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美国海军的发家史大白舰队是怎样炼成的？（四）

　　＂大白舰队＂起航了
　　作为美国海军崛起过程中＂第一个黄金时代＂的标志性事件，＂大白舰队＂的远航有其特别的时代背景。西奥多•罗斯福总统上台后，推动新的海军建设计划，应用新技术，致力于将美国海军打造成为贯彻＂胡萝卜加大棒＂政策的绝佳工具。与此同时，在太平洋彼岸，另一支海上力量——日本帝国海军的崛起，让美国感受到了切实的威胁。在经历中日甲午战争与日俄战争后, 日本帝国蜕变为主导东亚地区的主要势力之一，尤其是在日俄战争中，日本帝国海军歼灭了远超其实力的俄国波罗的海舰队，一举成为东亚地区最大的海上强国。对美国新近获得的夏威夷和菲律宾地区产生了切实的战略威胁。同时，美国本土西部，尤其是加利福尼亚州和夏威夷地区，日本移民数量日益增加。尤其是对本地白人农场主来说，日裔耕作团体带来了巨大的竞争压力，日裔农场主拥有的土地数量迅速增长，并宣称＂日本人必须与他们的同胞永久定居在大片的土地上，如果他们在美国获得成功的话＂。受到这种竞争的威胁，本地白种人决定对日裔移民采取歧视性政策，诸如限制其工作与租赁、拥有土地的权利等。1906年，旧金山学校委员会甚至宣布＂鉴于日本孩子太多，正把白人孩子挤出学校＂，决定把他们隔离到单独的学校。加州通过了一项反对日本人移民的法案并且要求罗斯福说服日本停止向美国移民。日本帝国政府对此极度关切，对于遥远的大陆上所发生的有关移民的问题，日本认为他们的移民不应当被视为二等公民，针对加州所发生的事情，日本媒体也在不断地谈论＂付诸战争＂。这使得美国政府不得不将他们的视线转向太平洋地区，因为这里有美国政府需要的潜在市场——中国以及新近得到的夏威夷和菲律宾。美国政府在上述地区的军事实力远不及日本，自身利益堪忧，美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应对新兴的威胁。针对这种状况，美国总统罗斯福表示，＂尤其是在当前与日本存在摩擦事件的情况下, 我认为动用我们所有的战列舰是很有必要的＂。1906年6月18日，杜威海军上将在一封给总统的信中提到一项关于将大西洋舰队的战列舰集结，并向东方派遣的军事演习项目，这项提议被迅速批准并实施。1907年6月27日，海军部下达了向菲律宾苏比克湾海军基地运送煤炭等补给品、召回在香港的美国太平洋巡洋舰分舰队和将大西洋舰队调向太平洋的命令。这项命令开启了大西洋舰队的环球航行之旅。
　　＂大白舰队＂驶入瓜纳巴拉湾
　　1907年12月16日，时任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站在总统游艇＂五月花＂号的后甲板上检阅即将进行环球航行的16艘战列舰编队，他兴奋地对旁边的人说：＂你们谁曾经见过今天这样壮丽的景色和强大的舰队？＂大西洋舰队将要进行的环球航行，所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航线和舰队所需的煤炭及其他补给品的供给。由于巴拿马运河尚不能使用，所以大西洋舰队必须绕过南美洲才能到达美国西海岸。大西洋舰队首次接受补给的地方是英属特里纳达港。与在英国港口受到的冷遇不同，大西洋舰队随后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受到了热烈欢迎，当地的官员甚至计划每天向停泊在锚地的水手提供丰富的消遣和娱乐项目。这次访问极大地促进了美国与巴西的关系。这次补给完毕后，编队将按原计划穿过麦哲伦海峡并到智利和秘鲁的港口进行补给。但这次成功的访问却使阿根廷感到极度不满，阿根廷政府认为他们受到了美国政府的忽视。美国驻阿根廷代办向华盛顿报告称，阿根廷外交部长传唤了他，并质问美国政府为何如此重视巴西却轻视阿根廷。得知该情况后，美国政府认为，大西洋舰队必须对阿根廷进行同样的访问。这场突发事件在不经意间却引发了另外一个结果：在西半球, 大西洋舰队成为一个标志，一个让各国产生荣誉感的标志。随后舰队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对此地进行访问并举行了庆祝活动。这样的安排缓和了两国间的关系。结束对阿根廷的访问后，＂大白舰队＂继续前往智利的潘塔斯阿里纳斯，接受下一次的补给。智利总统迫切希望改善与美国的关系，请求大西洋舰队在智利的瓦尔帕莱索港口进行访问。虽然舰队并不需要额外的补给，但如果忽视智利的请求，就会造成美国同智利间的隔阂，舰队司令埃文斯决定让战列舰编队在港口进行检阅以替代港口访问。最终，智利总统接受了这项提议，站在巡洋舰的甲板上，聆听16艘美国战列舰鸣炮21响。大西洋编队的这些活动，使得这次应对东亚潜在威胁的战备训练变成了美国向世界各国展示力量的标志。为降低舰艇在跨越热带时产生热量而采用的纯白色涂漆便成为大西洋编队的身份标志，被南美洲各国誉为＂大白舰队＂。这一称呼， 代表南美各国对美国国家实力的认可。 当＂大白舰队＂到达西海岸时，舰队进行了火炮射击训练和编队训练，并在圣地亚哥和安吉尔港举办了游行活动，加上之前媒体的报道，＂大白舰队＂的声誉在美国西海岸进一步增长。与此同时，建造新式战列舰计划轻而易举获得国会通过，日本移民的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
　　＂大白舰队＂抵达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外海
　　1908年＂大白舰队＂在洛杉矶港口外海
　　新西兰为＂大白舰队＂的到来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当舰队起航向东时，它代表了美国强大的海军实力以及坚决维护美国利益的形象，这些因素在＂大白舰队＂访问澳大利亚与新西兰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样出于对日本崛起的恐惧，以及这两个国家的母国——大英帝国对加强这两个曾经的殖民地防务不感兴趣。所以，在＂大白舰队＂访问期间，两个国家对美国舰队所展示出来的实力感到震惊。舰队在新西兰奥克兰港时，吸引了近10万人前来参观，在澳大利亚的悉尼则吸引了五六十万人。澳大利亚邀请＂大白舰队＂对其进行访问，这是当时刚成立的澳大利亚联邦渴望保障自身安全的真实写照。当舰队到达日本的横滨港（这是＂大白舰队＂在亚洲的第一站，也是其目的地），这次航行的意义被进一步揭示出来。日本政府十分重视＂大白舰队＂的访问，为其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大白舰队＂于1908年10月16日到达横滨港，由日本帝国海军的16艘战舰伴随，港口挤满了前来观看的日本民众，载有日本儿童的小船行驶在编队旁，唱着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日本明治天皇在欢迎宴会上说，他希望这次访问能够使美日两国之间的友谊更加坚固。＂大白舰队＂在日本的访问是成功的, 取得的外交成就是显而易见的。在舰队离开横滨港两天后，日本驻美大使向美国提议，＂ (日美) 两国应相互尊重领土主权；共同保障中国的‘门户开放、机会均等’＂。美国政府对该提议表示认可。《鲁特—高平协定》的签署，将上述提议以条约的形式正式确立。这项条约是＂大白舰队＂凭借实力争取来的，同时也将日美冲突向后推迟了近20年。在结束对日本的访问后，＂大白舰队＂访问了中国厦门。清政府邀美舰队来华是受日本政府的影响。光绪三十四年二月，＂大白舰队＂结束了南美航程，美国政府宣布舰队并非以本土西海岸为终点，而将循环球航线返回出发地。闻此消息后，日本驻美公使高平小五郎于二月十六日（3月18日） 向美国国务卿罗脱( Elihu Ｒoot) 发出邀请照会。仅隔数日，中国驻美公使伍廷芳（1842—1922）也随之而动，于二十日（3月22日）致电清朝外务部: ＂美遣水师舰队游历环球，澳洲政府特请前往，日本亦请赴横滨等处，我政府似应照请。＂接电次日，外务部即复电允肯，同时致电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端方（1861—1911）：美舰队既有他国邀请，我国亦当照请前来游历，俾昭地主之谊。除电复伍使外照会美外部代为邀请外，即希转致萨提督（萨镇冰（1859—1952），时总理南北洋海军兼广东水师提督）酌量何地相宜预备接待，并电复。据萨镇冰的意见，初选接待地为烟台。其时，萨氏本人即在烟台，示意＂此间海军新堂颇宽敞，可作接待所，惟须建小轮码头，需费颇巨＂。清廷方面亦相应布置，随即指示北洋大臣杨士骧＂俟美舰到时，从优接待，用款作正开销＂。
　　当时描绘＂大白舰队＂归来的政治漫画——山姆大叔、华盛顿、老罗斯福在码头上迎接＂大白舰队＂
　　对来自中国的邀请，美国政府表示接受，唯对访问地点有所异议。至三月二十二日（4月22日），伍廷芳续电来告：前奉有电，拟在烟台接待美舰。顷美外部面称，总统与水师大员商议，因舰队游行各埠，烟台未免迂道，拟届冬令顺赴厦门，以敦睦谊，接待不必太优，等语。乞示复。美国不愿意选择烟台，＂迂道＂云云只是表面理由，其真实想法是烟台地近胶州湾、旅顺及朝鲜，在日、德势力圈周边炫耀武力，制造紧张，非美国所乐见。在美方提出厦门方案后，外务部即同意＂前议作罢＂，表示顺从。四月初一（4月30日），美国驻华公使柔克义( ( William W．Ｒock Hill) )正式通知:＂兹接本国政府电嘱，有本国水师提督思拍立带领第二队装甲战斗舰八只，于本年十月二十九号开至厦门，停泊六日。＂外务部马上分电南北洋大臣、闽浙总督及萨镇冰，要求＂酌拟接待办法，并电复＂…… 美国舰队离开日本后一分为二，原第一、二分队合成第一舰队，径直开赴菲律宾；第三、四分队则组成第二舰队，由第三分队司令额墨利少将(William Emory Sperry) 率领驶往中国，到达厦门的时间比原定的十月初五（10月29日）晚了一天。初六上午，＂路易斯安那＂号(Louisian-a) 、＂威斯康星＂号(Wisconsin)、＂弗吉尼亚＂号(Virginia) 、＂俄亥俄＂号(Ohio)、＂密苏里＂号(Missour) 、＂伊利诺＂号(Illinois)、＂肯塔基＂号(Kentucky) 、＂奇尔沙治＂号(Keassarge)等8艘美战列舰，官兵总计约7000人抵达厦门港。其时，清朝海军主力战舰巡洋舰＂海圻＂号、＂海容＂号、＂海筹＂号、＂海琛＂号和鱼雷舰＂飞鹰＂号等已齐聚厦门。萨镇冰乘＂飞鹰＂舰出港迎接，随员毓朗、梁敦彦等则于厦门港演武亭广场迎候。据毓朗奏报当日情形：美舰八艘于初六上午八钟抵厦门。下午两钟美提督伊摩利等来见。晚七钟请该提督暨各士官计一百二十七人、水兵三千人在接待场宴饮，彼此演说颂词，表明中美两国交谊，美官尽皆鼓掌称快，咸颂遐龄永固，鸿福无疆。肃电驰贺，祈鉴下忱。复按《述德笔记》中毓朗自记: ＂美舰至，计十六舰，船极大，来人亦众。余同梁尚书往船上欢迎，美提督殷殷感谢，相见甚欢。＂＂美提督伊摩利＂即分队司令额墨利少将，所登之船即旗舰＂路易斯安那＂号。中方高官受邀入舰载炮台参观，对于身着礼服且素乏锻炼的毓朗来说却不是易事，他不得不作＂鼓勇而登＂的一番努力，＂去冠＂＂掖褂襟朝珠＂＂曲偻登梯由穴而上＂，终于得窥炮台真容，自谓＂入见炮膛甚巨，一切装送子弹、扫刷炮身皆电力重重缘之，洵利器也＂……1909年10月6日，＂大白舰队＂自厦门再次起航，此后访问了斯里兰卡。随后，舰队穿越苏伊士运河，途经地中海, 这期间又派出不同的舰艇编队＂非正式＂访问了多国的港口。值得注意的是，在地中海期间，舰队还参与了西西里墨西拿的地震救灾行动，为这次舰队环球航行添加了人道主义色彩。大西洋舰队于1909年2月21日回到美国本土。和舰队出发时一样，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站在＂五月花＂号的后甲板上检阅了这支战列舰编队。这一行动造就了美国海军的辉煌，也奏响了美国走向海洋霸权的序曲，是美国海军从地区性海军成为全球海军的重要标志。
　　1908年的澳大利亚宣传海报——欢迎美国舰队（上下图）
　　结语
　　从1900年到1910年的10年是美国海军历史上的＂第一个黄金时代＂，以＂大白舰队＂的著名远航为标志，美国大海军的崛起是世界海军史乃至世界近现代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性事件。这个过程留给人们很多至今仍有价值的思索空间。比如，西奥多•罗斯福发展大海军采取的一个重要战略就是以战列舰为重点。大力建造战列舰，符合当时海军发展的时代主流。特雷西时期，美国海军曾提出过庞大的造舰计划，由于数量巨大，又没有重点，遭到国会反对，导致计划搁浅。而老罗斯福提出以战列舰为重点，重点明确，能够把有限的人力、物力及财力集中使用到关键环节上，容易争取到国会的支持。特别是老罗斯福坚定的个性对于美国的战列舰战略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罗斯福决定发展战列舰后，即把这种坚韧顽强的个性转化成了政策的坚定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德国起初也把战列舰作为发展海军的主要思路，但没有坚持到底。为了能够战胜英国，德国也把潜艇发展作为一条重要的思路，多头并进，但没有形成重点。罗斯福能在当时众多不同的发展模式中选择一种，并且力排众议，坚持自己的主张，显示了其与众不同的个性和超人智慧，为美国大海军迅速崛起找到了一条＂捷径＂。同时还需要看到，老罗斯福虽然制订了野心勃勃的大海军发展计划，但是他知道，单凭美国自身的力量，要实现这一目标周期太长，而当时的国际形势也不允许美国进行这种简单再生产式的发展，美国大海军迫切需要以扩大再生产的方式进行建设。这就要求美国除了依靠自己的努力外，还必须借助外在力量。在这方面，老罗斯福努力促进美国海军与其他各国海军的友好交往，从各国引进先进技术，不断更新和改造技术装备。但是，当时海军技术最先进的国家是英国，而英国又是美国的传统宿敌。这种敌对状况不利于美国引进英国的先进技术。为此，老罗斯福利用英国与其他国家的矛盾，极力促成美英和解，获得了这个世界头号海洋霸权国家的支持。在罗斯福执政时期，美国与英国实际上形成了准军事同盟，这对美国海军的发展极为有利。在英国的大力扶持下，美国海军迅速壮大，美国大海军崛起的周期大大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