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经意的时候看见不该看到的东西和事物

　　之前跟朋友讲过一件事：上小学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女班主任的裸体。
　　当时我上六年级，12岁，一个争强好胜的年纪。那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想拿第一，考试第一名，做作业第一快、打篮球第一棒....甚至，连早上上学也要第一个到教室，这也被视作至高无上的荣誉，可以向其他同学炫耀。
　　有一次，我为了第一个到教室，早上五点多都起床了，洗漱之后，直奔学校。我们七点半上早自习，我六点就到了。当时教室门的钥匙都保管在班主任那儿。老师们都住在学校的宿舍楼。通常情况下，如果教室门还没有被打开，就去班主任家里拿钥匙。
　　我自信满满的跑到教师宿舍楼，找班主任程老师拿钥匙。心里暗自窃喜，说不一定程老师还会表扬我一番，说我勤奋，不睡懒觉。
　　我站在程老师家的门口，轻轻地敲了一下门。程老师的公婆把门打开了。
　　＂婆婆好，我找程老师拿钥匙。＂我非常有礼貌地说。
　　＂程老师在卧室里，你进去找她拿吧。＂婆婆肯定经常碰到学生到家来拿钥匙的情况，也没多问，直接让我去卧室找程老师。
　　我小时候成绩虽然还不错，但是很怕班主任，总觉得老师有一种自带的权威。那时候的老师，都很严肃，从来不跟学生嬉皮笑脸，让人很有距离感。我走在班主任的家中，小心翼翼，扫视着程老师的家，像个小偷一样。清晨，屋内安静得出奇。
　　程老师卧室的门敞开着，我径直往走了进去。
　　我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画面：程老师背对着我，裸露地站在床边，正在穿内衣。
　　我下意识地调过头，不动声色地走出了卧室。我内心砰砰直跳，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在我12岁的人生当中，我从来没有见过女性的裸体，最多也就是在电视上看过丰胸广告里的一些模特。我居然看见了我们班主任的裸体，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钥匙拿到了吗？＂程老师的婆婆洗漱完，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顺便问了我一句。
　　＂我…..等一下程老师。＂ 我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
　　婆婆肯定察觉到我的异样，她一定看穿我的举动有点不寻常。把漱口杯放下之后，她走进了程老师的卧室，把门带上。过一会儿，她走出来，把教室门的钥匙拿给我。我接过钥匙，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脑海里一直想着刚才的那一幕，怎么也抹不去，好像打破了某种禁忌，让我惴惴不安。我猜想她婆婆一定知道我不小心看见了她儿媳妇的身子，并且把这件事告知了她。
　　我把教室门打开，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过了十几分钟，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换做是以前，我肯定要夸夸其谈，＂你们才来，我都到教室一个多小时了。＂此外，我还会第一个把家庭作业放在讲台，以此证明我的确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但今天我没有，一点都兴奋不起来。这个清爽的早晨，我被一具年轻的裸体搞得坐立不安。脑海里想着如何面对程老师。
　　早自习很快就上了，班上的同学都到齐了，大家都大声地朗读着今天要学的课文。我对着书本发呆，心烦意乱，怎么也读不进去。不一会儿，程老师进来了，我赶忙把课本立起来，挡住脑袋，生怕跟她的眼神对视。
　　我从课本的罅隙小心翼翼地窥探程老师，她今天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职业装，头发扎起，平日里她都这么打扮，端庄大方。一看就是班主任范儿。
　　我现在很难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建立起对女性的审美，总之，我当时觉得班主任长得还挺漂亮的，二十七八岁，长得不高，但看起来很有气质。身上喷着香水，每次她上课，整个教室香气四溢。春天，油菜花的香气从窗户飘进来。两种香气短兵相接，融为一体，让人陶醉。
　　程老师并没有特地注意到我，像平时一样，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监视着我们读书。她每次转到我座位旁时，我内心的害怕就增加一倍。就这么转了几圈，忽然，她走过我桌前的时候停了下来，我屏住呼吸，额头冒出细汗，等着一场血雨腥风的到来。
　　那时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从电视里得知，看女人的身体是耍流氓的行为。这是要受到严惩的。我以为程老师要惩罚我。
　　＂把教室门的钥匙给我。＂程老师弯下腰，在我耳边说，随身的香气也扑面而来。
　　我这才想起来，还没有把钥匙还给程老师。我从课桌内掏出钥匙，递给程老师。她接过钥匙，慢慢地走开了。
　　虚惊一场。看程老师的样子，她可能还不知道我看见了她的裸体吧？可能是我多虑了，她婆婆其实也不知道我目睹了什么。
　　我准备把这件事赶紧忘掉。我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一种罪过。
　　后来我就真的忘掉了。那时候太小了，整天都想着怎么玩，因此也把这件事抛在了九霄云外。
　　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我又想起来了。
　　我跟班上一个叫做金亚的同学关系非常好，他是程老师的侄儿子，平时在学校，金亚也叫她程老师。但私底下，都叫她婶婶。这层关系在班上是众所周知的。
　　一个周末，我到金亚家里去玩。我跟金亚在他的小卧室里，用复读机一边听歌，一边玩着一款叫做＂主题医院＂的模拟经营游戏。他爸妈在客厅看电视，声音很大。我在房间里都能听到。
　　玩了一阵子，突然听到敲门声，金亚他妈妈去开门。我听出来是程老师的声音，还有一个男的声音，我猜想是程老师和她老公一起到金亚家里来做客了。金亚他妈招呼我们：＂你们班主任来了，别玩了，赶紧出来。＂金亚装作没听见，他玩得正入迷，在游戏里已经占据了我的上风。这时候他妈妈又叫了一声：＂赶紧出来，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我毕竟是到他家做客，觉得不答话很不礼貌，于是向金亚认输，结束游戏。金亚极不情愿地走了出去，我跟在身后。
　　程老师跟他老公坐在客厅，金亚叫了一声＂婶婶好。＂我叫了一声＂程老师好。＂然后双双在沙发上坐下。我对程老师一直有点畏惧，特地找了一个距离她很远的位置坐下。金亚他妈妈出来寒暄了几句，然后去厨房做饭，让我们在客厅陪着程老师看电视。
　　我小时候只喜欢看武侠电视剧，从来都不看现代剧。电视里放着一个都市情感剧，程老师跟她老公津津有味地看着。我跟金亚坐在一旁，也假装在认真地看。那时候根本不懂什么男女感情，电视里那些俊男美女撕心裂肺的台词，让我觉得无聊。但为了程老师，我拘谨地坐在那里，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
　　程老师应该是一直在追这部剧，她跟老公时不时地交流着剧情的发展。
　　突然，电视里突然出现了一段很暧昧的音乐，大概是男主角跟女主角准备进入温柔乡了，女主角脱得只剩下内衣和内裤，一个长达3秒的背部特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个月前闯入程老师看到的那一幕，脸不自觉地红了，在班主任面前看到这种＂羞耻之事＂，我感到无地自容。
　　我惯性地把脸一转，表示不会看这种污污的画面。我这一转，就正好撞上程老师的眼神，她看着我，让我非常不自在，我又把头低下了。眼神无处安放，感觉看哪儿都不对。
　　我现在回忆起程老师的那个眼神，很复杂，信息众多，表明她事先已经知道我一个月前去她家拿钥匙的时候看过她的裸体了。
　　但我要极力地表现出自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程老师这个眼神让我察觉到了什么，我觉得那就像是一种试探，试探我究竟有没有把看见她裸体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我估计她在猜想，我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男生。她明白少年都有很强烈的好奇心，喜欢跟同龄人分享这些隐秘的事情。
　　但是我没有，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这件事没有后续发展了，如果硬是要有，我会把这些小细节加在上面。我总觉得它们有一定的联系。
　　那时候有课堂作业，速度快的同学，可以在下课之前就把作业做好，然后拿着作业本走在讲台，让老师当场批改。课堂上做不完的，就由学习委员收起来，拿到办公室去批改。我当时逞强，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作业，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讲台，让老师批改。我非常享受班上同学看我的眼光。
　　夏天，程老师穿着一条连衣裙，我站在她跟前，她用红色钢笔在我的作业本上涂涂写写，在错误的地方画圈，认认真真地批改着。她低着头，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胸部。我觉得这太无耻了，连忙退后几步，保持一个距离。这个几步的距离，好像是我在有意识的对抗即将到来的青春期。当时班上已经有很多女生在发育了，胸部微微的凸起，我不能对这个有好奇。
　　十几年之后，在我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二年，我在路上又看见了这位程老师，她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很明显，还有些雀斑，几丝白发。以我现在的眼光，其实她并没有多美丽。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总是把我跟我堂哥的名字搞混淆。我们寒暄了几句，然后就走了。她当然不知道因为一次小小的意外窥探，曾经在一个少年的心中风起云涌，唤起了最原始的温柔。
　　我是最近跟一个朋友吃饭才讲起这件事，朋友问我，你想通过这件事说明什么。我笑了笑，不说明什么。人在年少的时候总有一些隐秘的记忆，借此以窥探世界，他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有真正长大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触发机制，会产生一场蝴蝶效应——当然，很少人会承认这是童年一次特殊的经历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