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春花月落,今朝日影婆娑,摇曳古今中外,暗香浮沉人生! 蝉扯开嗓子惊动了大地,一切的聒噪和千万年前的午后一样曼妙,它那么弱小为什么要整日叫嚷?为什么轻易就葬送到狩猎者的肚子里,它努力振动翅膀,只是为了看一眼天明的曙光!可上帝似乎并不仁慈,万物生存之时却注定消亡,只有片刻喘息,但乐此不彼的叫嚷声却响彻整个世界。 高山上,在那遥远的高山之巅,大地渗出了第一滴清泉,不断汇聚的涓涓细流澎湃着,发出了大地的怒吼,是谁忘记了我,又是谁忘记了爱,被啃蚀的灵魂正挂在窗外。 相爱,古老的神话一直站在神的屋檐下,亘古,永恒。蝉问:为什么不把头抬起来顶破那腐朽的屋檐?相爱笑了笑:就好像你不能向上帝多要一个夏天。爱,注定是孤独的。蝉摇了摇头:如果生命里流淌的全部都是孤独,那还不如让所有的孤独染遍整个大地,让春蚕吐不了丝,秋雁回不了家。 爱笑着说道:傻瓜,你忘了?我是爱呀!我只是在净化这世间所有的苦,所有的屈辱。 蝉第一次感到精疲力竭,它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大树,哀嚎着,有谁能在弱者无助时帮肋它,又是谁捣烂了蝉的素纱。 时光凶恶的瞪着我:只有在你死去的時刻,才会爱恋我,只有在你失去的时候,才能略知珍惜,是我让生命流敞在大地上,走在世界最前面,可死神却紧随其后,然而我是伟大的时光,能容纳所有追随者。但那昌盛繁荣,那无数高尚的追随道德的灵魂却不得不与死神为伍,谁能踩在死神的脸上与道德平起平坐?谁又能在苦痛之中拈花微笑?而你,却不可一世的训斥着整个大地,你别忘了,在同一时刻只有半个大地沐浴着阳光,而那昏暗的另一半是爬虫的世界,它们同样爱恋着大地。 蝉停止了嚎叫,一缕微风吹动了它残破的翅膀,它竞然幻想着自己可以重新飞翔,留恋着逝去的光阴,冰冷的雨从云层里飞奔而下,蝉冷笑了一声:那伟大的天神,除了折磨众生,你是否还有别的能耐,当我死去的那刻我会把肉体和灵魂一并交给你,你会发现我的灵魂比你的还洁净。 雨水不停的拍打着蝉,蝉回顾自己的一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只有昨天的记忆,蝉流下了第一滴眼泪,它觉得应该把眼泪捡起来,却再也找不到了,猛然间蝉明白,在这世间有些东西,一旦逝去便再也找不回來,这就是宿命。 蝉更加虚弱了,一颗诺大的雨点打在脚上,它失去了平衡,掉在泥地里,它仰天躺着,这是它有史以来把自已完全暴露大自然面前,以前遇见下雨它总是躲在树枝或树叶下,躲得那么严实却依然胆战心惊。而此时雷电将昏沉的天空都撕裂了,大地颤抖着,可蝉却感觉到了对大地深沉的爱,在此前无数个日夜它一直躲在大地深处,无论外面有何响动都与他无关,那时他怀着无比的幸福,它感觉自己是大地的使者,而他的使命便是俯察大地,直到接近地狱的深度,当泉水喷涌而出時它才明白,原来不仅人间有河流,地狱也有鸿沟。 后来它又想起了自由飞翔的鸟儿,它曾向往自己能飞向蓝天的高度,但只收到嘲笑和讥讽,可它却固执的以为,自己也得到了神的恩赐,拥有一对美丽的翅膀,能飞越蓝天的高度,能跨过所有的山和大海,可同伴却心甘情愿的重复每天的生活,周而复始,或许三千年以后它们还能含情脉脉的说着:我爱你,那么这三千年和从来没发生过三千年又有什么区别? 蝉在泥地里打了个滚,打量了自己,在它蜕变到这个世界时它就审视过,那时它很庆幸自己是只蝉,感觉很妙很享受,以一种懵懂,从未有过的新奇打量着所有的一切,后来却整:天望着天空,层层叠叠的云层,时儿恬淡,时而混浊,在风云变幻之际万物惶惶,风雨交加之时天地淋漓。清晨一缕缕薄雾像帷幕一样轻轻遮住了第一道霞,曙红从帷幕中渗透出来,打在眼睛里,天边的轮廓也亮了,帷幕渐渐退去,万物也被点亮了,从那时开始整个灵魂都为之变色,这时蝉感觉自己是神的门徒,因为正是它见证了天地为之变色的力量,而当天神包容万物时,蝉的心里却只有了自己,天神早己传来远方的嘲笑,就是那美丽的晚霞,那变幻莫测的绯红的云层铺满了整个天边,大雁异常优雅的漫步在云层中,突然从云层的裂缝里打出一束光,打在稻田里,稻子也发出了金色的光,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来生的门,通往金色的大殿! 这时它又坚定的看了看自己,这才觉得自己像只蝉,残破的翅膀,浑身的泥,所有属于生命元素全都融入了泥土,而泥土曾是它的养料,是它依依不舍的家,现在连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了,它知道无论如何也换不来神的半点悲悯。终于要死去了,就安静的死在这泥土里吧!再也见不到云开日出了。蝉这么想着,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不,不是这样的,我早己不是大地的子民,从我离开大地展翅飞翔的清晨开始,我便是蓝天的追随者,是自由的奴仆,那腐朽的大地,我爱恋过的神灵,我要去探索我自己的来生,那微不足道的爱恋,或许灵魂在死去之前会如明镜一般透彻。蝉一步一步挣扎着爬向大树,爬向它曾经跌落的地方,它深深的明白,只有懦夫才会一蹶不振,苦难是让灵魂升华的良药,惟一的条件是你必须要有灵魂。 蝉哆嗦了一下,突然觉得原先不起眼的大树,此刻极为神圣,想去的地方也更加遥不可及,它像个虔诚的教徒,摩拜着心中的圣山,此前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颗普通的树,甚至一度想要逃离。是时光将它的雄心壮志撕了个粉碎,是天神正践踏着它最后的尊严。 一只蝉蜕从树上掉了下来,蝉安静看着它,那是我的曾经,而我正在此刻,那么将来呢?猛然间,蝉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是因为光,光带来了天神的荣耀,过度思索曾经和未来只会将灵魂撕成两半,并向两个极端延伸,且产生无尽的幻觉。而此刻它要重新占领属于自己的领地,在更加靠近天的地方欣赏那遥远的霞光。 蝉己经感觉到了生命即将终结,最后的夜晚己经降临,月亮从天边轮廓线里轻挑的走了出来,星星一直眨着,它从来没有觉得黑夜有多美,但此刻的黑夜好像是神赐给灵魂的礼物,宁静,祥和,世界从来没有如此寂静,可自己拥有阳光的一生为何如此草草结束,它清晰记得那晚大地对它说:"去吧!到地面上生活,那里有阳光和爱,有自由和辽阔,那是天堂,是神的宫殿,你要知道万年前那里整个荒芜,只有万物生灵的一曲协奏,大地沉浸在生命的繁华里,似乎是不死不灭的传承,生命只忠于生命本身,不曾有前世,来生,也不曾有孤独与理想,在自然的创建下,万物生而平等,如果你站在大自然的角度来看,你就会发现当你的肉体死去后,会有新的肉体诞生,当你的灵魂湮灭后,还会有更加高洁的灵魂出现,这便是万物的欣欣向荣。万物只需要像精灵一样活着。而数千年以来开始出现了秩序,在秩序看来是所有的精灵荒芜了整个世界,他踩在万物之上与天神同乐,战争却为之发狂,烽烟燃遍大地,焦燥,吵闹,所有的和弦不见了,从此以后乐章由秩序书写。他们像神一样驯服了整个世界,可是却唯独没能力驯服自己,因为生命依然在重生。在天和地之间是天神泛滥的国度,他们都知道什么是善恶美丑,却宁愿将巴掌扇在弱者的脸上,因为神总是选择沉默,是沉默还是冷默?当这两个问题纠缠在一起时,神还可以选择无所谓,他们总能找到更便宜的答案,又或许他们的声音更适合调情,或将发出的声音垫在自己的脚下,以便让自己显得更高大,然而你身为大地的使者,带着你的使命去到阳光明媚的地方,去警醒整个国度,去唤醒那些沉睡在自己怀里的神灵。他们沉没在纸醉金迷的都市里,沉没在庸庸碌碌的人潮里,他们创建了连自己都攀爬不上的阶梯,那是血和泪的鸿沟,象征着银河一样的汹涌,而银河却拥有众神都无法参透的浩瀚,是谁撒下了那博大而雄伟的光年?又是谁在芥子园里种下了菩提?" 沉吟片刻后蝉拂去头顶最后一片尘土,是清新的空气,皎洁的月亮发出灿烂的光芒,照耀着千年的黑暗,它第一次看见山峦起伏,葱郁原野,爬到树上后却是更加辽阔和壮丽, 它奋力挣脱那笨重的外壳,轻巧的蝉翼逐渐舒展,那可真是件奢华的新装,生命从未有过如此精采,万物从未有过的蜕变,是重生,是佳酿,是博击天地的豪迈,是众生之寂寥,万物之欢娱。 至此,屏气凝神,生命中最重要的黑暗即将来临,随着明月缓缓下沉,蝉的影子也被越扯越长,直到被撕碎。夜,终究是要来了。黎明前的黑夜了无生机,一片静寂,大地都为之畅然,虫无声,鸟不鸣,风不语,花未香,那桃之灼灼的淡雅,兰草欲滴的青翠,虫鸟之惬意,飘渺之沉寂,若华夏未泯之传神,众人之畅往,皆落寞。 跨过那道山脊,走过那槃礴小路,神游高山密林,那苍润古朴,秀丽华滋,山不染而翠,水无弦而鸣,风动则竹摇,花开则醇香四溢,露降莽莽,矍铄古今之芳华,朴拙苍山之神韵,山坳点缀其间,高峰直耸,凡目之所及皆天然造化。 那时它似乎想到些什么?好像有无穷无尽的恋想,跃跃欲试的飞翔,可生命中微妙的察觉如何是用语言能表达的呢?最贞洁的爱只能是生命中美妙的觉悟,代表着生命中凄凉的寄托,爱本身就是一整个世界,不需要时间和空间,那就是一种禅静,一种修为,一种超越大众逻辑的无条件达成。 黎明终究到来,蝉扯开嗓子惊动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