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没人能挺过辱骂环节。＂ 32岁精英女投资人魏萌，倒在了一门＂心灵课程＂的课堂上，引来全网热议。 有网传消息称，魏萌是在这门＂LEGACY飞跃力工作坊＂课程的一个＂四人辱骂一人＂环节中，情绪激动而突发状况离世的。随后，多名自称参加过＂飞跃力工作坊＂的学员表示，该工作坊课程涉嫌PUA（精神控制） ，其高昂的课程价格、疑似＂传销＂的获客方式和备受争议的课程内容，随即成为舆论焦点。 尽管在8月18日凌晨，工作坊转发落款为死者丈夫的声明，称网传魏萌在课程中遭遇辱骂、精神控制和洗脑＂严重失实＂，但争议依然未绝。 事实上，这类＂心理修炼＂＂提升灵性＂课程在国内并不罕见。打开搜索引擎，相关企业与课程铺天盖地，与之相伴的却是大量提醒和警示，不少人甚至直接现身说法，告诉大家＂心灵课程＂与＂精神控制＂之间微妙的关系，或许也是引爆这次舆论的主要原因。 18日凌晨，知名编剧李亚玲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两万字长文，揭秘PUA课程的内幕。据都市快报，李亚玲表示，＂（这类课程）是一种专门针对精英阶层割韭菜的新式‘精神传销’。 ＂ 另据新京报，心理专家龙雨表示，如今信息传输十分便捷，人们当面表达情感的机会减少了，就滋生了在此类工作坊中沟通交流的渴望。但我国在心理学领域缺乏专业细分的认证体系，心理学理念易被滥用，产生难以预估的后果。 女投资人课程中晕倒去世 培训公司否认精神控制 公开信息显示，魏萌是DCM公司董事总经理，主导投资过探探、脉脉、熊猫星厨等项目，负责快手、51Talk等企业投后管理工作。2019年10月曾入选当年福布斯中国30岁以下精英榜。 DCM公司成立于1996年，是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管理着超过40亿美元的资金。魏萌于2014年7月加入该公司。其官网介绍，魏萌专注于消费互联网、O2O服务和针对年轻一代的移动应用，还带来了对年轻消费者的全新视角，并让团队不断了解这一领域的初创企业。 8月15日，LEGACY飞跃力工作坊的背后公司诚泉文化 在官方公众号上发布一则消息称：2021年8月14日晚，飞跃力工作坊一名学员在课堂中意外晕倒，现场紧急呼叫了120送至朝阳医院救治。学员还在ICU中，昏迷原因尚未确定。该消息中还向学员及家属寻求征集有关脑部、心血管方面的专家资源以备会诊。 8月17日，该公号发布讣告称，经过两天抢救，8月16日晚22时，学员魏萌离世。 与此同时，网络上有人爆出，魏萌是在＂飞跃力工作坊＂的一个四人辱骂一人的互动环节中情绪激动引发状况而不幸离世的。由此，＂飞跃力工作坊＂涉嫌精神控制、洗脑等质疑层出不穷。 8月18日凌晨，上述公号发布声明，并转发魏萌爱人的朋友圈和部分媒体报道截图，回应称：＂精神控制＂、＂洗脑＂等说法均为不实言论，魏萌受到＂辱骂＂的说法也并不属实。魏萌丈夫李博称，网上信息严重不实，给魏萌造成极大误解，也对家人造成伤害。 但有自称参加过该项目课程的网友对媒体表示，该项目涉嫌精神控制。 一名知乎网友表示：＂这个课程是典型的精神PUA。＂ 他详细描述了自己上课的体验：＂在这个课程里，我反而变得不自信、悲观、自卑、缺爱、缺认同感，需要向别人证明我自己，我还认为自己丑，被洗脑很彻底。＂ 这位网友回忆，课程中有互相猜忌暴露人性弱点、回忆过去没有达成的诺言、回忆父母给你带来的伤痛。其中就包括要求学员＂对喊＂，把自己的目标喊出来，最后还有拉人报名的要求。 据北京青年报，目前，诚泉公司的诸多联系方式均无法打通，公司在北京的办公地点也无人上班。 ＂精英课程＂还是＂精神控制＂？ 知名编剧：没人能挺过辱骂环节 18日凌晨，知名编剧李亚玲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两万字长文，揭秘PUA课程内幕。据都市快报，她表示：＂这是一种专门针对精英阶层割韭菜的新式‘精神传销’。＂ 李亚玲曾在《成都商报》任调查记者。2007年她报道，成都一位来自福建的学员何友城，在2005年上完类似课程＂励进＂之后，就直奔成都火车北站，撞火车自杀身亡。 2013年，广州也有一位企业主黄某，参加此类培训班，在课程为＂溺水突破自我＂的＂拓展环节＂中，被其他学员强行按入水中溺亡。 东方卫视法制栏目曾对黄某在培训课上死亡事件作过专题报道，她也受邀在节目上讲述这类课程的具体情况。李亚玲表示，此类课程通常会设置＂强力突破自我＂环节，即学员最怕什么，就一定逼着你去做什么。黄某就是在＂情绪管理＂的环节中，导师提出在水中闭气来＂战胜恐惧＂时，出了意外。 李亚玲在参加东方卫视法制节目 李亚玲表示，她本人在卧底暗访这门课程时，上完了整个三阶课程，也经历过这个＂强力突破＂的环节：＂我因有恐高症（平时四楼以上不敢上阳台），导师强制要求我必须完成从高空往下跳跃的自我突破（当然拴了保险绳）。我在所有学员围观并‘绑架’（我不跳，所有学员不能下课）的巨大压力下，犹豫多时，最终被迫一跃而下。当时我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心脏抽搐，人一落地，就整个瘫软在地，脸色苍白，浑身冷汗。万幸我没有严重的心脏病（但有窦性心律不齐和心跳过缓），否则，我估计会是另一个黄某。＂ 据李亚玲介绍，这门课程在2007年时费用是2万，分为三个阶段，涉及多项＂游戏＂。她认为，这类课程的核心就是心理控制，＂红黑游戏是真正的心理攻击，它仅仅用一个游戏，就对我们进行道德和人品上的评判。＂在＂废墟游戏中，导师会用几百个排比句罗列出你人生中所有的不如意和欺骗＂，而＂辱骂环节＂可以让一个身价上亿的企业家瑟瑟发抖，＂没人能挺过这个环节，你到那个环节，一样会崩溃。＂ 否定自我、探寻生命、招生拉人头 均符合精神传销特征 这类课程是否涉嫌PUA？ 据北京青年报，反传销公益人士李旭表示，＂所谓‘精神传销’有害培训，就是指一些不法培训机构、信息咨询公司等打着‘心灵培训’、‘领导力培训’、‘灵修’等旗号，采用心理暗示、催眠洗脑等方式对学员进行精神控制的行为。＂ 从目前媒体报道出来的信息看，如果诚泉公司在课程中存在摧残学员精神、破坏学员心理功能和社会认知、贬低学员人格的行为，尤其是有拉人头发展下线招募学员的情况，那么就可以认为是＂精神传销，有害培训＂。 据都市快报，反精神传销公益组织的组织者之一沈澄表示，他接触过近千位此类课程的学员及其家属，破产、离婚的数以百计， ＂我希望这类违规培训，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据南方都市报，2018年，深圳众鼎商学院被查获，是国内破获的首例以＂教练技术＂为名，通过非法有害培训实施精神控制的新型传销案。 据办案民警介绍，＂教练技术＂培训的宣传理念迎合了大众需求，该行业内企业的经营场所一般设置在大型写字楼，又拥有看似完善的规章制度，借此营造出正规公司的假象，导致多数人无法辨别真伪。同时，作为一种新型的培训模式，＂教练技术＂成为监管的中空地带，日常监管仍有缺失。 沈澄表示，以前这类课程叫＂违规培训＂，现在叫＂精神传销＂。所谓传销，有两个特征，一是缴纳巨额入会费，二是参与者会在多级分销中获利。这类课程培训，学费动辄几万元，其手法就是给学员洗脑，让他们去发展更多的人来学习， ＂导师＂会让学员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亲戚朋友好，学员进行＂感召＂（培训术语，拉人来上课）会更积极。 学员：我学历不低，智商在线 为什么还会被＂洗脑＂？ 这类课程是怎么进行PUA的？ 沈澄介绍，加入课程后，导师会让两个学员组成＂死党＂（培训术语，搭档），让学员进行角色扮演，如父女、母子，相互称呼也变成爸爸和女儿，妈妈和儿子。 开班没有固定的大型场所，一般会设在酒店包间，全封闭。所有学员上课都会被要求保密，课程时间设置很长，基本上每天都在16个小时左右。如果从早上6点半起床开始算起，到凌晨约12点，可达到惊人的18个小时。 据称长时间上课是为了让人疲劳，卸下心理防备，不要抵抗。 学员中途想＂下车＂（培训术语，退课），其他学员会不让他走，同班同学都会指责他。沈澄介绍了一个真实事例：一名学员中途要＂下车＂，他的＂死党＂半夜跪在他家门口，哭着求他回去上课。 这类课程一般包括三个阶段。一位参加过第一阶段课程的学员介绍，自己是被朋友拉去学这个课程的，＂‘导师’会组织大家做游戏，学完以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要无条件相信陌生人，直到后来在现实生活中栽了跟头，这才醒悟，反省自己，怎么会这样呢？我好歹也是硕士学历，算是有智商的。＂后来她意识到，＂第一阶段的洗脑，明面上是让我无条件相信任何人，其实是让我去无条件相信平台，去报后面的课。＂ 另一位参加过一阶段培训课程的受访者表示，她是因为儿子沉迷打游戏，家庭关系一度非常紧张，才经朋友介绍参加类似课程的，学费3980元，因为后期学费太贵，就没有学习下去了，＂群里都是些企业高管，也有大学教授。＂ 那么，第二、第三阶段的课程又是怎样的呢？一位上过整个培训课程、后来成为培训＂导师＂的从业者透露，＂我一开始也非常沉迷，后来发现身边越来越多学员的家庭、事业都出现了问题，才退出了这个行业。＂ ＂请导师，三四天的课程，贵的超十万元，便宜的三四万元，＂他在北京做了三年培训＂导师＂，＂后期培训过程中有强刺激的内容，所以学员报名时要填一份表格，做个调查，吃什么药，有没有怀孕等，都要问清楚。＂ 在受访学员提供的一份课程报名表上，记者看到，学员需要签署一份声明书： 本人并无参加者须知上列明的各项不能参与研讨会的疾病及心理障碍； 本人清楚知道，研讨会内的练习可能会因本人的心理状态不稳定或过往经历引起本人情绪波动，本人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培训者要食用足够的食物、饮料并保持足够的睡眠，在研讨会期间不饮酒及不服用非医生处方的药物； 对其他参加者的体验保密。 当问及为什么上课过程中会导致学员情绪激动时，上述前＂导师＂表示，＂当一群人围着骂你，打压你，指责你，说你自私、冷漠、虚伪，人很容易就崩溃了。＂他在上课时，甚至能轻易判断出哪位学员会受不了刺激，要吐，就会叫助教拿个塑料袋递给对方。 后来，他也加入到反精神传销公益组织，在接到学员家属的求助后，帮助他们一起去劝说学员不要参加培训了。＂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有位女士深夜从深圳开车到广州，去劝她老公，她老公不听，向我求助，她老公上课后有个很大变化是觉得有没有家庭无所谓了。＂＂还有的学员和自己的‘死党’好了，一回家就要和自己的老婆（或老公）离婚……＂ ＂精神传销＂机构 披着合法外衣钻法律空子 从事反传销工作十余年来，李旭发现传销形式目前已经发展的多种多样，传统传销模式在警方的打击下生存空间已经减小，但线上传销和精神传销仍一直存在并不断发展。 据介绍，心灵控制或精神控制，是精神传销的基本方法，包括此前为人所知的灵修技术和教练技术。 心灵控制最常见的几种手法，包括提供单一信息源和信息通道，屏蔽其他信息源；制造群体压力，让周围同伴施加影响；让人处于高亢兴奋状态，使情感战胜理智；让人作出承诺，并制造一些仪式化行为等。 其中，＂教练技术＂声称来源于美国，可以开发个人潜能，拓展人际关系、提高管理水平、重新规划职业，乃至引领人生。一些非法培训机构利用游戏和心理学技巧，进行精神传销。 李旭称，对于＂精神传销，有害培训＂的打击难点主要在于取证难， 很多培训机构不公开宣传，只通过学员感召拉人，很多被洗脑的学员都是企业高管或者具有一定社会地位，一个人就能带着下属、朋友、合作伙伴一起参加，培训过程很隐秘，收手机，不能录音录像，所以无法取证。同时，这些培训机构还都是通过合法注册，在工商局都有备案，但培训内容却钻了法律的空子。 李旭介绍，从2018年以来，我国各地政府机构均发布过有关打击取缔＂精神传销＂有害培训的工作，很多＂灵修班＂、＂领导力培训＂等机构都遭受打击，但他们往往会改头换面继续活动。 ＂但无论怎么改头换面，其步骤和特点是相似的。＂李旭说，这些年来他与公安、工商、民政等部门合作，鉴别打击了不少＂精神传销＂有害培训的活动和机构，这些活动和机构有以下特点： 第一，以煽动性理论为基础把学员纠集在一起，以一个所谓成功人士为导师。 第二，导师要求学员暂时放下心里所有事，放下所有分析、评价和判断，全身心投入到课程体验中去，才能有最大的收获。 第三，导师会要求学员上台讲出自己心中阴暗的东西，并对学员进行言辞激烈、刻薄的指责和批评，并引导学员互相指责攻击。 第四，导师往往会宣讲生命本质、突破限制、爱心奉献等世间真情，并要求学员在生活中实践这些真理，以便突破自己、找到生命的意义。 第五，所有培训会在一个全封闭环境里进行，培训过程中会有一些角色扮演游戏或讲述某某的故事，有些还会组织去孤儿院、敬老院献爱心。 第六，这类活动往往会有一个隆重的毕业典礼，哪怕培训时间只有三两天，但毕业典礼都要邀请嘉宾，还要献花送礼合影留念等仪式。 第七，这类活动收费价格非常高，大多在商业中心的写字楼举办，披着各种培训的外衣。 第八，培训中会有一些奇怪少见的词汇，如＂感召＂等。 第九，最重要的判断方法是，是否需要拉亲朋好友参加培训，也就是发展下线学员。 早在2017年，法制日报就曾经发表题为＂消除‘精神传销’监管盲区＂的评论，称因为取证难，且培训机构营业执照齐全，又不是传统的推销产品的传销模式，也没有人身自由限制，因此公安、工商等部门打击起来非常困难。因此，凡是涉及心灵、精神培训的，都应该严加审核， 发现问题绝不能手软。 21新健康综合自丨 北京青年报、都市快报、凤凰网财经、新京报、每经头条 编辑丨 李欣夷 图片来源丨 图虫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