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贵？

　　KAWS＂Companion＂热气球，高42m，2021年
　　在当代艺术中，＂放大＂以其强烈的感官效果成为屡见不鲜的艺术创作手法。回顾近来艺术拍卖，＂巨作＂往往也成为拍卖行的宣传噱头与创造亮眼成交额的制胜法宝。但艺术品真的越大越贵吗？价格与尺寸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 以尺寸论价格？」
　　＂四尺12元，五尺18元，六尺24元，八尺30元，册页折扇每件6元＂。这是齐白石生前为自己的画作定下的售价，尺幅越大，定价越高。
　　转观今日的艺术市场，拍卖行在宣传时常常强调＂这是艺术家某一年代尺幅最大作品＂或＂目前拍卖中出现的尺幅前十＂。如此种种，无不传递出一种暗示——作品越大越重要、越值钱。
　　奈良美智《笑里藏刀》，布面压克力，234×208cm，2000年，2019年于苏富比以1.9亿港元成交
　　艺术品进入市场交易后兼具商品与艺术两种性质。一方面，其价格符合一般商品的市场规律。如果依据产品成本价值理论，则成本会对价格产生影响。一般认为，较大尺幅的作品会耗费艺术家更多时间、精力，也对艺术家的把控力有着更高要求。基于这一认识，作品的尺寸与价格似乎应当存在正比关系。
　　赵无极《Juin-Octobre 1985》，布面油画，280×1000cm，1985年，2018年于苏富比以5.1亿港元成交
　　赵无极《29.09.64》，布面油画，230×345cm，1964年，2017年于佳士得以1.5亿港元成交
　　在世最贵艺术家杰夫·昆斯（Jeff Koons）的雕塑便是高成本、大体型、高价格的典型。昆斯早期创作由知名画商安东尼·多菲（Anthony d’Offay）和杰弗里·戴奇（Jeffrey Deitch）等人投资数百万美元，耗时五年、翻价数倍方才完成。最终价格不负成本——其高达三米的作品橙色《气球狗》（Balloon Dog）2013年在佳士得纽约以5840万美元成交，创造了当时在世艺术家最高单品拍价纪录。
　　杰夫·昆斯《气球狗》，带透明彩色涂层的镜面抛光不锈钢，307.3×363.2×114.3cm，1994-2000年，2013年在佳士得纽约以5840万美元成交
　　安尼施·卡普尔《云门》，不锈钢，2000×1300×1000cm，2006年，成本高达2300万美元
　　这些大型作品往往集合了复杂的工艺与昂贵的材料，委托工人和技术人员参与制作的成本更是抬高了价格。但另一方面，艺术性是影响着艺术品价格的独特因素，其作用甚至打破了商品市场规律。
　　安尼施·卡普尔中央美院展览现场，2019年
　　就审美、心理层面而言，艺术品之大意味着强烈的感官刺激。例如KAWS的AR雕塑，尺寸18cm和1.8m在成本上并无区别，但1.8m标价一万美元，18cm基础款则可免费体验。
　　为何？因为大作品带来的感官体验，以及购买后在社交网络进行＂晒图＂行为引发的后续心理体验已超越成本，成为了真正的消费动力所在。而这一消费心理在传统实体艺术交易中同样适用。
　　以KAWS＂Companion＂为形状、高42m的热气球于近日从中国、澳大利亚、法国、日本和美国等地起飞。
　　KAWS《Companion (Expanded)》，AR雕塑，长1.8m，2020年
　　「 小作不可小觑 」
　　事实上，市场上关于尺寸和价格的悖论随处可见。例如今年三月初佳士得纽约夜拍上，乔治·修拉（Georges Seurat）一张尺寸25×33cm的小素描便拍出了459万美元的高价，高出中位估价50%。而纵观这位艺术大师的拍价记录，素描作品大多尺幅类似，其中最贵的一张《浴场习作，阿涅勒》甚至略小于此，成交价却高达776万英镑。
　　乔治·修拉《白色帆船》（Lavoile blanche），纸面蜡笔，25×33cm，1890年，2021年于佳士得以459万美元成交
　　乔治·修拉《浴场习作，阿涅勒》，纸面蜡笔，32.4×24.1cm，1883-1884年，2015年于苏富比以776万英镑成交
　　同样，莫奈目前最贵的作品＂干草堆＂系列相比于＂睡莲＂系列尺寸较小，但价格却高出几千万美元。塞尚价格最高的作品清一色是尺幅长宽在30-65cm之间的静物，而大画市场表现均不如这些小作。
　　克劳德·莫奈《MEULES》，布面油画，72.7×92.6cm，1890年，2019年于苏富比以1.1亿美元成交
　　克劳德·莫奈《Nymphéasen fleur》，布面油画，160.3×180cm，1914-1917年，2018年于佳士得以8468万美元成交
　　保罗·塞尚《奶油和水果》，布面油画，48.6×60cm，1888-1890年，2019年于佳士得以5929万美元成交
　　由此可见，尽管作品的大小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成本以及感官体验，但艺术品的价值有着更复杂的评价标准。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蒙娜丽莎》（Mona Lisa）被吉尼斯世界纪录列为有史以来保险价值最高的画作，但第一次去卢浮宫目睹真迹的观者大多无不失望——＂竟然这么小！＂
　　卢浮宫中的《蒙娜丽莎》
　　画面丰富的细节以及后人挖掘出的线索，让观者误以为该作一定尺幅巨大，方能容纳如此多的信息。而实际上，在有限的方寸之间承载巨大信息量更展现了艺术家的笔力精湛与构思精巧。当然，这一典型例子也体现出艺术品价格受更多因素影响——经历盗窃、暗藏信息、创作者的身份争议以及曾经的拥有者，无疑都为作品增值。
　　达·芬奇《世界的救世主》（Salvator Mundi），核桃木板油画，45.4×65.6cm，1499-1510年，2017年于佳士得以4.5亿美元成交
　　此外，所谓的＂大＂也不可一概而论。画幅的尺寸受到时代影响，例如荷兰小画派普遍画幅相对较小，长宽在15-20cm左右，相当于成年人两个手掌大小。这些荷兰小画派艺术家画面功力尽善尽美，精细程度令人乍舌。而在中国画中，宋人花鸟画通常长宽在20-30cm。与现在随处可见的＂大画＂相比，这些古画都是小幅，但价值显然不可小觑。
　　里特·德奥《窗边的女仆》，木板油画，16.6×13.1cm，1663年
　　里特·德奥《沉睡的小狗》，木板油画，16.5×21.6cm，1650年
　　「 大而无当即低价？」
　　在同一时代中，画幅尺寸同样受到诸多因素限制。纵览卢浮宫，不难发现其中的大画幅作品往往是拿破仑加冕等历史主题，抑或耶稣、圣母等宗教主题。在法国学院派历史上，画作主题的高低之分始终存在——一级是历史、宗教或神话主题，二级是肖像，三级是风俗画，最低级为静物。而在以前，只有最高等级的主题创作可以使用大画幅。
　　法国卢浮宫
　　前文提到了杰夫·昆斯以创作大型雕塑而著称，并曾凭借＂巨作＂夺下过＂在世最贵艺术家＂这一名号。但如今其最贵的艺术作品是一只身高仅1米的兔子，这其中便可一窥大型作品的劣势——试想自己是一位藏家，你更愿意在自家客厅中放一只小兔子，还是会冲破天花板的巨型犬？
　　杰夫·昆斯《兔子》，综合材料，104.1×48.3×30.5cm，1997年，2019年于佳士得纽约以9110万美元成交
　　杰夫·昆斯《气球狗》（前）；杰夫·昆斯《郁金香》（后）
　　供需关系对价格的影响在艺术品上同样适用——当需求小于供给，价格则会下降，超大型艺术品便是供过于求的典型代表。大型艺术收藏需要大型空间，物流运输与存储成本都极高。以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专注大型艺术品的＂意象无限＂（Unlimited）展区为例，该展区2018年的摊位成本就比主展区高出了两万瑞士法郎。
　　贝鲁-西敏·费纳鲁（Belu-Simion Fainaru）《Rose of Nothingness》，水、黑色染料、洒水系统、水池，550×1100×300cm，2015年，2019年巴塞尔艺术展会＂意象无限＂展区
　　徐道获《Hub, 260-7 Sungbook-Dong, Sungbook-Ku, Seoul, Korea》，涤纶面料和不锈钢，314×1022×151cm，2017年，2019年巴塞尔艺术展会＂意象无限＂展区
　　此时，高成本便不再意味着高售价——因为展示和存储作品难度越大、成本越高，潜在藏家就越少，因而这类作品的价格与尺寸时常呈现反比关系。
　　路易斯·布尔乔亚《MAMAN》，青铜、大理石和不锈钢，927×891×1023cm，1999年，位于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前
　　路易斯·布尔乔亚《CROUCHING SPIDER（2003）》，Installed at Château la Coste, France, 2012年 ©The Easton Foundation/VAGA at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Y, Photo: Andrew Pittman
　　典型一例是查尔斯·萨奇（Charles Saatchi）于2013年在佳士得伦敦＂野心勃勃＂拍卖会（Thinking Big）出售了其收藏的50件大型雕塑，其中包括翠西·艾敏（Tracey Emin）等英国年轻艺术家（YBA）。然而结果不尽如人意：许多作品以低于当初购入的价格被售出。例如艺术家齐格勒（Ziegler）的巨大雕塑以1.5万英镑成交，大约是萨奇在2008年购入价格的一半。
　　托比·齐格勒《自由主义者（第三版）》，纸板、石膏和大头针，279×230×120cm& 323×220×120cm，2008年，2013年于佳士得伦敦＂野心勃勃＂拍卖会以1.5万英镑成交
　　德克·斯克来博尔（Dirk Skreber）《无题（撞车）》（Untitled），红色汽车，292.1×322.6×236.2cm，2009年，2013年于佳士得伦敦＂野心勃勃＂拍卖会以1.6万英镑成交
　　＂艺术品越大越贵＂显然是一个过于宽泛的结论，在控制某些定量——例如创作者、创作时期、创作题材的情况下，这一结论有时成立。但在更多时候，艺术市场展现出的是一幅未知的画卷——小尺幅也可以创造天价，巨作亦可能低于估价成交乃至流拍。而这种不同于商品市场的不确定性，甚至是在旁人看来的＂不可理喻＂，正是艺术市场的独特之处。
　　编辑、文韩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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