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运动的文化与环境史（1）阿尔卑斯小插曲

　　阿尔卑斯小插曲
　　为了到达田园诗般的瑞士阿尔卑斯山村泽马特（Zermatt），火车从马特塔尔（Mattertal）基地的维斯普（Vispa）镇出发，沿着马特维斯帕（MatterVispa）河谷的路径向上行驶。当火车爬上3000英尺到达泽马特时，阿尔卑斯山麓被更高、更引人注目的山峰所取代。在泽马特的火车站，观众可以看到瑞士最高、最著名的维也纳州（Viertausender海拔4000米，或13123英尺）的全景。维斯角（Weisshorn）金字塔（14783英尺）守卫着山谷的北部入口；瑞士最高的山峰蒙特罗萨（MonteRosa，15203英尺）横跨泽马特东南部与意大利的边界；在西南方向的视野中，马特合恩峰（Matterhorn，阿尔卑斯山中一高峰，在意大利及瑞士边境）（14692英尺）的标志性弯曲外观占据了主导地位。一种强烈的渴望吸引着来访者向上。那些带着小牛的人爬上村庄边缘的铁轨，交换着Grezi！的瑞士德国问候语和其他徒步旅行者一起；从泽马特到该村南缘的冰川和冰雪覆盖的山坡，一系列缆车运送着不那么有受虐癖的游客。下面泽马特的视角让人想起19世纪的浪漫画作。风景中点缀着瑞士的小木屋，村庄周围有常绿的森林和绿意盎然的草地，草地上有放牧的牛群。这位游客拍下了照片，希望一生都能捕捉到阿尔卑斯山的壮丽景色。与村子里的旅馆老板、餐馆老板和店主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啊！对游客来说，这一幕是无价的；对于泽马特的居民来说，这太昂贵了。现在是12月。地面上应该有雪，斜坡上应该有滑雪者。
　　阿尔卑斯山的经济生活与季节相适应。对于像泽马特这样依赖旅游业的社区来说，情况尤其如此。在20世纪，旅游业主导了许多阿尔卑斯山村的经济。如今，每年有超过1。2亿人游览阿尔卑斯山，累计乘坐山地电梯5亿次，住宿5。45亿次。
　　阿尔卑斯山的一年分为夏季和冬季：前者带来徒步旅行者、山地自行车手和观光客，后者以滑雪者为主。冬季旅游最初是在19世纪末发展起来的，目的是补充占主导地位的夏季旅游季节。冬季旅游在阿尔卑斯山的经济中变得越来越重要，尤其是近几十年来，夏季旅游人数有所减少。阿尔卑斯山滑雪为阿尔卑斯山带来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产业，这是一个经济上的福音，在20世纪戏剧性地提高了当地的生活水平，并支撑了国家财政。然而，它的主导地位既是福也是祸。冬季平均持续了近六个月，从11月开始，一直持续到4月或5月，自1980年以来，不断上升的气温导致冬季的开始和结束年复一年地变化，导致泽马特的企业主从窗户向外眺望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的牧场和岩石，无雪的山脉比他们曾经或将要选择的更加频繁。对于一个依赖于不同的、可预测的季节的阿尔卑斯山经济体来说，气候变化可能带来经济灾难。
　　在奥地利迈尔霍芬（Mayrhofen）的哈拉基里滑雪场（Harakirislope）底部，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到滑雪与阿尔卑斯山之间令人担忧的当代关系（图1）。
　　图1奥地利梅尔霍芬的哈拉基里滑雪场
　　Zillertal3000度假村滑雪场的业主宣传哈拉基里（Harakiri）滑雪场是奥地利最陡的整修滑雪场，也是世界上最陡的滑雪场之一，坡度为78。日本俚语，意为武士的自杀仪式，是纯粹的市场营销，旨在吸引胆大包天的滑雪者。度假村经营者已经清理了山坡上的树木、岩石和凹地，以保护滑雪者，并尽可能提高速度。为了保持雪的一致性，度假酒店的员工用一辆重达10吨、500马力的汽车来整修滑雪道，车轨像坦克一样。然而，山坡太陡了，车辆必须连在绞车上，用粗钢索拉上山。在坡顶修建了雪崩围栏，沿山坡设置防护围栏，防止失控的滑雪者冲入树林。为了满足大多数现代滑雪者在不过度劳累的情况下挑战命运的愿望，人们建造了一台升降椅将他们运送到斜坡顶部。
　　气候变化对高山滑雪的影响，以及对环境日益增加的技术操纵，导致许多人谈论人类与自然的疏远。在这些解释中，阿尔卑斯山是一个警示性的故事：这项运动提供了远离尘嚣、与自然重新联系的诱惑，给景观留下了伤疤，给阿尔卑斯山的环境带来了可持续的压力，对自然资源的过度使用威胁着滑雪的未来。这些批评隐含着一种理想化的阿尔卑斯山，它是一个原始的自然景观，在这里，个人可以逃避现代城市生活的压力。这一观点源于两百多年前浪漫主义运动所阐述的自然概念，根据其年龄和壮丽程度，这些山脉具有抚慰过度劳累的心灵、身体和灵魂的潜力。
　　然而，对享乐主义享乐的渴求已经使哈拉基里滑雪道（Harakiripiste）成为了一个弗兰肯斯坦怪兽（Frankenstein’smonster），一个自然和技术的令人憎恶的混合体，而泽马特和无数其他阿尔卑斯山村因气温上升而产生的季节性挣扎则代表着对我们傲慢地利用自然天赋的神圣惩罚。
　　图1：阿尔卑斯山（由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斯科特沃伦绘制）
　　正如威廉克罗农（WilliamCronon）所观察到的，对自然的许多相互矛盾的理解制约着我们对滑雪和阿尔卑斯山的看法：不受人类污染的安纳图尔之梦；在腐朽的现代世界里，把自然理想化为伊甸乐园；将自然视为需要管理和开发的市场共同体；以及大自然的力量，它可以像泽马特一样，破坏最周密的计划，作为对人类傲慢和贪婪的惩罚。
　　我们对滑雪和阿尔卑斯山的描述表明，最重要的是，大自然是一场关于人类和非人类环境之间关系的持续辩论。尽管鉴于最近对全球变暖和技术对山区环境的影响的关注，这些批评似乎特别及时，自19世纪80年代阿尔卑斯山滑雪运动在中欧兴起以来（这里用来描述法国、德国、意大利、瑞士和奥匈帝国等国在阿尔卑斯山的崛起），它们就引发了有关阿尔卑斯山滑雪的争议。
　　1959年，波兰社会学家安德烈齐米尔斯基（AndrzejZiemilski）在波兰扎科帕内（Zakopane）的一次多国会议上发表演讲，讨论一个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运动滑雪。他在第五届国际滑雪指导大会上的演讲开始时，用修辞的方式问道，滑雪仅仅是20世纪流行的大众歇斯底里症之一，如一些批评者所说的呼拉圈和摇滚乐，还是更深刻、更持久的运动。考虑到他的观众，齐米尔斯基在后一个阵营落败也就不足为奇了。但他并没有将滑雪描述为一种愉快的休闲活动或一种挑战性的体育锻炼形式，而是将其描述为文明和现代的载体。齐米尔斯基首先指出，滑雪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事实上，其他评论员形容这种滑雪板比马土撒拉滑雪板和车轮都旧。
　　滑雪从中亚起源开始缓慢传播，在其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滑雪一直是亚北极地区一种实用的运动方式。齐米尔斯基认为，滑雪的第二阶段，以及走向现代化的第一步，发生在19世纪中叶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当时挪威中产阶级的成员将滑雪的实用功能与英国采用的资产阶级运动观结合起来。
　　在19世纪下半叶，滑雪和挪威民族主义之间的联系扩大了这项运动的外观，吸引了所有性别、年龄和社会阶层的从业者。然而，在齐米尔斯基看来，滑雪的现代世界历史特征取决于第三个进化步骤：19世纪末将滑雪引入中欧山区。齐米尔斯基回忆了托马斯曼的《魔法山》中详细描述的阿尔卑斯山冬季景观，除了少数患病的灵魂，阿尔卑斯山的疗养院和疗养胜地几乎空无一人。
　　齐米尔斯基声称，滑雪的引入通过发明寒假而彻底改变了这个地区。高山滑雪使当地经济更加稳定，因为它使山区全年都能开展经济活动，而山区被视为空洞的经济空间，并鼓励发展服务型经济。
　　齐米尔斯基断言，高山滑雪的引入远远超出了经济领域，创造了一种新的社交方式，特别是在现代社会的焦虑和社会原子化的背景下，这种社交方式受到重视。阿尔卑斯山滑雪运动员的行为没有他们的同龄人那么正式，也更民主，因此打破了现代滑雪运动员的社会等级制度。这项运动的积极参与精神使它有别于其他流行的消遣方式。
　　齐米尔斯基认为，滑雪并没有把它的爱好者变成被动的旁观者。高山滑雪也通过改变人们的观念而改变了欧洲文化。几千年来，欧洲文化一直把冬天理解为只有霜冻和死亡。今天的冬天是快乐、美丽和健康的，这是滑雪的功劳。
　　齐米尔斯基在演讲结束时辩称，滑雪是一种伟大的文明力量。滑雪的有益效果和这项运动的共同体验将允许个人超越现代性的人为二分法，尤其是自然和文化之间的对立：滑雪创造了这两种永恒的生命元素的综合12这种联系使滑雪者能够在雪山景观中超越现代条件，从而重新塑造世界，在阿尔卑斯创造一个经济生产力、社会和谐和自然美的天堂。
　　尽管当代对这项运动的批评人士认为滑雪是一种积极的破坏性力量，但齐米尔斯基将滑雪解释为一种灵丹妙药：一种社会经济现代化的工具，通过其崇高的自然和现代文化价值观的统一，它解放了个人，并允许他们克服经济发展中固有的疏离感。
　　然而，自19世纪末以来，被誉为文明的维尔德齐米尔斯基（Verydevelopmentziemilski）受到了这项运动批评者的抨击。在齐米尔斯基发表赞美性演讲近20年前，英国滑雪先驱阿诺德伦恩谴责了这项运动的发展及其对阿尔卑斯山的影响。
　　Lunn自己的职业生涯证明了滑雪从20世纪初的一种奇怪的消遣转变为一项大众运动，到本世纪末，这项运动带来了数百万练习者和数十亿利润；而作为这项运动最大的推动者，伦恩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888年，阿诺德出生于印度马德拉斯，他的父亲是卫理公会传教士亨利伦恩爵士，他过着非凡的生活。一家人回到英国后，亨利将他的职业活动转向了一项利润丰厚的业务，为英国精英协调在瑞士阿尔卑斯山的寒假。阿诺德的大部分年轻人都在英国和瑞士的旅游中心之间穿梭。他曾就读于英国最著名的公立学校之一哈罗，之后被牛津大学阿特巴利奥尔学院录取。
　　伦恩一生都在精英圈子里奔波，他的朋友和知己中包括伊芙琳沃（EvelynWaugh）、小威廉F巴克利（WilliamF。BuckleyJr。）和世界各地王室成员等各种各样的政治和文化名人。他离开牛津时没有带上adegree，但在成立牛津大学登山俱乐部之前。事实上，伦声称他的真正教育发生在瑞士。1898年，他10岁时首次滑雪，成为一名狂热的登山者。1909年，他在威尔士卡德伊德里斯的一次可怕的攀岩坠落中幸免于难，但事故压碎了他的腿，需要进行手术，导致他至少10年的开放性伤口，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两英寸。此后，伦恩全身心地投入到滑雪中，他那受伤的腿更容易忍受。他出版了几十本关于这个主题的书，以其华丽的散文和不断的文学典故而著称。
　　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他帮助成立了国家和国际滑雪组织，并将高山滑雪作为一项竞技运动建立起来。在1974年去世之前，他可能是该运动最伟大的宣传家。1952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以为滑雪和英瑞关系服务的名义授予他爵位。
　　然而，随着伦恩（Lunn）年龄的增长，他对滑雪者和山脉之间的关系变得悲观起来。1941年，伦恩回忆起一位熟人，他热情地谈论在瑞士施密岑海姆建造三台新的缆索升降机来为滑雪者服务，他说，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异端邪说是这种将精神进步和机械进步等同起来的习惯。从汽车到山顶缆车（缆车）的每一项加速通讯的机械发明，都打破了障碍，这些障碍仍然是抵御标准化文明恐怖的某种保护措施，它非但没有将人类从现代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也没有使人类相互接触斯齐米尔斯基后来赞扬了滑雪对社会和卫生的好处，而伦尼则强调了它的有害影响：山区铁路和索道并不排除机械进步总是与精神倒退相平衡的规律：滑雪曾经是一种文化，现在正在退化为文明。
　　对伦恩和其他像他一样的人来说，滑雪的普及并不是代表着它上升到了一种社会福利的领域，而是代表着它退化到了同质化和平庸化。
　　高山滑雪的发展象征着现代性体验的缩影，以及随之而来的所有利益和权衡。如果说现代化带来了更大的舒适感和人类对曾经压迫的自然力量的掌控，那么它也传播了庸俗大众文化的标准化品味。伦恩的诗学阐释是对现代性的一种反叙事，在西方文化中留下了悠久的遗产，是精英们对社会经济现代化对精神、身体和灵魂的有害影响的哀叹。然而，最重要的是，与齐米尔斯基不同，伦恩拒绝了现代滑雪成功地综合了自然和文化的主张。伦普对高山滑雪的现状提出了尖锐的批评：
　　滑雪已经经历了斯宾格勒的周期。它起源于一种与自然接触的文化。在我们运动的哥特式阶段，我们在只有太阳和风、霜冻和解冻的自然环境塑造的雪地上滑雪。对于一个滑雪社区来说，十个人太少了，而对于滑雪缆车来说，十个人太多了。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滑雪者就像文化诞生的原始社区一样分散。今天，我们在tlphriques和索道中挣扎，拥挤程度堪比我们大都市文明的贫民窟，我们滑雪的表面几乎和城市人行道一样坚硬，相当人造，掩盖了地球。
　　对伦恩来说，滑雪并没有改善现代生活的疏离感，反而感染了同样的颓废和破坏倾向。事实上，它成了传染病的媒介，将现代疾病传播到原始的山区景观。高山滑雪影响日益扩大的支持者和批评者都从社会关系、身体和精神健康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等方面描述了这项运动的影响。对双方来说，高山滑雪有可能缓解现代社会的压力，同时也体现了这些条件。
　　与齐米尔斯基和卢恩的两极分化解释相反，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影响既不是文明化的，也不是野蛮化的，既不是胜利的，也不是破坏性的：它们同时是所有这些东西。
　　滑雪既反映了阿尔卑斯山的现代性，也构建了阿尔卑斯山的现代性。它同时超越和异化，产生对自然的欣赏和对自然的破坏。自19世纪80年代以来，高山滑雪及其相关含义表达了欧洲人与自然关系的复杂而持续的谈判。
　　今天，尽管阿尔卑斯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显地证明了人类的直接和间接影响，但滑雪者仍继续依赖阿尔卑斯山独特的气候和地形来练习他们的运动。滑雪的文化意义无论是与高山交流还是征服高山（或两者兼而有之）同样依赖于风景，滑雪也在经济上支撑着高山社区。这些形式的依赖激发了滑雪者和他们的代表改变了他们对阿尔卑斯山的看法，并对地形本身进行了实质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