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零碎点评3

　　哲学零碎点评3
　　物质具有＂体＂跟＂相＂两个内容，＂体＂即本体、本质、实在；＂相＂即通过感官感觉到的表象。我们默认两者是存在着某种映射关系，即物体的＂相＂反映了＂体＂。我们只能通过感官间接地感知到＂相＂，从而认识这个世界。比如桌子、椅子、声音、颜色，我们能认识到的只是这些事物刺激我们的感官而产生的一系列感觉。感觉的传导需要中间的传输过程，在这传输的过程中是否发生了某些变化，导致感觉产生了变形，无法再对本质进行完整忠实地反映，我们也是不得而知的。颜色的本质，只是我们的三种视锥细胞对电磁波的响应，转换成脉冲后传递到大脑枕叶，而产生的一种经验而已；声音的本质，只是毛细胞把声波转成生物电信号，通过神经传递到听觉中枢加工，而产生的感觉。感官结构决定了世界以如何的方式呈现，所以不同生物的感受到的世界都是不同的。
　　历史上第一个哲学时期古典时代，第一批哲学家通过批判性思维即以观察、推理而不是幻想、祈祷的方式，去发现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和运作逻辑。当时首当其冲的问题是，既然这个世界不是神创造的，世界的本原是什么？由什么构成的？德谟克利特认为，各种自然现象一定可以归因为某种简单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原子和虚空。原子被用来表示＂充实＂的最小微粒，＂虚空＂的含义与＂充实＂相反，代表空无一物。充实是解释万物存在的原则，虚空是解释事物众多和运动可能性的原则。其论证过程分三步：
　　以现实中存在的各种各种的事物为标准，肯定了＂存在的东西＂是众多的，变动的，充实的。由此得出结论：＂充实＂是可以分割的，因为只有＂分割＂，才能产生出众多＂充实的东西＂；＂分割＂的前提就是必须有间隙，只有在＂充实的东西＂之间留有间隙，才会发生从一个过渡到另一个的运动变化。如果没有间隙，则＂充实的东西＂不会分开也不可能发生移动；＂充实的东西＂是一种存在，它不可能＂分割＂后变成非存在，也就是不可能消失，所以存在着一个＂充实＂分割后的最小单元，这个单元不生不灭，它被称为原子。原子在虚空中自由移动，相互碰撞，相似的原子彼此勾连，互相推拉。一切只不过是这种原子和运动结合的产物，随机且偶然。我们的生命就是原子的组合，我们的思想由较稀薄的原子构成，希望与情绪也由原子构成。虽然这是一段不甚严谨的逻辑推论，但是在二十世纪通过层层假设以及精密论证后得出来的结果，竟然与古人凭借思辨把握到的真理相差无几。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德谟克利特的思想并没有得到很好地继承。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坚决地排斥德谟克利特的＂机械论＂的思想，倾向于从＂目的论＂的角度来探究世界的本原。机械论认为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原因。比如人为什么有视觉，因为人都有视觉神经。即所谓＂形式决定功能＂；目的论认为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有目的。比如人为什么有视觉，因为人为了看到东西，即所谓＂功能决定形式＂。在中世纪时期，亚里士多德体系一直占统治地位，这个体系的基础是一个以地球为中心并且存在着目的的宇宙，这个体系里每个元素都有一个基本目标，就是回到其在宇宙中的天然位置。得益于望远镜的应用，天文学证明了地球不处于宇宙的中心，而只是围绕着太阳旋转的一颗小行星。这让亚里士多德的观念站不住脚了，以此建构出来的整个体系都面临着崩塌。理论与经验出现了偏差，这时急需一种可以与运动的地球保持融洽的新科学，来修复亚里士多德体系瓦解后的真空地带。
　　在此期间牛顿在哥白尼、伽利略等科学家的研究基础上，把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自然主义思想整合到一起，缝合了亚里士多德留下的裂缝，并且把德谟克利特的思想提升到核心地位，自此原子的＂机械论＂重回归舞台。牛顿的引力定律，修正了亚里士多德的体系中对于＂物质运动是因为要回归其天然位置＂的描述，没有所有的天然位置，物体运动是由于引力作用。在一系列渐进的论证之后，牛顿给出了结论：宇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物体间普遍存在着引力。在亚里士多德的世界观中，宇宙是有目的的，物体的运转是因为它内在的本质原因。而在牛顿的力学世界观中，物体运转是在外力影响下开始运动的。就像一台机器，不同的零件之间互相推拉，互相影响，于是一台大机器就持续运转了起来。牛顿体系下的世界有着广阔均匀的空间，随着时间的流逝，粒子受到力的吸引在其中永不停歇地运动，世界是由时间、空间、粒子、引力构成。牛顿虽然站在了科学界的巅峰，但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志得意满，反而充满疑惑，觉得十分荒谬。月亮与地球相隔这么远，在没有互相接触的情况下产生影响，物体间不需要相互作用就能影响彼此，这对于牛顿的机械论世界观来说是极其致命的。
　　法拉第是牛顿学说的信奉者，一直尝试通过力学定律来理解带电物体与磁体间的相互作用，但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实验，他渐渐有了一些新的感悟，物体之间不应该是直接相互作用的，在它们之间应该存在某种电磁体激发的实体布满空间并且作用在物体上。于是他凭直觉引进一个新实体，解决了牛顿的困惑，不相邻的物体之间，通过＂场＂互相吸引与排斥的。＂场＂就是有很多束非常细的线充满着整个空间，就像巨大的隐形蜘蛛网填满了我们周围的一切。这些线承载了力，它们把电磁力从一个物体传递到另外一个物体。比如，摩擦过的玻璃棒会使它周围的＂力线＂弯曲，这又会对其中的带电物体产生互相排斥或吸引，场就是它们之间传递力的媒介。
　　麦克斯韦把法拉第的洞见转述成力线的数学表达，描述了电磁场的特征。在把现实世界映射到数学空间之后，我们可以计算它们的相互关系，甚至作出预测。麦克斯韦方程组预言了力线以一定的频率像海浪一样振动起伏，称为电磁波，电磁波的极限传播速度，竟然跟光速一样，由此推断出，光只不过是法拉第力线的快速振动，像风吹过湖面的波纹。在牛顿的世界中，速度是一个相对概念，需要一个参考系，比如汽车的速度，默认是＂相对于地球＂这个参考系。但在麦克斯韦的方程中，光速不需要参考系，光速等于法拉第力线波动的传播速度，而且跟重力一样恒定不变。也就是说，光速成了光的一个固定属性，不是一个相对值。
　　爱因斯坦在1905年发表了《论动体的电动力学》后来叫狭义相对论，根据两个基本公设：不存在一个优先视角来判断谁是静止谁是运动；光在真空中的传播速度都是一个固定常数。在牛顿的世界里，其实已有这样的假设：物体的运动状态与时间、空间无关，并且时间与空间都是不变量，只有光速才是变量。对于爱因斯坦来说，时间跟空间会因为相对速度而改变，所以时间与空间是变量，光速是不变量，并且时间与空间并不独立存在，应该作为时空出现，而时空也是个变量。
　　首先，速度是如何影响时间变化的呢？爱因斯坦提出了一个时间膨胀效应，如果运动的速度接近光速，则时钟变慢的效果会明显。
　　【光钟实验图片】
　　设想：有两个长度为3亿米的光钟，甲和乙各拿一个，但甲站在地球上，而乙站在一艘飞船上。光钟是一个计时器，从圆柱体顶端发射一个光子，因为光走3亿米需1s，所以到达底部为1s，这时底部会反弹，再回到顶部也是1s，不断循环。在这两个参考系中，两个光钟都是上下垂直运动，但从地面参考系来看，乙在飞船里，运动时受到惯性影响，所以乙的光钟运动轨迹类似心电图，在同样的2s内，乙的光钟走过的距离更长。那么根据公式：时间＝路程/速度来计算，针对于地球上的观测者来说，地球上的2s内观察到飞船上的光钟走过的路程变长了，而光速不变，那么测量到飞船上的光钟运动的时间间隔就变长了，这样时间就变慢了。针对于飞船上的乙来说，乙和他的光钟处在同一参考系，所以他观察到的光钟还是垂直走的。因为运动是相对的，所以在飞船内的乙，看到自己的光钟是垂直走的，看到地球上的光钟走的路径却是倾斜的。这种效应已经被多个实验证实了，实验告诉了我们一个真理：时间是变量而且跟运动状态有关，处于不同惯性参考系之间，互相观测对方的时间会产生差异，越接近光速则时间越慢。
　　如果飞船停在地球上还没起飞，可以测量飞船头尾两个端点的坐标，取这两个坐标之差，那么这个测量的间隔就跟时间无关。如果飞船相对于地球是运动的，就无法同时测量飞船的长度。比如你测量了头部然后去测量尾部，但是在你测头部时飞船已经前进了一段距离，这时再去测量尾部的坐标就会产生误差。这说明处于不同惯性参考系之间，互相测量对方的长度会产生差异。通过对时间与空间的考察可以得出一个推论：在不同惯性参考系中，＂同时性＂也是相对的。只有在同一个坐标系内说＂同时＂才有意义，对于两个事件，从一个坐标系看来是同时的，从相对于这个坐标系运动着的另一个坐标系看来，它们就不能被认为是同时的事件了。
　　在爱因斯坦之前，人们对于时间的理解是，整个宇宙共享一个时间轴，所有事物都沿着这条时间轴一直往前发展。实际上我们无法测量到真正的时间＂，能够实际测量到的只是某个物理量，比如钟摆的摆动，手表的走动，并假设＂真正的时间＂在背后支撑着这些运动，然后建立起＂时间＂与这些物理量之间的映射关系，从而建立一个描述自然的有效框架。当以事件为中心散开的光，不停把物体的影像投射到我们的视觉神经中，以物理性影响到了我们，我们才会认为发生了某件事。影响力的传播过程需要以光为载体，所以光与时间产生了关联。宇宙中的时间并不是同步的，并不存在＂绝对的同时＂，火星上的＂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三分钟后的未来＂，太阳上的＂现在＂，就是八分钟后的未来。唯物主义者肯定物质，认为时间与空间都是无条件存在着的，并且以因果律为前进的线索，当作事物的现成秩序，企图找到物质最原初最简单的状态，再从中演绎出一切状态，从机械性上升到化学作用，到植物性，到动物性等等。
　　最初人来到这个世界时，对于自我意识的意识，并非来自感觉器官。除了意识之外，一切物质存在皆源于感知，一切感知又都是感觉器官接收到的外部刺激。我们的感觉器官，如眼耳鼻舌肤，通过接收光线、声波、气味、味道、触碰这些物理刺激，感知到外部世界的存在。在自我意识之外，有一个外部世界的存在，不过是感觉器官带来的感知而已。理性，可以追溯到柏拉图的＂理念＂，再往上追溯到毕达哥拉斯的＂形式＂，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甚至巴门尼德的＂一＂。但是在休谟的经验主义面前，相比于活生生的感知世界，那些虚无缥缈的空灵视界不得不退居其次。循着休谟，我们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自我意识之外，就只能是感觉器官接收到的感觉，甚至自我意识也是转瞬即逝的感觉。
　　独断论认为，理性只可以通过逻辑来确立或者捕捉到，真理存在于人类心智原生视界中，而寻找出真理的过程就是＂回忆＂，最终走回柏拉图；经验论认为，真理存在于外部世界，并不在人们的心灵里，只能通过归纳才能够找到。康德发现，无论是独断论还是休谟的经验论，都是赋予自我意识之外的外部世界一个＂理性＂特征，即宇宙存在一个叫做＂真理＂的非物质法则统领着宇宙的运转。外部世界有没有真理统领，康德将这个问题转换成是否由意识创造出真理的问题。这种改变参照系的做法，可以与哥白尼将太阳系的原点从地球转换成太阳相提并论。
　　譬如，在欣赏秋天美景时，我的感觉器官接收到的物理刺激是：一些光线进入到我的眼睛，一些声波震动着我的耳膜，一些气体分子进入到我的鼻腔。然后我才看见了五彩缤纷的树丛，听见了鸟儿的歌声，嗅到了阵阵花香。显然这样的美景感受，纯粹来自人的神经系统。我的意识把来自感觉器官接收到的物理刺激，整理编辑成为一幅美景图画的感知。所谓感知，是碎片化的感觉经过意识整理编辑之后的认知。所以并不能说这秋天的美景，是独立于我的意识之外的实在，因为没有我的意识作用，我的感受仅仅是一些杂乱无章的光线，声波震动，气体分子的撞击而已。当我们凝视美景时，最终由意识整理出左有花丛右有森林，上有白云下有草原的美景，并且每个物体的位置以及色彩组合，我们会感到符合＂逻辑＂。赫拉克利特所说的＂逻各斯＂，并不是外部世界自带的属性，而是意识的创造。如果没有人的意识参与，我们就没有任何依据说外部世界一定是理性统领的。
　　康德所在的十八世纪，牛顿物理学已经成熟，并且对于西方思维有着重大深刻的影响。尽管牛顿物理学给出的预言总是被得到证实，但物理学却是依靠＂归纳法＂发现的真理，而不是靠逻辑＂证明＂的真理。归纳法发现的只能说明科学定律在以往的成立，并不能外推到未来也成立。像数学那种通过逻辑演绎出来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发现，有什么样的前提，当然会有对应的结论。而前提本身，一定来自直觉公理，而直觉公理显然是依靠归纳法支持的。
　　欧几里得几何的第五公理，是说过直线外一点只能画出唯一一条直线与给定直线平行。当我们把有限长度的直线段，通过归纳法外推到无限长度的直线，就得到第五公理。然而休谟指出，这种外推并没有逻辑支撑。十九世纪的数学家就发现，第五公理可以被其他不同的公理置换，从而获得非欧几里得几何，最后黎曼建立起一般性的非欧几何。科学定律无非就是把不同的感觉，通过因果关系勾连起来。休谟指出，因果关系不过是我们意识把不同事物的感觉联系起来的人造观念而已，他提出以两个现象前后相继所构筑的相关性，来建构一种因果性从而形成人类知识，这种相关性纯粹是基于人类大脑在存储和搜索信息时节省大脑存储空间和运行能量所需的机制。
　　在上述提到的欣赏美景的例子，位置靠前的物体会挡住其背后的物体，并且看起来大小尺度要比远处的物体大一些，不同的物体在空间上是分离的。在欣赏美景的时候，我们经验到了感知，然而本真的存在，是否就是我们感知到的那个样子？康德认为，我们的感觉器官接收到的感觉，经过大脑意识的＂软件＂处理之后呈现出来的东西，就是美景本身，在我们的感知与实在本真之间存在着一条不能跨越的鸿沟。鸿沟这边是我们的感知，鸿沟对面是不可知的＂彼岸＂。康德把那个彼岸称为＂自在之物＂。
　　康德认为，大脑意识的＂软件＂就是包括时间、空间、包含与被包含、因果等等这些称为＂范畴＂的东西，正是这些范畴，把感觉编辑成为感知。各种各样实体，在不同的位置各就各位，被前后左右，包含与被包含配置着。哲学范畴本身并不是感觉到的实体，它们不在实在中，就自然存在于意识之中。但是哲学范畴在意识中的存在，是没有经验来源的，是＂先天存在的＂，康德称之为＂先天综合判断＂。譬如，说存在一只乌鸦，一定意味着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可以看见一只乌鸦，即时空是实体存在的思维基本框架。这样在感知体系中，感觉到的事物之间，按照符合逻辑的关系共存着，由此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违反逻辑的世界里。
　　哲学范畴对于碎片化感觉进行组合、筛选，并且建立起各种各样感觉之间的联系，主要又依赖于因果关系这个范畴。无论是否能建立起因果关系，大脑意识会把碎片化的感觉分门别类，安置在大脑空间中的不同位置，处理这种安置工作的最基本框架，就是时间和空间这两个范畴。经过哲学范畴如此这般整理了的碎片化感觉元素，按因果关系和时空关系有条不紊安置在意识中的外部感觉集合，就构成了人类的知识体系，＂感知＂是意识对于物自体的局部的，经过哲学范畴有序安置后的感觉。大脑把碎片化的物理刺激，整合成为一个相互之间存在时空关系，因果关系的整体即外部世界的模型，正如地图并不是完整复制外部世界一样，这种模型也不是完整复制了外部世界。大脑中存储了关于外部世界的模型，这个模型可以说是一个人的＂世界观＂，其中一切元素之间的关系都是符合逻辑的，模型本身就是按照作为大脑中先天具有的组织架构的＂逻辑＂进行描绘出来的。人类感知到的宇宙模型本身，就是经过包括逻辑在内的先天综合判断编辑过的，因而符合逻辑，所以能够被人类理解并不令人惊奇。康德并没有肯定物自体的存在，而是说感知到的图景并不一定就是物自体。
　　根据康德哲学，我们的感知是哲学范畴编辑之后的外部世界物理刺激，这样就把不可分割的外部世界分离成为一个个可以认识的单元。我们的身体器官、神经系统，在处理感知信息过程中，一定是按照一个个单元进行的。当外部世界的物理刺激，被分离成为单元组团进行感知时，排中律就随之而来，比如，一个东西此时此刻在什么地方，就不会同时在另外一个地方，这也是形式逻辑的基石。然而排中律，尽管是先天综合判断得出的先验规则，却不是物自体本身的特质，由此在感知之外的物自体那里即超验世界，并不一定要求排中律成立。物理学家通过科学仪器譬如电子显微镜＂看见＂的电子，不过是科学仪器荧光屏上面的光点，这些光点被定义为电子。基本粒子世界是超验的，排中律就不一定成立了，譬如在量子力学中，电子可以同时位于不同位置的实验现象就是一个验证。
　　我们来看看理想气体方程：给定温度则体积与压强成反比。体积是空间测量出来的，压强是仪器测量出来的。测量的时候，实际只是感知测量仪器上的数字，发现它们之间成反比。然而有限次的测量，仍然是归纳法。压强被麦克斯韦定义为，构成气体的分子热运动的平均撞击测量仪器的能量。然而这里的平均值，是设想的并不是可以感知的，因为我们可以感知温度，但没人能感知平均温度。分子尺度太小，人类感觉器官不可能分辨分子的撞击。于是不同尺度的感知方式的不同，就有不同的大脑节省能量消耗的知识构造方式，统计意义上的科学定律，是对于人类感知尺度。有没有不依赖于感知尺度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科学定律，显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