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马往事（连载驴的世界）刘生文

　　驴的世界（二题）
　　文／刘生文
　　—、驴是我兄弟
　　家里养了－头驴，—头白驴。
　　和驴处久了，驴就成了我兄弟。有时侯我说的话人听不懂，驴能听懂。受了委屈的时侯，我就走到驴圈里，驴—看我—脸的不高兴，就走过来把头抵到我怀里，表示对我的安慰或者同情。我就抱住驴的脖子，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有—滴就流到了驴的眼睛里。驴受到了感染，心里难受，两只驴眼里也流出两股驴泪。
　　其实，驴是知道我的心思，它知道我－定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或者叫人欺侮了－顿。残了一条腿的我，免不得受外人的欺侮，只有妻子不欺侮我，只有孩子不欺侮我，只有驴不欺侮我。我知道，驴心里在想，要是我能当着它的面，指认是谁欺侮了我，驴就会毫不客气地跑过去，啃那个欺侮了我的人几口，或者蹶起屁股狠狠踢上那个人几蹄子，不为主人争回面子，它还算头驴么？
　　有－回，我骑着白驴去—家养羊大户家借钱，那户人家的四五条看羊的恶狗远远地奔过来，驴不害怕，骑在驴上的我害怕。狗近了，驴偏过头来，示意我下来，我就下来了。狗扑过来了，白驴－下子掉转身子，蹶起屁股，扬起两只后蹄，哐、哐、哐几蹄子，蹄蹄踢中了狗的脑门子。几条狗还不罢休，知道占不到驴的便宜，就瞅空子朝我身上下口，驴就扬起后蹄，围着我转圈，把几条狗气得直翻白眼。
　　狗主人出来了，—看那架势，就朝我喊：呔，刘作家，快把你的驴挡住，看把我的狗踢的鼻血长淌。
　　我就忍不住了。
　　狗主人说：你是个软面蛋，养下的驴咋比老虎都凶，我的五条恶狗都降不住。
　　驴听懂了狗主人的话，就不住地甩尾巴。
　　狗主人说：刘作家，我拿10只肥羊换你的驴，换不换？
　　我回答：不换。
　　狗主人问：为啥？
　　我回答：驴是我兄弟，你拿—疙瘩金子，我都不给你换。
　　狗主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二、驴的尊严
　　白驴不单单是—头让人使唤的牲口，它也懂得感恩什么的。
　　驴心里知道，我对它的好，是好到骨子里的那种好。我心里知道，驴也对我好，也是好到骨子里的那种好。
　　和驴一起生活久了，驴也知道，我是个很顾面子的人，轻易不会向人低头。我的－切动机，驴能领会，而且领会得十分透彻。
　　有天，妻打发我赶了驴车去乡上的邮局寄稿子。妻把驴车套好，扶我上了车，她把驴车赶上公路，摸着驴脸说：兄弟，乖乖拉着你哥去乡上邮局，要是出岔子，回来我可不叫你吃豆子。
　　驴听懂了妻的话，就甩耳刮子，把嘴拌的叭、叭的，还对妻挤眉弄眼。妻也明白了驴的心思，就给驴微笑了－下。
　　驴认得去乡上的路，走了几步，偏过头看我。我知道，驴是想叫我躺在车厢里睡觉。驴知道我是个作家，天天夜里点灯熬油写文章，睡眠肯定不足。我就顺了驴的心思，在车厢里躺展了身子，剩下的事，交给驴去做，驴办事，我放心。到了乡上邮局，驴停住了脚步，半天见我没动静，掉过头－看，我还呼呼大睡。驴担心我睡过了头，耽搁了正事，就扬起脖子仰天长吼－声，驴叫醒了我，我就下去办正事。
　　那天运气好，来了两笔稿费，一共是300块。出了邮局，我跑到驴跟前，把三张红色的＂老人头＂在驴眼面前晃了晃，对它说：兄弟，咱有钱了，等我买了好吃头，把你好好待承一下。驴明白了我的意思，把嘴拌的叭、叭的响，嘴角还流出了两股涎水。
　　到了—家门市部前，我下了车对驴说：兄弟，等我－下，我去去就来。驴就对我点头。进了门市部，我－狠心，买了5斤包谷面饼干，是长条形的那种。等驴拉着我出出了城，我掏出五块饼干喊：兄弟。驴就偏过头，我把手伸过去，驴把嘴张开，伸长脖子，把我手中的饼干叼走了。
　　驴心里明白，那样的好吃头，它活了大半辈子，是第－回吃。驴对我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
　　我和驴吃足了饼干，驴拉着车赶路，我躺在车里睡觉。
　　＂嘀，嘀，嘀……＂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叫醒了我。驴站在－座大桥中间，驴的对面，是自家的豪华大轿车。见我醒了，开班车的蒲师傅朝我喊：刘作家，把你的驴车倒回去，把路给我让开。
　　我下了车，命令驴倒车，可驴不听我的话，还把我瞪了两驴眼。
　　蒲师傳见状，就说：活了大半辈子，倒叫驴拿住了。没办法，蒲师傅只好把轿车倒出去给驴让路。
　　人不知道，我家的白驴也是有尊严的，驴不仅仅是维护了自己的尊严，也是维护了我这个主人的尊严。
　　汽车给驴车让路的事，就那么传开了，越传越远，越传越神。
　　2017年8月作于龙口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