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公益广告,丈夫晚上下班回家,看到妻子没关阳台上的灯,就问妻子是不是忘记关灯了?就在丈夫准备关灯时,妻子把丈夫拉到阳台上。丈夫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楼下有一辆三轮车上,上面坐着的两个环卫工人,正借着楼上的灯光,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妻子不是忘记关灯,而是把蹬留给两位环卫工人。 我公公也是这样善良的人。我们老家,一般人修院子都只有一扇大门,但我公公却前后修了两扇门,两扇门之间是个门廊,两边墙上挂着扫帚、雨衣、陈年的艾草,靠墙放着他自己做的长条凳子。 公公是个活儿不太好的木匠,家里打家具、修房子,都是请人来干,公公只能用剩下的料做些小东西。就是他做的条凳,在婆婆眼里也上不了台面,不许放在家里。而家里的凳子,婆婆又不许拿到门廊里来,公公因此才自己做。 修大门的时候必须修两扇门,是公公和婆婆生活一辈子唯一坚持做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没有嫁过来,修房子就是为了我和大军结婚。 我和大军的婚事,是我娘和我婆婆两人定下的,她俩娘家紧挨着,从小就认识。我娘说,我婆婆是方圆几百里最会过日子的人,大军又只有一个哥哥,还在县城教学,条件好得很。对这门亲事, 亲戚邻居还都觉得我高攀了,我爹也没话说,只要求得把房修了,他家之前还是土坯房,爹说怎么着也得换成砖瓦房。 结婚前我还在县城卖炒货,就是瓜子花生,自己在乡亲们手里收来,自己炒,自己买,虽然累点,但生意还好,每天都能把当天的炒货卖干净。有一天,下着小雨,我刚开门,公公就来了,站在门口,也不进铺子,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说:"秀芹,要修房子了,你回去一趟,告诉你娘,你要两扇门的带门廊,不这样修,你就不结婚。" 我问:"为啥?"公公说:"是我想要这样的门廊,我要是说了,你婆子不会答应。你现在想要,她可不敢不答应。"我又问:"你老人家为啥想要?"公公愣了一会儿,见我一定要问,只得说:"我想给过往的赶路人留个晚上避风的地方。" 我一下明白了:听我爹说过,大军家人丁单薄,就因为公公是60多年前一路要饭来的这里。连忙答应:"又不要我出钱、又不要我出力,多个门廊也好放东西,我老早就有这个意思。您老人家不来找我,我也会给大军说的。" 房子就这样修好了,我和大军第二年正月也在里面结婚了。可就因为我这个"无理要求",埋下了祸根。我婆婆说我刁钻,跟她不一条心。我结婚以后就不做生意了,回家和大军一起种责任田。年底我坐月子,她进城去大哥家过年,留下公公和大军俩老爷们照顾我。翻年孩子还没满一百天,她就要分家,把西边的偏方分给我们,家具是我娘家陪嫁的,另外就是一口锅、三个碗三双筷子,我爹娘知道了,上门来大吵一架,给我背了几口袋粮食和红薯,才算熬到了收麦子。 就这样磕磕碰碰过了20多年,婆婆在城里跟大嫂生气了就回来住几天,估摸着大嫂气消了,又进城。公公很少进城,只要在家,开关大门都是他的事。白天要是去赶集,或是到远处地里去,他就把两扇大门都关上;晚上,他却总是把里面的大门关上,把外面的大门开着。20多年,没啥过路人走夜路经过,但公公就坚持不关外面的门,婆婆跟他吵也没用,他就是不吭声,死活不吭声。 说起来,他俩就是一对冤家,吵吵闹闹一辈子,结果走的时候一前一后,相隔就一个多月。婆婆估计是有预感,7月底突然就从城里回来,在家吆喝我给她洗被子洗衣服,还说想吃鱼。我去村里鱼塘,拎了一条大草鱼回来,就听见大军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说他娘倒在茅坑里了……婆婆走了以后,公公睡了几天,说身上没劲,也不想吃东西。我和大军把送进城,住在大哥大嫂家,去医院做各种检查,都没事。可回来没多久,一场秋雨过后,早上就没起来。 一个多月,前后两件大事。送婆婆走的时候,我怎么干嚎就没泪;送公公走的时候,我想起当年他来找我说修房子修门廊的事儿,眼泪就止不住。 婆婆到死都不知道,不是我要修门廊。20多年,但凡她对我好一点,我都会告诉她。这世上真的就有这种人,一点念想都不留下。 (周秀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