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景芳未来教育（1）看见孩子本来的样子

　　本文看点  ：
　　前几天应邀创作有关  ＂未来教育＂  的科幻小说。因为磨合了几版，最后形成三篇小说，我会连续三天发出来。在这些小说中，涉及到一些未来技术，例如AI辅助教学、自适应学习、虚拟环境、脑机接口、植入芯片等等。这些技术距离我们并不遥远，有些技术在10-20年时间就会到达我们身边。
　　在发小说之前，我想预告一下周五的一场直播论坛。
　　我们都知道，教育圈子最近经常讨论焦虑内卷的问题，会说竞争越发激烈，孩子负担越来越重。我曾经写过一些文章，表明为什么过度竞争没有好处。但是有些话还没有说透，也就是这种局面背后本质的原因是什么，未来该如何破解。
　　在我看来，目前教育领域遇到的问题，如同河道淤积的大水，有＂三堵＂。
　　第一堵：  出路之堵  ——高中升学率太低，唯有大学名校才有好出路，路太窄
　　第二堵：  兴趣之堵  ——孩子在学校学的，和自己感兴趣的，差距太远
　　第三堵：  资源之堵  ——好的中小学接触到的资源是差学校的很多倍
　　正是因为有这＂三堵＂，因此所有人被裹挟，挤得头破血流只为通过狭窄的隘口。这＂三堵＂的背景成因是什么，未来有没有可能疏解其中的矛盾，对应的＂三疏＂路径是什么，是我周五直播会讲的话题。
　　明天我会聊一聊教育的展望，尤其是教育的互联网化。
　　现在，开始我们的故事环节。今天的故事主题是： 看见孩子本来的样子  。
　　周二   | 视野
　　全文共6239字，阅读时间16分钟
　　有趣而无用的机器
　　若一不相信，凭他6岁半的聪明大脑，会斗不过一个一岁半的机器人。
　　他把一根细绳子的一端缠在门把手上——这根线是他早上特意从家里带出来的，因为他聪明的小脑瓜昨天晚上就想好了这个计划——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个环，环连在一只圆圆的球上，球放在桌子上的筐里，筐里还有一个杯子，杯子里装满颜料。
　　他早就算过了，当kuku（叫这个傻名字的笨机器人）推门进屋的时候，会带动绳子，绳子会拉球，球会把筐子拽下来，杯子里的颜料就会洒到地上。
　　如果幸运的话，可以直接洒在kuku头上。
　　想到这一点，若一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如果不太走运的话，洒不到kuku，那也可以洒在地上。
　　若一知道，kuku有及时擦地的本能反应程序，只要它开始擦地，自己就可以从打开的门缝里溜出去。
　　哈哈哈！聪明如我！若一想。
　　等了很久，kuku还是没来。
　　若一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门，一会儿看看窗外去踢球的小伙伴们。
　　他急得团团转，几乎想去做题了。
　　他知道，只要他把今天答题板上规定的10道题做完，就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去踢球了。但是他转念想了想，如果乖乖做了题，不就输给kuku了吗，那就白做精心设计的陷阱了。不行，不能输！说不做就不做！他气鼓鼓地叉着手，坐在门口地面上等着kuku。
　　门开了！
　　是kuku！
　　kuku推开了门，绳子动了！马上就能带动球滚下来了！
　　但是，kuku突然停下了。它的摄像头看到了绳子。它不动了，身体进到房间的一半停了下来。绳子和球也停了。就差一点点球就会滚下来了，但现在还好端端地呆在桌上的筐里。
　　哎呀！若一气得直跺脚。
　　kuku的手向前一伸，弹出剪刀，剪断了绳子。绳子垂下去了，kuku进了房间。忽闪忽闪的眼睛绕着房间看了一圈，然后对若一说：＂又到了放学时间，你还是没做完题目。＂
　　若一脸一红，不想被这个小机器人批评，说：＂你管我呢！小心我拿你当足球踢。＂
　　kuku又说：＂昨天你做了两道题，那两道题都对了，说明你对数字比大小已经掌握了，今天的排序题，只是比大小的延伸，你只要能比出每个数字的大小，就可以把数字序列排好了。＂
　　若一用手拍了拍kuku的后脑勺说：＂我就知道：我比你大。年龄比你大，个头比你大，所以你得听我的，别管我！＂
　　说着，若一一个箭步，就往门口冲过去，想从现在还开着的门缝里溜出去。但只听咔哒一声，门立刻关上了。kuku根本没有移动，就遥控关上了门。
　　＂只要做完今天的题目，就可以出去了。＂kuku冷静地说。
　　若一气死了，坐在地上蹬着脚哭起来：＂我就不做！题目讨厌死了！你讨厌！你们都讨厌！学校讨厌！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
　　安然老师走进教室。
　　＂若一，怎么了？＂安然老师问，＂怎么哭了？＂
　　＂kuku讨厌！＂若一气呼呼地说，＂kuku不讲理！kuku欺负人！＂
　　安然老师在他旁边坐下，用手揽住他的肩膀，轻柔地问：＂kuku怎么欺负人了？你跟我说说，如果确实是kuku错了，安然老师帮你惩罚kuku。＂
　　若一伸手抹了抹鼻涕，把鼻涕都抹在了袖子上，说：＂kuku非要让我做题！明明放学了，但他不让我出去！这是监狱吗？＂
　　安然老师微微笑笑：＂当然不是，学校当然不是监狱，你肯定是可以马上走的。不过我很想问问你，你觉得今天的题目特别特别难，你一道题都不会做吗？＂
　　＂不是！＂若一说，＂我会！＂
　　＂那你是全都会吗？＂
　　＂是！……不是，我是说……可能是吧。＂
　　安然老师没有讶异，而是笑了一下：＂看来你自己也不确定。说明你也没看今天的题目，是吗？那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做题目？＂
　　若一嘴硬道：＂因为我觉得做题讨厌！这些题目我都不喜欢。＂
　　＂你想没想过，＂安然老师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是因为你觉得太难了？还是觉得没意思？还是觉得这是老师布置的任务，你讨厌老师，所以不想做？＂
　　＂没……没意思。＂若一说。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事情有意思？＂安然老师问。
　　若一想了想：＂只有胡闹的事情有意思。……嗯，胡打乱闹，捣乱，搞笑，乱七八糟。我只喜欢这些事情。＂
　　＂那你觉得，咱们班胡打乱闹的本领，谁最厉害？＂
　　＂当然是我！我是第一名！＂若一说。
　　＂那谁是第二名呢？＂
　　＂呃……＂若一有点犹豫了，＂可能是张一旦吧。他的名字就很搞笑，一个鸡蛋。他也爱说笑话。＂
　　安然老师笑了一下，又问：＂那谁是第三名呢？＂
　　若一撇了撇嘴：＂我不知道了。有可能是李大力，或者姜七七。我也不知道。＂
　　安然老师把若一的答题板拿出来，调出可以自由涂写的页面，问他：＂如果让你给胡打乱闹搞笑的本领打个分，你自己给自己多少分？＂
　　＂当然是100分！不对！110分！＂若一说。
　　安然老师在答题板上写了＂若一，110＂，答题板立刻出现若一的形象，右上角出现一个徽章显示110。安然老师又问：＂那张一旦能打多少分呢？＂
　　若一想了想：＂最多也就80分吧。＂
　　＂那李大力和姜七七呢？＂
　　＂李大力……能打60分。姜七七……我觉得60分都到不了，也就55分。＂
　　＂好的。＂安然老师把所有信息都输入系统，出现了四个小朋友的图像和带着分数的徽章，＂你现在能不能排个序？110分的若一，80分的张一旦，60分的李大力，55分的姜七七。你能排出来四个人的排名吗？＂
　　若一看了看：＂我排第一。然后是张一旦，李大力和姜七七。＂
　　安然老师眯起眼笑了：＂太棒了！若一。你已经能排四个很大的数字的顺序了：110>80>60>55， 这么复杂的数字你都会排序了。你做今天的题目，一定觉得小菜一碟！今天的题目只是排20以内的数字大小，你肯定能得全满分。＂
　　若一将信将疑：＂真的吗？＂
　　安然老师把kuku叫过来，对kuku说：＂kuku，你帮若一把适合他今天做的题目找出来。＂
　　若一的答题板上很快出现了题目。第一题是比较1，3，6，8的大小，进行排序。若一觉得这也太简单了吧，很快就做对了。接下来几道题都跟这个差不多简单。直到最后几道题，才出现18，21，32之类的数字。若一想到自己连110和80的大小都会排，用力想了想，都做对了。
　　到了最后，若一做对了9道题，错了1道题。错题在kuku的帮助下重做，也立刻做对了。若一获得了kuku发给他的＂最佳进步奖＂，是一枚超级带感的勋章，从kuku肚子里吐出来。
　　＂哇塞！＂若一兴高采烈，＂我有徽章了！我有徽章了！＂
　　安然老师跟若一拍了一下手，又拥抱了一下，说：＂我就知道，小若一最厉害了！你不仅能有一枚徽章，你还会有更多徽章呢！＂
　　若一说：＂我要得到最快学习徽章，最佳学员徽章，最有创意徽章！我要得那么那么那么那么多徽章！＂
　　安然老师点点头：＂你一定可以的。那你现在已经做完了今天的所有题目，升了一个级别。你是想现在回家，还是在学校玩一会儿呀？＂
　　若一兴高采烈地说：＂我要玩！我要玩！＂
　　安然老师问kuku：＂kuku，你能给若一推荐一个适合他的课外课吗？＂
　　kuku眼睛亮了亮，说：＂若一同学参加社团活动总次数为2，只参加过一次化学实验和一次木工操作，经验值较低，知识储备不足，建议参与社团活动体验1级，尝试火箭实验和彩泥活动。＂
　　若一的眼睛暗淡下去，低下头。
　　安然老师问他：＂你是不是担心自己水平不够，参加社团活动跟不上，会被别人嘲笑？＂
　　若一起初不愿意承认，后来点点头。
　　＂没事的，你放心，交给我。＂安然老师揽了揽若一的肩膀，带他走出教室。
　　＂哇塞，这也太好玩了！＂若一眼睛都直了。
　　他们站在＂哥德堡机搭建＂的教室里，教室背景是虚拟空间，模拟了一个复杂机械构造的太空城市，这个太空城市有宇宙各个星球的居民，太空城市的唯一特点是需要很精细复杂的机械来完成一些简单功能。例如用78个齿轮、25条传送带、12个复杂电路、3个小型发动机和一个技术员来操作的打蚊子机器。这座太空城市乐此不疲的就是复杂而无用的机器发明。
　　若一快乐得简直要发抖了。他梦寐以求的就是这样的环境。
　　他立刻马上开始了自己的搭建。虽然有虚拟老师的各种讲解，但是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听，他简直太喜欢这里的一切了。他拿了5条斜面，768块多米诺骨牌，21条皮带和46个齿轮，搭建他心中完美的＂恶作剧机器＂。他想要制造一个完全不可战胜的、能把kuku捉弄得一塌糊涂的超级机器。他心中热血沸腾，只恨自己怎么没有8条手臂。
　　到了晚上7：30，教室里的小朋友都走得差不多了，若一还在兴奋地搭建。他现在的思维意识停留在Grspie 294593765星球，在那里，全宇宙的奇怪生物都集合起来，比谁更奇怪。
　　若一的妈妈来到了教室门口，安然老师接待了她。
　　＂您放心，＂安然老师说，＂若一是一个很聪明的小朋友。＂
　　若一的妈妈满脸忧愁：＂但是他学习成绩很差，又不爱写预习复习，我和若一他爸又太忙了，经常照顾不过来，现在很担心他。＂
　　安然老师笑笑，拍拍若一妈妈的手说：＂您别担心。若一是个很有个性的孩子，他成绩不好主要原因是个性比较强。我们的超级AI机器人kuku给他做了评价，高自尊、高创造力、高主动性，但低耐心、低配合度、低计划性。所以显示出来的成就并不好。但是您放心，我们已经对若一做出了最合适他的培养方案。他已经在自己喜欢的课堂里发挥自己的创造性了。从今天傍晚传来的数据看，您完全不用担心，若一的自主性和主动性超过了90%的一般孩子，这种素质可以推动他完善自己的知识体系和能力体系。＂
　　若一妈妈也握住安然老师的手：＂谢谢老师，太谢谢您了！我就是太忙了，赶上季末，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有时候回家太晚，陪不了若一，所以他才有这么多毛病。＂
　　安然老师拍了拍若一妈妈的手，说：＂您别太担心。我们这边有针对每一个孩子的培养方案，您看这是今天导出的必修课成绩和社团课表现数据。根据大数据分析，若一在物理和机械结构方面有很好的能力素养，您完全不用担心若一找到人生发展方向。＂
　　若一妈妈仿佛松了一口气，捏了捏安然老师的手说：＂谢谢您了。＂
　　＂但是，＂安然老师说，＂您还是不能把所有责任推给学校。据我们分析，若一之前很多次之所以不愿意在课堂上和练习时间做题，主要是等您回来。他宁可做不好，也想让您来处理，其实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希望和您在一起的需求。他知道，如果自己什么地方都做好了，可能爸爸妈妈都不管他了。但他不愿意这样，因此潜意识就希望自己做不好，这样爸爸妈妈才能花心思接他放学、陪他写作业、给他操心。因此，我们很希望您能多陪伴若一。＂
　　若一的妈妈眼泪流了下来。她说：＂安然老师，若一很喜欢您。他在家说过几次，安然老师很好，如果世界上所有老师都像安然老师一样好，他就会认真完成作业。我知道我和孩子爸爸因为太忙，没有尽到足够的责任。但是还请您不要放弃若一。＂
　　安然老师说：＂没问题，您放心。我不会放弃若一的。不过，我还是想跟您说，即使我们现在有这么多系统性学习工具和AI机器人，但是父母对于孩子的意义还是必不可少。我个人感觉，若一宁可自己做差生，也想要您在身边。＂
　　若一的妈妈又涌出了眼泪，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安然老师。谢谢您不放弃若一。＂
　　安然老师说：＂您别担心，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的。＂
　　安然老师带若一的妈妈到若一所在的社团活动教室。
　　她们在教室外看着。
　　若一在教室里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若一眼中的世界是整个宇宙。他看到了地球，看到了月球和火星，看到了太阳系外半人马座的行星，也看到了整个银河系的复杂文明体系。若一仿佛第一次吃糖的孩子一样兴奋地上蹿下跳。
　　安然老师和若一妈妈叫了他两次，他都下意识反应不想回家。
　　＂若一！若一！该回家了！＂若一妈妈叫了很多次。
　　＂那我明天还能来玩吗？＂若一问。
　　＂可以。＂安然老师说，＂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得先完成学校必要的技能学习。今天你已经完成了排序的学习，明天的任务……我看看……是进位制加法。＂
　　＂没问题！＂若一说，＂我全都没问题。只要能让我来玩就行。＂
　　＂当然可以。＂安然老师说。
　　若一和妈妈快乐怡然地回家了。若一一路上蹦跳说笑，像一个能量超凡的小反应堆。安然老师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也不胜唏嘘。
　　晚上，安然老师和kuku到了写字楼最高一层，一起看窗外的霓虹。安然老师问kuku：＂kuku，你在童行学院待了这么久，如何看待若一这样的小朋友？＂
　　kuku说：＂我服务过78930位小朋友，像若一这样有想象力的小朋友也就是万里挑一。＂
　　＂那你觉得，如何应对这样的小朋友合适？＂
　　kuku说：＂实际上，若一早就可以做Level 2：第五单元的内容了。但是他始终不肯进步。＂
　　安然老师问：＂你对你这样的小朋友，有已经成熟的安排吗？＂
　　＂没有。＂kuku说。
　　＂那这是不够的。＂安然老师说，＂我现在的职责，既需要给小朋友指导，也需要给你指导，你懂吗？＂
　　＂懂。＂kuku说。
　　＂那你知道若一最主要的问题在哪里吗？＂安然老师问。
　　＂不知道。＂kuku说。
　　＂他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想要的，其实是爱。＂安然老师说，＂如果他能感觉到自己想做的方向和工作任务一致，就能做得很好很好。但是他经常感觉不到爱，无论是来自学校还是父母。所以我们一定要把一个孩子的问题行为理解为，他需要爱。＂
　　＂爱是什么？’kuku问。
　　＂当你大数据足够多，你会懂的。＂安然老师说。
　　＂好的，我期待。＂kuku说。
　　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小编看完感觉眼里出现了一道光，那是对孩子未来不焦虑的安心之光，因为相信每个孩子都有他的特长，只需我们爱的浇灌，给他需要的养分，无限可能静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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