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苑埋月

　　[禅苑] 埋 月
　　原创： 汴梁客子逸 子逸物语
　　这是在梦中出现的情景。 虽然我知道月亮是摘不下的，也知道月光是埋不住的。但怎么梦境里能突然萌生这样一个画面？而醒来后的脑海里又怎的迸发这样一个词汇？也许是因为过去听到的那些故事，还有前天再读的那两篇文章，或者是偶尔听到同学群里分享的那首歌曲，再不然就是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那个念想。也许最重要的，还是冥冥之中命运在提醒在预告我：你所坚持的东西最终就是这样的结局。
　　＂——只要翻过那道山，前面就能看到大海。少年不停的赶路，呼呼地喘着粗气。……因为少年小的时侯，祖母哄他入睡时，像唱摇篮曲一样常这么给他念叨说：孩子，只要翻过咱家后面的一座大山，就能看见大海啦！少年已经这样爬过两三座山头，还仍然不见大海的踪影。少年的腿在打颤了，但还是像念咒式地在心里默念着祖母的话，继续向上爬……＂（杉美树子《翻过那座山》）
　　＂小的时侯，我才从秦岭来到渭北大平原，最喜欢骑上自行车在路上无拘无束地奔驰。……空旷的原野上……啊，天到尽头了！
　　我拼命儿向那树丛奔去。骑了好长时间，赶到树下，但天地依然平行……在远远的地方，又有一片矮屋，天地相接了，又出现那道很亮的灰白色的线＂（贾平凹《地平线》）。
　　在两篇文章的结尾，一个是＂少年聚拢双手接住了一片雪白的羽毛——那只海鸥送来的！＂一个是＂悠悠然如仙翁的老头，告知了一个迷：永远也走不到头的地平线＂。
　　虽然海还在远方，地平线还在天际。但追梦少年还在无尽的跋涉在冥思……
　　朗费罗在《人生颂》里有两句诗：
　　不要在哀伤的诗句里告诉我：
　　＂人生不过是一场幻梦！＂
　　灵魂睡着了，就等于死了，
　　事物的真相与外表不同。
　　我在梦里，也又回到了从前：一个小小少年，手提了一把小锹在月光笼罩的沙地里不停的挖掘。他想埋下一片月光，种下一片希望！我明明知道猴子捞月亮的故事，明明知道就是挖出了一方小池没有水的溢出也映不出天上的那轮圆月。但我就是在那里不停地刨啊，刨……
　　梦里没有丛树、茅屋；没有古塔、和尚和浣衣服的村妇；没有鸡狗、云竹，也没有好的故事。只一枚淡而白的月，昏黄的一片朦胧，还有一个孤零零的我。在离河水不远的沙地里，宵分人静，风起云涌。一丸凉月，还有凉月播下的清晖，砌成一幽冷静之世界。那一刻，捶腰稍息的我，忽听得虚空有人在问：＂什么是摩诃般若？＂又有一声回：＂雪落茫茫。＂
　　……不停的刨，不停的埋，我记不得种下了什么？收获了什么？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一切追求皆是虚化，而那些看得见却难以追逐得到的利益常常羁绊着世间的你我。对于修禅之人，人生莫不如此，沉迷三界之中，匍匐于九居之内。到头来，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一场《红楼》之梦？
　　《维摩诘所说经.菩萨行品第十一》中，佛用＂梦幻水月＂打比喻。佛法告诉我们：晚上睡觉是二级梦，而白天的现实生活类似一级梦！诸佛出世都是大做＂梦中佛事，水月道场。＂所以佛法讲究安顿身心。我在梦中不停的刨埋月光，在白天里不也是不停在为那几斗米几文钱奔波劳碌？
　　佛教的色空观念，无常思想和道家的虚空哲学，多年来一直在影响着我的生活。一大早被手机叫醒的我，听到的便是王立平在无丝管弦乐伴奏清唱的那个空空道人的《好了歌》：世人都说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来将相何其多，荒冢一堆草没了……
　　我很喜欢的那位明代诗画家，号称江南第一才子的唐解元伯虎先生，在经历了被万千乡绅富豪景仰无数艳姝佳丽追慕后，所希求的无非是＂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梅花月满天＂；而曾经居住在离我很近的阳羨（今无锡宜兴）之3地的东坡居士，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后也不再年少气盛血脉贲张雄心勃勃，虽然他依然达观，坚忍，但也慨叹＂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了……
　　＂你本是尘土，必归于尘土＂
　　这是指躯壳，不是指灵魂。
　　我们命定的目标和道路
　　不是享乐，也不是受苦……
　　——朗费罗《人生颂》
　　人生是文学作品的永恒主题，因为它的虚幻无常和神迷莫测，常常让人感到手足无措，但同时也会有人因了它的瑰丽多彩缤纷斑斓，尽情去讴歌和礼赞。有形世界里的＂色＂终归化为无形世界的＂空＂，用庄子的话说就是＂有形者象＂为＂无形者而定矣。＂人的体验，无非就是披形入神，去把握无形者。虽然那种执着是无意义的，欲望也是无意义的。心生则种种法生，所谓因色生情，由情入空。空灵的境界来自心灵之空，＂惟有心中无一物，坐观万景得天全＂。
　　那个赶海的少年，手中紧握小小的洁白羽毛，寻着海鸥的鸣叫还在沿着山道缓缓爬行，哪怕还要翻三座、四座高山。因为在他的耳畔——或许是他的内心深处——已经开始回荡大海的涛声。
　　骑车奔着地平线而行的寻道者，还在用出世的心做入世的事。行云流水，顺其自然。因为大智若愚的行者，眼极冷，心极热，是非不管，悲慨万端，虽想穷极物理，却能任真自得，超然虚淡。
　　而在梦里的我，还在不停的挥舞小锹。在斑驳陆离的月色里，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种下一片月光，长出一棵桂树！
　　＂胸里有赤心，头上有真宰。＂
　　月光落在我的身前身后，落在我刨下的一个又一个小坑里，我已经不注意它们了，只是不停的覆土而盖！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融在月光里的我，手和脸被烤的发烫。我知道月光在落，漫天的飞舞，落在远远近近的沙地里。我怀着莫名的兴奋，期待着比月华更朦胧而灿烂的佛光……
　　＂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只今只道即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早年的我最喜欢那句格言：＂只求耕耘，不问收获＂。时间久了，也曾疑惑自己是否做错。今朝醒来，想起夜梦里不停的种月埋月，我觉得自己倒有些求道悟真了——自从一见桃花后，直到如今更不疑。＂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此时我看到的世界满是澄澈无瑕，寂然清悠！
　　2019.12.10晨5：26
　　[作者简介]
　　汴梁客子逸，原名张枫，河南杞县人，中学时代开始写作，在省内外报刊及省市电台发表播发各类作品一百多篇（首），名录《开封文艺家词典》，作品收入多部文选。后搁笔多年。近年重拾写作，在国内多家网站发表诗和小说散文，自创《子逸物语》公众号平台。系开封市作家协会会员，2003年鲁迅文学院作家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