的车,又一次独自上路了。没人陪伴,他似乎也不再需要陪伴,左手方向盘,右手冰壶,车里烟雾缭绕,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在飞,身体好像也快飞起来了——
  轰的一声,白色的捷达车一头栽进了山沟。
  我赶到现场时,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为了买毒,祁小龙这次跑得可够远的,我们出动了五辆车搜山,从傍晚搜到凌晨,终于在两市交界的大山深处找到了祁小龙抢的那辆捷达车。
  它四脚朝天翻在一个大树边,车玻璃全碎了,后备箱耷拉下来。地上有血迹,车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撒了一地。
  现场被撞断的护栏、折断的树干尽收眼底,往山沟看下去,落差足有十几米,步行几乎下不去。
  路面一点刹车痕迹都没有,车里又发现了毒品,毫无疑问,祁小龙是吸毒过量,直接冲下了山崖。
  但是,他人呢?
  山崖那么高,任谁摔下来,不死也得瘫痪。可现场没有人、没有尸体,甚至没有爬行或踉跄行走的痕迹。只有树丛间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个疯狂又孤独的劫匪消失了。
  车祸之后,再也没有新的受害人冒出来大骂祁小龙,也没有任何监控、通话抓到他行动的痕迹。
  巧合的是,他母亲李艳也几乎同时失踪了。我们在调查名单里加上了这个女人,足足布控了她两个月,才收到了第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李艳的相好反映,李艳用一个陌生号码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在外地有事情,还没回家,最近要下雨,让他去家里把窗户关一下。再问她在哪里,李艳就不说了,挂了电话还关了机。
  我们通过通话记录,查到发送信号的基站,再沿这个基站半径一公里画了一个圆,统计出范围内所有能做骨科手术的医院,尤其是私人医院。
  祁小龙翻下山崖凶多吉少,如果是李艳救了她儿子,私人医院将是他们最好的藏身之地。
  当天下午,我们就赶到了那家医院,找医生认了照片,锁定了一个叫"李华"的病号。为避免打草惊蛇,我和值班大夫借了一身白大褂,先上去探探路。
  2楼22床,我推开病房门,只见一对母子正依偎在一起,儿子拿着手机,看着视频哈哈大笑,母亲手里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喂儿子小米粥,脸上也带着笑意。
  视线接触的一瞬间,我们都认出了对方。
  手机里的视频没有停,祁小龙却不笑了,他表情平静地对李艳说:"妈妈,我想吃荔枝,你去帮我买一点吧。"然后转头看着我笑了笑。
  李艳站起身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我本应该拿出证件制止这个即将从我视线里离开的包庇罪嫌疑人,但是这一瞬间,我犹豫了。
  楼道里传来呼啦啦跑动的声音,一群便衣警察和李艳擦肩而过。
  他们冲进来的时候,我隐约听见病床上的祁小龙说了一声,"谢谢。"
  出车祸的那天清晨,祁小龙差点比被抢了车的小军先一步报警。
  彼时,他正躺在树丛中,吸毒的快感被剧烈的疼痛撞得烟消云散。他试着抬了抬腿,太痛了,连挪一下都像要了他的命,喘口气也会引发胸腹的刺痛。祁小龙知道,自己的腿和肋骨肯定都断了。
  他连救命都叫不出来,即使喊出声了,又有谁会来救他呢?这个世界上连一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何况一个愿意救他命的人?
  从十七岁第一次被骗开始,祁小龙就发现了,身边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他的。监狱里的人为了看他吃瘪故意给他假消息,出狱后打工的那几个月,同事们看起来笑眯眯的,背后都看不起他坐过牢。
  只有在被他的匕首抵住喉咙的时候,这些人会"尊重"他,对他说真话。他们诚惶诚恐地把自己的银行卡号、手机密码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还会老老实实地给他"讲故事"。
  那些故事都很普通,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幸福,普通的工作,但这些他都没有。打劫到的"普通"的故事越多,他越觉得难过。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和妈妈相依为命,直到初中时,他慢慢知道自己多了个"叔叔",这个叔叔还来过家里几次,但祁小龙很不喜欢他,总觉得他抢了自己的妈妈。
  没有人问他心里的感受、想法,他开始厌学,学会了上网,还背着母亲谈起了网恋。但第一次网恋不怎么成功,他永远记得自己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却回不了家的那种恐惧。他想过找自己的母亲,但他张不了嘴,最后宁愿去抢劫一个路人。
  在监狱见到李艳的时候,祁小龙哭得像个孩子,他发誓要改。
  但两年后,出狱的祁小龙发现,母亲介绍的工作比坐牢还累。他又动了歪心思,想起监狱里的人教他的挣钱招数,他挑了事情最小的一种——偷电瓶。
  公安局第二次来抓祁小龙的时候,母亲抢在警察之前给了他两个大耳刮——
  "祁小龙,你怎么不去死!"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母亲虽然还来监狱探望他,但似乎已经对他不抱希望,母子俩隔着一层玻璃,各自沉默着。狱中的祁小龙每个月最期盼的探视日,也成了最难熬的一天。
  祁小龙出狱那天,母亲甚至忘记了来接他,他自己打车回了家,母亲才匆匆从工厂出来给出租车付钱。
  母亲也没有再试图给他找工作,只是做好了三餐就喊他,自己一口都不吃就走了。祁小龙觉得,母亲压根不想看见他这个没出息的儿子。
  母子俩几乎不说话,无所事事的祁小龙整天整天地坐在家里发呆。
  他在想,也许,要等到自己做出一件"大事",死在监狱里的那天,妈妈才会为他难过吧。
  他开始不断地"干大事":"实名制"劫车,让别人给他讲故事。别人的故事里似乎总有能让他短暂感觉到温暖的东西,这些温暖有时能给他安慰,有时也会刺痛他。
  现在,连那些偷来的快乐也远去了。耳边只有虫鸣声、布谷鸟叫,隐隐约约还有铃铛的声音。
  "娃娃,醒醒,你没死吧?"一个声音在祁小龙耳边响起。
  祁小龙努力睁开眼睛,认清眼前是个打扮朴素的放羊老汉,求生的欲望顿时重新燃起。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大爷,我喝酒开车了,别报警,我找人接我。"
  老汉用地排车把祁小龙拉回了自己的小屋,找出他的老年机要帮祁小龙叫人——
  "电话号码是多少?"
  不知道用过多少个手机的祁小龙一下愣住了,好像本能一样,一串数字浮现在他的脑海。
  母亲李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来人是她的妹妹,心神不宁地把手机往她面前一递,说刚才有个老头给她打电话,跟她讲祁小龙出车祸了,要人去接。
  李艳立刻拨回去,电话接通的瞬间,对面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妈"。
  李艳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挂断了电话,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李艳知道自己现在手机被监听、车辆被监控,要避开警察去救人,当务之急是稳住妹妹。
  她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你是我妹,小龙是你外甥,你得帮我,也得帮他。"
  李艳妹妹被她这一句唬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懵懵地点了头。
  李艳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开上妹妹的车就往老汉说的村子赶。导航显示要三个多小时,一路上,李艳的心像放在油锅里煎。
  祁小龙哭得像个小孩一样的神情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那是她第一次去探监的时候,儿子流着泪一直在跟她道歉,她的心都快碎了,恨不得自己进去替他服刑。
  祁小龙出狱后,李艳想尽办法在自己打工的工厂里给他找了个位置,可是没多久,警察又找上门来。李艳一面给厂里的人赔罪,一面攒钱赔偿经济损失给儿子减刑。
  她累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每次去探监面对玻璃那头的儿子都有些怀疑,这到底是她心爱的儿子,还是自己苦难的来源?
  祁小龙出狱了,又跑了,李艳上一秒想,大概这个儿子真的坏到根了,永远不会改了吧,可下一秒又推翻自己,万一哪天他回来呢?她把相好领进门,儿子会不会生气?看到房间乱了,会不会难过?
  当祁小龙打电话回来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纠结、难过、伤心都被一个母亲的本能击碎了。
  她不用思考,她要去接他。
  那天最后,李艳并没有逃跑。在特警团团围住病房时,她拎着荔枝,没事人一样推门进来了。
  她很清楚自己会被捕,像祈求什么似的对特警说:"再让我照顾他一阵子吧。"
  专案组长没有说话,点点头。
  祁小龙的两只手已经被分别铐在病床床秤的两侧,他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母亲剥好的荔枝,又把话咽了下去了。
  晚上的时候,李艳喂完祁小龙饭就被专案带走了,走的时候很平静。
  祁小龙问起的时候,我委婉地告诉他,他母亲涉嫌包庇、窝藏,不可能不定罪,但法官应该不会太为难她,因为她是个母亲。
  "我听不懂你讲这些大道理,但我觉得你是个好警察,应该不会骗我。"祁小龙看着我说。
  "你干这么多事图什么?钱?"我问他。
  "钱自然越多越好,但是好像我这用不了那么多,我总让别人给我讲故事,这回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故事都讲了一遍,讲了很久。其实那些温馨的片段都在他记忆里。
  我猜,他再也不用听别人的故事了,因为他知道,有人哪怕舍弃一切也依然爱着他,他不再孤独了。
  陈文章告诉我,祁小龙的抢劫清单中,还包括一个遥控玩具车。平时他都直接销赃,不动别人车上的东西,只有那个小玩具被他拿走了。
  我把它看做是一个孤独惯了的孩子的一念之差。
  孤独不是罪,但那些因为不被倾听、不被理解、不被关爱而走上的歧路却值得引起重视。
  小龙的故事让我想起2018年的一条新闻,有个年轻人在西雅图偷了一架飞机。
  在一个普通的夏日晚上,他突然决定放弃日常的生活,第一次飞上了天空。塔台人员试图引导他降落,他说:"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你能和我说一些好听的废话……"
  最后,那架小小的飞机在西雅图粉红的晚霞中坠毁,没有人知道他的故事,也再没有人能和他说话。
  祁小龙比他幸运很多,在同样的下坠中,有一个人连夜开了三百公里,接住了他,让他知道自己被爱着,自己并不孤独。
  孤独都曾在某个时刻笼罩我们,如果可以,让我们做接住彼此的那个人。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渣渣盔 卡西尼
  插图:大五花 小茬子 娃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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