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器时代,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已经能制造出独木舟。 俗话说"行船走马三分险",而相对于陆路来说,水路的风险非常高。 在气象、洋流都难以预测,甚至连海上地图都没有的古代,海风强劲、海浪凶险,船在海水里泡着,要承受水的侵蚀、冲击。要是遇上惊涛骇浪,船更是能在瞬间被摧毁。乘船出海所有人的命运仿佛都掌握在老天爷手里。 在古代,每次出海都是一次历险 但造船师傅明白,海水既是人的敌人,也是人的朋友。没有海水,何以远航?为了能更好地利用海水承担运载功能,只能提高自身的造船技术,让木头在海水里更加坚固。 直到我国古代一项重要的技术——水密隔舱技术被发明,出海人的命运不再由上天主宰。水密隔舱的起源:来自植物仿生学的创造灵感 独木舟时代,船体由木板拼合,在木板相接处钻孔,并用绳索穿过孔洞捆绑,木板缝隙则用植物纤维、油脂填塞。这样的船可以胜任在无风浪的短途航程,但是对于远航,却是十分致命的。 随着古国的领土之争夺、贸易之兴起,船只的改造优化已成为大势所趋。如同船的发明源于对水上漂浮物的观察,"古者观落叶以为舟"、"见窾木浮而为舟",水密隔舱的原理也是古人仿生观念的体现。 "古者观落叶以为舟"是古代植物仿生学的体现 水密指的是船体在一定的水压作用下保持不透水的密闭性能,那么"水密隔舱"从字义上就能很好地理解了:用隔舱板把船舱分割成互不相同的舱区。 水密隔舱示意图 如此的设计能追溯到唐代,灵感就来源于常见的竹子。从植物仿生角度来看,竹子虽然是空心的,但它中间的隔膜非常坚固。 从截面来看,竹子的每一节与每一节之间被一个隔膜完全阻断了,也就是说,每一节竹子中的水不能随意在节与节之间流动。 竹节之间的隔膜可以有效阻隔水的流动 将竹子的竹节应用到造船技艺中,不仅能大大提高船的安全性,即使稍有破损也不会立刻沉船,而且有利于船内的分舱管理,起到隔离干湿货物的作用。 水密隔舱还有利于分舱管理货物 不像西洋的船舶那样由密集的肋骨来定型船体,中国传统的帆船是由结实的隔舱板代替了肋骨构件和隔舱构件,将船体定型。所以,隔舱板实际上就是每段船体的横截面。 仅仅通过几块隔舱板的位置、形状和大小,就能确定整个船体。如果横截面的形状严谨细致,构建的船体外形便会非常精确。 这些隔舱板就像中医理论中脏腑之间的关系,不仅决定着自己的用途,而且对桅杆、舵等外部构件有影响作用。 水密隔舱技术的发明,为远洋航行的安全性、航向把握提供了保障,成为中国远洋贸易的基础条件,促成了明朝郑和下西洋的壮举。 中国人造船的这一绝技更是在1795年走出国门,最先被英国海军加以引用。受皇家海军的委托,英国将军参照中国古船设计并改造了6艘新型船只,在他的论文中记载道: "所造的船,有增加强度的隔板,可以保护船只,免得进水而沉没。" 泰坦尼克号模型 1912年,因触冰山而沉没的巨型邮轮"泰坦尼克号"也建有水密隔舱,全船由15道水密隔墙分隔成16个水密隔舱。当前五个隔水舱进水后,海水就接着迅速向后面的隔水舱漫延。 尽管这艘巨轮的水密隔舱技术并不完备,但还是为"泰坦尼克号"争取了2个小时40分钟,使得700多人幸免于难。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的开端:始于乱世中的宁德漳湾 水密隔舱是中国古代造船技术的一项创造性发明,在已经出土的古船中,有不少都带有水密舱壁。1960年,在江苏扬州出土的一艘唐代内河木船,是目前发现最早带有水密舱壁的船只。 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虽然在全国沿海地区都存在,但经济发达、拥有众多商埠口岸的闽南地区自古就很有优势。 "福船"中的"福"意为福建,指的是福建沿海所造木帆船,它们是我国古代航行于"海上丝绸之路"最优秀的木质帆船。 福建省宁德市漳湾镇依山面海,海域辽阔,是造船不可多得的"宝地"。 在宋代,福船便以"海舟以福建为上"而著称于世。后来,刘氏先祖在明朝洪武年间,从闽南逃难至此开基立业,开展了造船传艺的生涯。 黄氏福船模型 明清时期,造船业以"峰尾黄氏造船世家"和"王氏造船师匠"为代表,到达了一轮高峰。据《圭峰黄氏族谱》记载: "明代峰尾建城时,仅城内一族,黄氏造船首执斧者达九十九人之多,分布于圭峰、沙格、崇武、连城等地造船、修船。" 造船业不但可以作为家族产业,兴旺一整个家族,还可以让古人更勇敢地迈出探索地球的一步——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就是用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来打造的。 1405年,郑和首次开启航行 嘉靖年间,戚继光更充分利用不同类型福船的战斗性能,屡败倭寇船队,使福船成为大明朝巩固海防安全的利器。 从此,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在漳湾生根发芽,使用该技艺制造的福船从古至今一直是群众生产和生活中的重要水上交通工具,迄今已有650年历史。 明末清初,由于政府实行海禁,制造技艺水平呈下降趋势,但这一技艺依然被完整地保留在宁德漳湾,成为古船"活化石",对研究我国造船史具有极高价值。 福建宁德漳湾 漳湾镇岐后村在代代传承该项福船制造技艺的过程中,衍生发展出一系列的福船文化、造船民俗,至今仍在漳湾传承沿袭。 造船备料有祈福仪式,造船的重要环节如起拱、安龙骨、立桅、下水等有祭祀仪式,信仰福德灵相,尊奉海上女神妈祖等,同样是研究海洋民俗文化主要载体和宝贵遗产。总结 水密隔舱这项发明源于生活,源于古人对自然界的洞察、对思考创造的敏锐。大海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是深奥、无情的,可人类探索未知、改变命运的心从未改变。 独具慧眼的古人受竹子分腔隔水的独特构造启发,发明了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从此扭转了海上航行危机四伏、听天由命的局面。 水密隔舱福船的制造技艺不但具有强技术性,也有明显的社会科学特征,是一门有深度的交叉学科,更在2019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浙江杭州运河博物馆古代帆船模型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沿海地区的快速发展,以及木材逐年涨价,钢铁已代替木材成为造船的主要原料,仅有广东、福建的少量木质渔船仍然在使用这项传统技术。木船市场的萎缩让造船师们的生计难以为继,加上造船工业的规范化、标准化,同时要求持证设计,成为了老一辈造船师难以跨越的门槛。 结果,他们纷纷改行,导致后继无人。学院派的工程师将传统造船技术和经验弃置一旁,仅靠书本知识便能设计、制造船舶,让水密隔舱技艺的传承遭遇尴尬场面,濒临失传。 文化遗产之所以被称为"遗产",证明了它所具有的技术价值和文化内蕴对人类来说是一笔财富,值得一直永续、代代传承。 因此,培养熟练掌握水密隔舱技术的传承人成为当务之急,而让大众对这项非遗有所了解、接触,在头脑中构建中式帆船的概念也十分重要。两者相辅相成,是文化遗产得以良好继承的基础。 参考文献: 《中国古船图谱》 《船体结构的水密》 《南船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