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演通论释道德经第十八章

　　原文：
　　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翻译：
　　大道被废弃了，才彰显出仁义；大家都崇尚智慧了，才滋生出伪诈；家庭不和睦，才能彰显出孝顺和慈爱；国家陷入混乱，才凸显出忠臣所在。
　　这章的内容，严格来说，和第二章、第三章论述的内容是一致的，只是换了表述而已。其意指：任何我们认为美好（物演对＂美＂的深层解读是：美是感应分离的产物，是存在者生存状态越来越艰难的代名词）的文明现象其实都是社会越来越糟糕的分化结果。真正的圆满是不自觉的，一如未分化的存在才是相对最圆满最完善的存在。
　　大道未废之时，人人都顺道而行，和其他万物一样＂尊道而贵德＂，这时候，连仁义的概念都不需要，因为那是一种自然状态，没有人不仁义，或者人人都仁义，这也就无所谓仁义了；正如大家都很漂亮，也就无所谓漂亮了，漂亮是相对不漂亮对比出来的。德篇第三十八章也指出了＂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这实际上是一个随着社会规模扩大而不断分化的一个必然结果。分化规律即道，所以，人类文明的发展也是自然分化进程在人类社会阶段的分化现象。老子把人类文明和自然现象分开，把人类的文明行为视为不道，故，其思想意绪是反文明的。
　　同样，在人人都质朴的社会中，不崇尚智慧，也就不会有人装成很有智慧的样子，一旦各种聪明、智慧的行为被表彰，就会有人效法和伪装；正如当大家都崇尚君子的时候，自然就会产生伪君子；当大家都追逐智慧时，相对于真正的底层智慧，大多数智慧都是极精炼的愚蠢（罗素语）。人类文明化的进程就是知识增进的过程，就是崇尚智慧的过程，当然，基于《物演通论》六十五、六十六章乃至整个卷二的证明可知：人类的＂知＂皆是武断的结果，并非真知，因为我们的感知方式无法抵达真实的客观世界，人类的＂知＂永远只是求存之＂知＂，只有时效性的＂正确＂和暂时的求存效力，且武断程度越来越高，而且＂知＂的代偿本身也是人类在宇宙间愈发失位失稳而趋于失存的衍存位相后移和存在度递弱的标志，实际上就是警示人类自身正在逼近失存临界点的指标。老子站在文明的最前端，俯瞰文明整体，特别敏感于文明的不良趋势，所以反文明，自然也反智慧。
　　在家庭中也一样，如果父慈子孝，大家相处十分和睦融洽，而且视之为自然，也就是无所谓孝慈，因为那是一个家庭的自然状态，大家都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只有在一个复杂的并非和睦的家庭中，有孝顺的，有不孝顺的，有慈爱以对的，有各种偏爱或嫉恨的，这才能彰显出那些孝顺和慈爱的行为。孝慈，是相对于非孝慈的行为而对比出来的。
　　把家庭扩展为国家也一样，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历来是家、国、天下的类比认知扩展式思维范式。如果国家平安无事，大臣们各司其职、尽忠职守，彼此就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国家混乱，甚至面临内忧外患时，国家和个人都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巨大考验，这时候每个人究竟以国家利益为重还是以个人利益为重的不同的抉择才彰显出彼此在多大程度上能舍身为国的忠贞程度。也正是有了危难之下奸臣的卖主求荣，如抗日时期的汉奸，才更能凸显出那些忠贞为国的忠臣和仁人志士。
　　当然，本章的表述特点仍然是辩证表述的特点。在第二章中我们就说明了辩证表述的问题所在，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忠即奸、非好即坏、非黑即白的，从人人淳朴、无所谓仁义的社会状态到有人依旧淳朴、有人卖弄聪明甚至欺诈的社会状态，从公有制下自然而然尊老爱幼大家庭下的无所谓孝慈到私有制下追逐个人利益的情感冷漠与缺失，都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点滴累进过程，因为人类文明的进程就是自然进程，其中任何变化都是渐进的，都连续表达着人类社会分化程度的度的差异。而任何文化，也只有达成普遍的社会自觉才成其为主流文化，成为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和底层认知。
　　如果本章换成非辩证表述就是：随着人类社会规模的扩张、文明程度的提高，社会治理也从无为而治，到德治，到法治，这是一个社会发展（即分化）的必然。也就是说，人类的文明进程汇流成人性的演化史，人类对人性讨论也从无所谓善恶的至善一步步逐步分化为＂人性本善＂论、＂人性本恶＂论……这是因为随着社会的稳定程度越来越低、生存的紧张度越来越高、个体生存需要的条件越来越多，对应的人性必然越来越败坏才能更有效的维护个体的生存，这直接表现在道德要求的越来越低，道德的约束力也越来越低。法治社会的收法是仅能维系社会的最低标准，但已经成为社会的普遍标准；这个标准之外，每个人就可以再无顾忌的最大化追逐利益。在商业发展越来越需要合作的当今社会，商业上越来越多的利他行为也是以获利为目的，故仅在特定的社会监督范围内发挥作用——那其实已经不是道德的自觉，而是社会结构下特定人群通过协作共同获取利益的手段了。在特定的社会监督的范围之外，一个人自觉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才是一个人特有文化素质下的道德彰显。
　　总之，人类社会结构的总体繁化（即分化）状态决定了这个生存结构下的文化素质，这个生存结构下的文化素质决定了这个文明形态下的人性，如西方的商业文明是资本必须对外扩张的海盗文明，由此铸就了其对内柔和的良善人性和对外掠夺的暴虐人性；而中国文化是最典型的农业文明的代表，农业文明下的土地限制决定了生存资源的有限性，由此铸就了其对内因竞争而暴虐、对外却因无竞争关系而怀柔（当统治成本超过可得利益时就不存在竞争关系）的人性特质。所以，人性的本质是一样的，归根到底就是文化性，被生存结构的体系所规定，即人性善恶的纵向流变和横向流向因为生存结构的差异而不同。
　　所以，按照人类缺什么才会大肆宣扬什么的特质，对仁义、智慧、孝慈、忠诚的表彰和宣扬正是人类随着文明的发展越来越远离稳定的根基而趋势不良的表达。人类的认知从前神学文化、神学文化到哲学、科学，越来越丰富和琐碎，也不代表我们越来越接近真理，反而只表明了我们离本真越来越远、我们的衍存位相越来越靠后、存在度越来越低，正在加速趋近失存临界点。没有需要表彰的孝慈、需要歌颂的忠臣的社会才是最好最稳定的原初社会。当然，我们回不到原初，社会发展的进程是自然律下的必然，但我们必须清楚我们当下所处的位置和正在赶赴的目的地，才有可能在反省中更稳妥的走好剩下的路！
　　（文中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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