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力马扎罗的雪。 几台老旧包浆的破主机，墙壁斑驳泛黄的小黑屋，以及一帮紧攥手柄、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的小孩，听起来似乎是我们童年时去过的游戏机出租屋。 可实际上，这幅仿佛跋涉过时间的熟悉画面，其实只和我们有着空间上的距离，它发生在非洲坦桑尼亚的一间游戏机出租屋。 这里的游戏环境起步较晚，人们接触到游戏的渠道有限，但正如一二十年前的中国一样，一群孩子走进或许并不正规的游戏机出租店，在逼仄昏暗的环境下，收获了多彩的主机游戏启蒙。 1
来自坦桑尼亚的ngatunga，是这家主机出租店的老板。 一台服役多年的PS3，和一个不知名品牌的小电视，就是他小店里的全部家当。说是小店，其实机器就摆在他临街的家里，门口来来往往的小孩和年轻人，正是来他店里消费的主力人群。 由于只有一套设备，平时店里的场景，很多时候都是两个人在玩，更多人站在后边七嘴八舌地围观。之所以是两个人，是因为在这个黑黢黢的房间里，拥有压倒性＂上工率＂的游戏是足球游戏。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有很多。 其中最重要的，是因为便宜。ngatunga的店里，设有两种收费模式，一种是正常按照时间收费，每小时价格约合人民币3块钱；另一种则是按足球游戏的场数收费，每场差不多7毛钱。两个人踢一场球，就能平摊费用只需要合付7毛。有时候约定了＂输家掏钱＂的玩法，还能有一方靠技术白玩。 就和我们以前打《拳皇》的规矩一样 3块每小时的收费听起来很低，可在当地，一顿有荤有素的米饭套餐差不多也只要5块钱，可能还不是这些小孩顿顿都能吃到的规格。靠着出租店的运营，ngatunga每月能入账约810人民币的收入，虽然赚得不多，但已够他用其养活自己，在人均GDP为1090美元的坦桑尼亚过上还不错的生活。 如果有人不小心弄坏了他的机器，他也不会去找顾客赔偿。理由很简单，因为没人配得起一台机器的钱，来他这里玩游戏的人大部分都是小孩子。 另一个原因，则是来这里的玩家其实没多少选择。店主的收藏十分有限，总共就三张，一盘实况，一盘FIFA，还有一盘《极品飞车》。比起没怎么见过的华丽跑车，距离足球文化更近的这些小顾客，自然会更青睐后者。 据他介绍，店里的实况足球是PES 2020。但应该是口误，图为PES 2010 除了这几个游戏，ngatunga本人也玩过不少其他游戏，所以他并不是没考虑过，再弄几张其他游戏碟来扩充自家小店的＂业务范围＂。但在简单调研和仔细琢磨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不仅买碟租碟意味着更高的成本，因为需要投入更多时间，也就意味着更贵的价格，客人们对＂任务型游戏＂的兴趣自然平平。 但即使只有足球游戏，这间非洲的游戏出租屋依然能吸引来不少孩子。这门生意给他带来的收入不多，但也够他靠其养活自己。 由于常年混迹于Reddit论坛，开店一段时间后，他想到把自己开PS3出租店的事也分享出去，没想到很快就迎来了网友们的热烈讨论。 2
但在一开始，网友们马上想到的并不是游戏。 提起坦桑利亚和非洲，以欧美用户为主的这些网友们，首先想到的还是那些＂非洲刻板印象＂。一开口就开始荒腔走板地调侃，是不是他们一出门就能抬头看到独角兽，再一本正经地讨论起＂独角兽肉的一百种做法＂。 珍禽异兽，确实是很多人谈到非洲第一个想到的东西。如果只以旅行者的身份踏足坦桑尼亚，他们的这些刻板印象或许还真能对号入座。不管是每年都能见证到非洲动物大迁徙的塞伦盖蒂大草原，还是有赤道最高峰之称的乞力马扎罗山，都很符合人们对一片奇幻异域的想象。 可对于ngatunga来说，这些并不是他的生活。 他和他的小店所在的达累斯萨拉姆，是坦桑尼亚最大的城市。作为港口紧邻印度洋，既是坦桑尼亚曾经的首都，又是现在的经济中心。人们生活虽然过得相对捉襟见肘，但也早已远离了电影里非洲部落的刀耕火种，也有娱乐消遣，也有电子游戏。 达累斯萨拉姆的城市鸟瞰 近几年来，非洲游戏行业已经不再像更久前那么＂神秘＂。通过媒体我们可以了解到，他们有自己的CS:GO战队，有力图挖掘本土文化的游戏开发团队，以及年年上涨的手游市场数据。越来越多聚焦于此的报道，都展现出了游戏在这片土地的潜力。可玩家如何接触到游戏，哪些游戏最受欢迎，他们平时玩游戏的状态如何，对我们来说依然还很遥远。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ngatunga发出一张简单记录客人玩游戏的图片后，才迅速收获了大量关注。网友眼中早就该放进阁楼吃灰的上世代主机，甚至淘汰了上十年的老主机，也能成为这批孩子的快乐源泉。 而让ngatunga也没想到的是，像这样的老主机出租屋，其实在非洲也并不鲜见。更多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网友，也像找到了同好般，分享起了他们身边游戏出租屋的踪迹。 3
来自车臣的网友回忆，他的游戏初体验也发生在这样的出租店里。在他小时候，有人会有以100卢布每晚的价格出租PS1，这对还是小孩的他来说是一大笔钱，但依然挡不住他走进那些游戏：＂那些该死的夜晚是无价的。今天我有了一台价值1500欧元的电脑，但游戏的味道已经不一样了。＂ 有同样来自非洲的肯尼亚朋友，和ngatunga用斯瓦西里语聊起他们那儿的出租店。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活计，一台主机就能养活自己，鼓励他继续做下去。 还给他出主意再买一台PS4，提高自己的收入 有人听了别人的故事，想起自己在哥伦比亚的亲戚曾经做过类似的生意。在PS3时代——更确切地说是PS2被淘汰后，出租PS2的服务曾经在2006年到2012年的南美洲非常流行。人们买不起刚上市的新主机，能用上下岗旧主机的人也不多，这样的主机出租屋就成了孩子们接触到主机游戏的唯一渠道。 在南美西部的秘鲁，买得起PC或者主机的人可能更多些。但据那里的网友回忆，他小时候依然有不少这样的店开在附近。和朋友相约去店里打游戏，对他们来说同样是重要的活动，举行比赛，直面对手，他们会享受玩游戏时朋友在身边的感觉。 从小在洪都拉斯长大的网友，则提到他小时候有个拥有N64的邻居，会收费向他们这些附近的孩子开放。他常带着弟弟一起去玩《任天堂明星大乱斗系列》，钱不够就只玩半小时，有时候还会看上几个小时。有的时候，会有十多个孩子排队等着玩。 一个知名系列的起点 去年7月，他在假期回到洪都拉斯的时候，还看到仍有这种店开在那里，让他不忘去问问弟弟，想不想再租一台老主机，像他们小时候那样玩。 聊到这里，不止第三世界国家的网友们，更多人也回忆起了从前的主机出租屋里，能跟一帮同龄人玩游戏的日子。 有人想起自己和朋友，黑灯瞎火鏖战《龙珠Z：天下第一武道会3》的时光；有网友回忆起当初为了省钱，他和朋友合租机器轮班玩游戏的＂漫漫长夜＂；还有朋友想起自己7岁时，父亲从商店里带回淘汰的雅达利和Intellivision演示机ROM板，成为了那个夏天附近最受欢迎孩子的故事。 看到ngatunga和他小店，大多数网友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童年的影子，讨论基本都其乐融融。可是在赞扬还是鼓励之外，也少不了部分质疑的言论。 4
反面观点中最主要的声音，是质疑ngatunga发帖的目的。 怀疑他有博取同情的成分，猜测他这么做的初衷是为了获得网友的捐助。警戒心强的人，会提醒别人分辨清楚，贴主最后是否会真的把这些钱用于游戏屋的升级。甚至有＂同情心＂过于泛滥的人，在得知游戏屋会向小孩收费后，还会骂他太过市侩。 对于发帖的目的，ngatunga从不否认自己想靠它宣传的意图。面对发帖后网友们的捐助意向，他也会先耐心解释邮寄的成本究竟会有多高——因为一台二手PS3、PS4可能只要几十美元，但从北美寄往坦桑尼亚的邮费却要上千。 可即便这样，也有多位网友愿意自付邮费，将家里淘汰的老机器，连带着一箩筐游戏盘寄给了他。 非常＂北美＂的游戏阵容 经过一个月的等待和升级，ngatunga的小店又添置了几台PS3和一台PS4，以及用网友捐款购置的新电视。让这里最亟需解决的问题，已经从缺主机缺游戏变成了电视数量跟不上。每隔一周，他还会向网友们发帖＂汇报＂，让他们能看到自己热心的成果。 但还是足球最受欢迎 可能是有的＂爱心机器＂还在路上，当后来的新帖都已经没啥热度的时候，他依然会发图晒出网友的爱心，继续着热心网友＂让这些孩子们大吃一惊吧！＂的愿望。 然后发现了COD也能分屏共玩 在论坛上，ngatunga曾经问过美国网友，为什么他在坦桑尼亚没怎么看到过北美游客，欧洲游客却大把大把地来。对方告诉他，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气候和景色没啥特殊的，而且路途遥远花费太高，他们更愿意去晒晒日光浴滑滑雪。 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还表示自己以后去旅游，也想去看看雪。可是他似乎忘了，其实在他地处赤道的祖国坦桑尼亚，就有一座乞力马扎罗山，那里的山顶也有雪——就像也有游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