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心乱能否不麻（一）

　　屋外仍依稀听得到正月里的烟花绽放，高架上各色车辆的呼啸，天空中不时掠过的飞机引擎，小区里和地铁工棚里传来零星嘈杂声。坐卧在新买的沙发上，回想着近来发生的糟心事，在盘算中渐渐走迷了心神。
　　年前，爱人小张（化）碰巧知道了满足升职的条件，虽然都知道今年不可能，即便是陪跑的第一年，一家人也都兴高采烈，至少是近十年来，小张秉承了母校清北优良的研学作风和工作习惯，兢兢业业工作，午休和晚饭后便是查文献，做科研写论文，即便是月子里也不曾停止过，在远离母校势力范围的南方，她像一个孤身奋战的勇士，利用自己的顽强和坚韧，获得了丰硕的成果，没有导师的帮带，且隔离在师生裙带之外，有这个成果非常不容易。
　　但是命运给她打开了智慧的窗户，却索要了不菲的代价。清北大学的学风纯朴而严肃，非常适合科研人员钻研学术，同时中国的传统是人情世故，需要在精通立生之本之外同时擅长这些完全不搭噶的事情，这些清北并没有传授，这也是我后来反思为什么清北的高级人才往往喜欢呆在欧美，或许是因为更加单纯的学术环境。
　　毕业后一直自觉被排挤在核心之外的小张，在科室管理层更新迭代一年内自觉被pua得濒临崩溃，于2022年罹患了癌症，早期。在得知检查结果的那一刻，小张伤心欲绝。犹记得，我赶到医院陪她，做了不少附加检查，拜访许多专家，在一个严谨的老教授给出偏谨慎的治疗方案后，她坐在诊室旁的台阶上，不顾来往的行人，放声大哭。在遭受手术、化疗、放疗等痛不欲生的治疗过程，和掉发、光头等非人的精神折磨后，身心极度虚弱，即便再此时，有的领导还因为小事电话批评，导致了她的心灰意冷。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她知道，我也知道。每当我们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躺在被窝里，我们的心始终拧在一起。那天，在做了点准备的情况下，我致电了她的某领导，感谢了关照，委婉的提醒了下特殊时期，请求关心的话等等，领导大概也听懂了话中之意，这使得在小张重新上班前至少还保持着相安无事，一切太平。
　　放疗后，随着头发慢慢长出来，人的精神也随着好起来，由于病假期间不但没有收入，还得自掏腰包交公积金和社保，小张迫不及待的要回到单位上班，家人反复叮嘱，一定要保持好心态，领导交代的任务，完成不了的就先不要接，特别是需要操心和容易导致纠结的工作。起初，坚持挺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张追求完美的性格又开始显露出来，大小事追求精益求精，事情办的漂亮，领导自然高兴，加上遇到疫情，科里人员紧张，更多的任务被强加到了头上，不懂拒绝的小张再次陷入了苦恼，家人的建议她自觉做不到，领导的工作安排又压得透不过气来，年前的一个月里，人已进入高负荷的运转状态。
　　压倒人的往往不是最后那一根稻草。科里今年的晋升形式有点复杂，这个专业本就是满足条件是一坎，达到晋升是更难的一坎，因为成果可能不突出，即便是满足了条件，或许还受到诸如强弱科室、领军人物等等诸多方面的制约，需要好几年才会真正有机会纳入考量。但有一点是几乎准确的，就是某个科室满足条件的人员基数大，能有一两个突破的可能性就越大。今年站在科室前列的，是前任领导的学生。
　　腊月的尾巴，到处已经张灯结彩，因为疫情几年未回家的人们纷纷踏上了返程的旅途，大街上较以往更加清冷，到处空荡荡的。一天回家，小张心事重重的说，被不满足今年晋升要求了，说是科领导认为她这几年从事的工作不能算做工作量，而新调整的晋升标准是要达到科平均工作量，如果未来几年单位依旧是这个标准，那意味着在现有科研成果有效的五年内，将很难再有晋升资格，这几年刻苦钻研的成果，将化为泡影。那是一盏盏夜灯下的辛劳，那是一次次濒临放弃又自我鼓励的坚韧，那是一次次面对困难无助勇敢的坚持，十年如一日，现在，一句话便毁了。
　　本来今年只是试试水，并没有抱任何希望，所以尝试着和领导去沟通，被领导一口回绝，态度强硬，心灰意冷。看着爱人一脸愁容，听着无可奈何的言语，脑子里回想的是一年前，在小张确诊前两天，被领导冷言批评后蜷缩在小区角落里痛哭的小张，回想的是，超强的化疗疗程中痛不欲生的疼得直哭的小张，回想的是当初博士毕业来到南方大都市，怀揣着对未来美好向往、天真无邪的小张。
　　人都说人改变不了环境，只能改变自己。小张在工作过程中不断尝试向领导表达自己的尊重，逢年过节、生日等重要时刻总想着做点表示，在工作中也是尽量不去反驳领导的不当决策，可是换来的是对工作能力的高度认可、对工作内容无止境的追加和对个人的漠不关心，小张生病后，她之前的工作分配给很多人个人来做，但却几乎无人能比之前完成的更好。
　　希望破灭了。刚刚燃起的熊熊烈火被人为的残酷地浇灭了。何去何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