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着泪读完一本书

　　我是流着泪读完周国平的《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的，用了两个晚上。
　　前天晚上读了三分之一，昨天晚上读到一半多。今天凌晨两点起来，把剩下的部分读完。室内室外，是夜的静谧。在这静静的夜里，我的泪水一次次汩汩涌出，无声淌下，为妞妞，为父爱。
　　早就听说这本书，也早就买了，但一直在床头放着，始终没有读。
　　早听说这本书是作者写自己的小女儿的，潜意识里，想它可能是一本解读女儿童趣的书、记录女儿成长的书。
　　这样的书，我得找合适的心情来读它。
　　这几天，我在为中国文史出版社整理我写的女儿成长记录——《这样长大》，这些日子里，仿佛时光一下子倒流了回去，女儿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又重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知道，周国平先生也像我一样爱着自己的女儿。我要看看他笔下的女儿是怎样的，他的父爱是怎样的。
　　嗯，是读他的《妞妞》的时候了！
　　是的，《妞妞》的确记下了他女儿妞妞的童趣、成长、天使一般的可爱，但读来，这些美好的童趣与成长历程却是如此令人心酸、断肠！因为妞妞只活了一岁半！
　　周国平的妻子雨儿在怀孕五个月时因高烧被一个医学博士（居然还是医学博士！）强拉着做了两次X光透视，直接导致了婴儿胚胎的畸变。孩子出生一个月，即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恶性眼癌，妞妞注定刚出生就要面临死亡。
　　成长中的妞妞聪明，漂亮，爱笑，爱玩具，爱声音，爱亮光，爱人间的美食，迷恋音乐，依恋爸爸妈妈，但病魔却很快将这一切的美好无情撕毁。妞妞死亡前，已成了盲童，眼里、嘴里、鼻子里、脖子上长满了恶性肿瘤。可爱的天使被凶残的恶魔一点点扭曲、一口口吞噬，当父母的却一筹莫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一步步走向另一个世界，这是怎样煎心焦首的哀痛啊！
　　尽管有舆论质疑这本书的意义，尽管那个受到李敖称赞、跟妞妞同年同月生且同是患了致命癌症的15岁的才情少年子尤，对周国平不肯给女儿做手术一事大加责怨，我还是禁不住被这本书感动。经历如此一个撕心裂肺的家庭悲剧而没有发疯，没有崩溃，已经说明这对夫妇是多么坚强。
　　我开始以一个父亲的视角来细读这个做了一年半父亲的男人。周国平，这是怎样一个父亲啊！
　　＂从你降生的那天起，我就为你写日记。我想在你长大以后，把它送你作最好的礼物。＂这不正是我的想法吗？我已为女儿记了二十一年的日记，再过十天，就是女儿二十一周岁的生日。我还想把这日记继续记下去，在她大学毕业或结婚的时候做成一本书送给她，书名就叫《这样长大》。读周国平的这段话，我能深深地体会到他的悲痛，也深深地感到，我是多么幸福的一个父亲！
　　＂我曾经想，我的女儿，等你稍稍长大，会走路了，我要带你去小河边，指给你看鱼，看鸟，看花，看草。但你不会有那一天了，所以，我们今天就出发。＂这是怎样的父爱！我一下子想起了女儿两三岁时候的一段生活。几乎每个星期天，我都会骑上车子带上她到田野里玩，让她认识见到的植物，认识地里的小虫子，让她接触泥土，让她和田里劳作的老奶奶聊天。夕阳西下，四野无声，有时是我们爷俩，有时是一家三口，就这么漫步在田间的土路上。啊，我是多么幸福的一个父亲！
　　＂我自己也惊奇，这么一个小东西，竟会让人爱得不知如何才好。只要一见你，爱就扑鼻而来。＂好一个＂扑鼻而来＂！不需要酝酿，更无需准备，看到那呱呱坠地的小生命，父爱，简直就是拔地而生！我还记得女儿小时候我是怎样抱她的：只是轻轻地抱着尚不解渴，要使劲地亲着她的小脸蛋紧紧搂在怀里，直到搂得她喘不过气来扭着身子往外挣，看着她可爱的小样子我感到满心的甜蜜。啊，我是多么幸福的一个父亲！
　　＂对于男人来说，惟有父亲的称号是最神圣的。＂
　　＂男人不做一回父亲，女人不做一回母亲，实在算不上完整的人。＂
　　＂未曾生儿育女的人，不可能知道父母的爱心有多痴。＂
　　＂屋子里有摇篮，摇篮里有孩子，心里多么踏实。＂
　　＂我整天坐在摇篮旁，怔怔地看你，百看不厌。＂
　　＂你是爸爸最得意的作品，我读你读得入迷。＂
　　＂这种心甘情愿的辛苦是多么有滋有味，爸爸从给你换尿布中品尝的乐趣不亚于写出一首好诗！＂
　　＂我这个人原来不想结婚，结了婚，觉得结婚真好。原来不想要孩子，有了孩子，觉得有孩子真好。让我一辈子养孩子，我也愿意。＂
　　＂我宁愿错过一千次出国或别的什么好机会，也不愿错过你的每个笑容和每声啼哭，不愿错过和你相处的每一刻不可重复的时光。＂
　　＂宁可做平庸的父亲，不做杰出的哲学家。＂
　　我之所以引用书中这么多原文，是因为这每句话都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感同身受。也许，每一个男人内心深处都纠结着一团缠绵不尽的父爱，而只有当他的女儿降临这世界的时候，这团痴爱才有了充分释放的出口。能将这爱尽情释放的父亲，是怎样幸福的父亲！
　　周国平等来了最幸福的时刻，妞妞八个月的时候，最先学会了叫＂爸爸＂：＂只要我抱她，往往一声接一声，一连十来声，她喊我应，其乐无穷。＂接下来，妞妞又喊出了＂爸爸，好爸爸＂。我仿佛听到了妞妞的莺声燕语，在女儿这呼喊＂爸爸＂的稚嫩的童音中，有几个男人能拒绝臣服！
　　妞妞从一岁开始做放疗，癌症恶化与放疗本身造成的疼痛常常让她哭嚎不已，＂可是，只要响起音乐，她便会欢乐起来，硬是睁开被肿瘤和放疗毁坏的眼睛，咧嘴笑出声来。我真不忍心看她的左眼，那已经不是眼睛，里面充塞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呵，可是她就是在笑，而且笑得那么纯那么甜！＂这段描写已是让人不忍卒读，妞妞最后疼得受不了时的哭喊＂好爸爸想办法，想想办法！＂则简直是让人肝肠寸断了！
　　妞妞走了，一个尚未开放的蓓蕾在人生的初春凋零！
　　妞妞走了，一个人世间美丽的天使走向了永恒！
　　这本书，成了周国平给女儿的祭礼，给那个陪伴了他五百六十二天的小天使的祭礼。
　　可惜的是，周国平和妻子雨儿，一起扛过了人生最大的悲痛，却最后走向离异，各奔前程。
　　但可喜的是，再婚后的周国平又有了一个新的健康的女儿。如今，他该是一个更理想、更完美的父亲了吧？
　　我不相信，一个男人会不爱自己的女儿！
　　我不相信，一个不爱自己女儿的男人读了《妞妞》还会不爱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