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太太的客厅之弥沙之春（68）

　　寒风料峭，早春二月！这是一个工作日，今天早晨，滕二爷特地早早起来，骑着心爱的小电驴送二猴子去学校。然后呢，又回到家里，认真的和文英太太一起吃了一顿早餐。随后夫妻两个换好工作服。滕二爷还是一身海军蓝色的双排扣西装。而文英太也穿上了一件白色与淡粉香交织的粗呢香奈儿早春经典套装。她本想配上一条圣罗兰的暗灰吸烟裤！但是真正拿起那条裤子的时候，想了想，又放下了。这种衣服对体型的要求高，如今她的身材圆润了。腹部和臀部也都有赘肉了，望着镜中的自己，这个典型的京城上中产全职主妇，英太太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失望与羞耻。在这个群体里，女性的身材意味着她自律的程度。无论是热瑜伽，普拉提，还是溶脂针SPA水疗，有很多方式来帮你塑身。但文英太太实在是没法接受，因为她的甲状腺出现了亢奋，这些介入性的减肥方法都不适合她。当然，她的丈夫，那个嘴甜的滕二爷会为她提供很多正面的信心支持。高个子的丈夫望着略带伤感的妻子，走过来，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就是一颗饱满的珍珠。＂随后滕二爷捡了一条丝绒的及膝连衣裙，对妻子说：＂穿这个吧！＂这种高腰线设计的连衣裙，借于下午茶装和正装之间，垂直而下的剪裁可以包裹住腹部和腰部的赘肉，但是那位40有五的妈妈，对这件衣服却深感失望。因为在她的周围有，非常多的女性都能够把腰围保持在二尺二以内，都能够保持苗条的身材，和丈夫在一起，熠熠生辉的出场。毕竟男人既然有这个财力，而女性就要把这种财力变成一种品位，变成一种阶层标识，但是对此，文英太太已经无能为力了……丈夫的夸奖，那蜜言甜嘴的恭维， 英太太如今彻底不相信了。因为她知道那是男人在敷衍她。带惯了团队的丈夫知道如何安抚下属的情绪。有时候文英觉得在家里丈夫也是一个职业经理人。老练权谋。言不由衷。原因很简单，1000公里以外有一个窈窕的灵动的，能歌善舞的姑娘，她有青春的面庞和袅娜身姿，而且＂每一寸都是活的。＂这是滕二爷对那个姑娘的评价。
　　文英太太第一次见到莉莉的时候，她才20出头，那种舞蹈生的身姿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毕竟从小的童子功，把她们的身材塑形的非常完美，像一件艺术品。既不是直挺挺的标枪，也不是含胸驼背的弯枝，那种的曲线是经过严格的肌肉管理的，而这样的女人，会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亲昵，嬉戏。想到这里，作为一个容颜老去的妻子，心里的那种隐隐的痛是不可言说的。悔教夫婿觅封侯。
　　但英太太的痛苦，在她的圈子里却不被大家所接受，原因很简单。＂世人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红楼梦里，贾母这句话在今天依然有影响力。在这个满眼浮华的镀金圈子里，有几个丈夫又能够保证冰清玉洁呢，夫人们安慰着她：抓大放小，正室风范。然后就是那句：＂你有两个儿子，你怕什么？你们家老滕又不是那种不顾家的人，不管怎么说？你儿子是嫡子呀！＂有嫡有庶，有正有偏。一句话又回到了红楼梦里。
　　说这话的人是位老大姐，老大姐如今已经60多岁了，也是胖乎乎的身材。谈笑风声的时刻，眉眼之间既有慈祥又有肃穆。她穿着一件琵琶领开身中式对襟儿团花长袄。那玄色的缂丝团花，时隐时现。让人觉得有趣的是，这件衣服的每一个扣子都是用老象牙雕成的，圆圆滚滚的乳白扣子，刻的满是镂空的卍福。这是以前宫廷内造的手艺，在京城里，只有几家顶级华服定制工坊，才能够提供。这是京派贵妇的雍容优雅，她们对那种强调腰身曲线的旗袍不屑一顾，推崇的是一派自在安然，信步闲庭的范儿。老大姐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在左手上带了一只翠镯。这翠镯的样子也很丑。乌绿色系的镯子，活像酒瓶子底做的，就是那种绿绿的啤酒瓶子改装的。但实际上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老坑料。这一个镯子的价格，就是一套北京的三居室。可就算是把大三居戴在手腕上又如何？这位夫人的老公在圈子里是个尽人皆知的长情之人，他和一个艺人长期有瓜葛，每到那个艺人的片子杀青的时候，老头必然会送上一份厚礼。老两口一年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平时也就是隔着大西洋相互问候一下。老太太，如今长居纽约，陪着小闺女在那里读书，而大儿子已经进入董事会了。
　　今天穿着正式的文英太太，就是要和丈夫一起去拜访这位老大姐。老大姐也到北京来开会了，毕竟她也是一位董事。之后呢，她要和文英太太一起共进午餐吧！用老大姐的话说：＂小滕，我就不带他了，让他们自己去吃工作餐。英儿呀，咱们姐俩得好好聚聚，我定了一个广式的餐厅。走，好好聊聊去。
　　老太太的先生是一位业内著名的投资人，这次和滕二爷代表的集团方面一起在北京会面。就是为了商讨一笔逾期债务的处理事项。用老大姐的话说：＂他们谈他们的，咱们聊咱们的，说不到一块去！走，跟我走！＂于是谈笑之中，兵分两路。大姐拽着文英出了办公室向左走，而那几位男人则在一片轻声谈笑中，向右转了。在楼梯的尽头，几位高管正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他们，小会议室的门已经打开了……是啊，说不到一块儿去呀！男人谈的是经纬天下，而女人谈的是孩子和家。在这个圈子里，两性之间的分工就是这样设定的。
　　既然一个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独裁者，而另一个又怎能和他平起平坐呢？在这个圈层里，所谓的女权是稀缺的。即便有少数女性能够进入会议室，能够坐在那张桌子后面，下场博弈。那也是在她们放弃了自己的女性特征和女性权利之后，才换来的这张席位。在上市企业的女高管里，不婚不育或者单身独居的现象非常普遍。因为如果你想获得董事会的信任，你就要摆脱那种妈妈和妻子的形象。你就要让别人知道，你是全心全意的为公司服务的。你不会受到任何私人情绪的打扰，孩子和丈夫对女性的情绪的影响，是负面的。而妻子儿女对男人情绪的影响，却是正面的。这可以让他们更有动力更充满斗志。
　　＂男人的成功是江山，女人的成功是儿子。＂大姐一边咔着乌龙，一边对文英传道授业。
　　前一阵，滕家大姑奶奶在网上看到了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女人的烦恼都是男人给的。＂这是个网络大v的发言，对她的抱怨，很多女性都非常赞同，但是滕家大姑奶奶看了这文，却觉得哀伤，这就是人们给女性的刻板定义。仿佛女人的情绪心思永远都是家长里短，女人的考量永远局限于老公孩童。这个宏大的世界，有那么多的领域，但女性却只能屈居一偶，缠绵悱恻！
　　这是地产集团二十二楼的周一。小会议室里，滕二爷横刀立马，抖擞阵前。在他身后，是赵胖子率领的一众高管，摆开的一字长蛇阵。纷纷打开的笔记本里，是寒光凛冽的兵器。滕二爷微微向前拉了一下椅子，并下意识的系了一下衬衫的袖扣，这就是进军号角。无声的战鼓在擂响。一场厮杀开始了。面对金融大佬的陈兵百万，今日里，有大势加持的滕二爷，已经不是那个穷兵末路，一腔孤勇的赵子龙了。在来时的汽车上，他志在必得的朗声告诉上海总部：＂二爷我今天要温酒斩华雄。＂从上午直到黄昏……从北京连线纽约……
　　在丈夫阵前厮杀的时候，英太太正陪着老大姐，在不远处的酒店里淡淡的饮茶。虽然，这二位妇女的丈夫，关系复杂。是在对手与合作伙伴中来回切换的利益纠葛体，但她们却可以是最简单最贴心的朋友，因为她们的敌人是年轻的同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既然这个上层圈子是这样排布的，你又能指望男女双方能够同场角力的机会吗？
　　在距离北京400公里外的地方，还有一位滕家的子孙，在那里满心惆怅，满头烦乱。她就是县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小企鹅。小企鹅在她所生活的这个，叫大喜村的农庄里，也是一个处于上层圈子的人物。她是村里唯一一个吃公家饭的女教师，而她的丈夫也是村里知名的公家人。小企鹅的家中非常殷实，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这在农村是很罕见的。而且企鹅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她上过大学，同时她也是村里公认的美人，虽然个子不高，虽然并不苗条，但小企鹅拥有村里其他女孩非常羡艳的，一身雪白的肌肤。据说，当年小企鹅在中学念书时，同学们就叫她白雪公主。的确，她那一身洁白细腻的肤色，来自于这个家族祖上的俄罗斯血统。这种血统在有的子孙身上是一头卷发，在有的子孙身上是两腿汗毛，而小企鹅幸运的得到了这如雪的肌肤，她就像是个中奖的宝宝，因此而赢得了其他女孩的羡慕。除此之外呢，企鹅几乎是村里女孩儿的生活天花板，和时尚阿婆主。她是村里唯一一个拥有正版香奶奶包包的女孩。她把这个包包放在一个塑料盒子里。摆在自家二楼卧室的外间。其他小村姑来她家参观的时候，望着那黑色的小羊皮2.55链条包都发出了，哇塞的惊讶！以至于那些女孩，悄悄地把小企鹅的家，叫香奶奶庙。
　　这是小企鹅系出名门的标志。据她说，她在北京的亲戚拥有非常漂亮的住宅，而在上海的亲戚家中满是辉煌。这种身份背景，让企鹅成为了村里女孩中最受瞩目的那个。而追求她的男生，也是村里最有实力的小伙。有霸道小总裁，炸麻花世家的继承人赵大虎，还有律政精英，就是她现在的丈夫，成为公家人的李大憨。政商两界的二代，都曾经拜倒在企鹅的石榴裙下，在大喜村，小企鹅就是女孩的幸运天花板。
　　可如今呢？如今小企鹅独自坐在位于村东头上坡的，自家乡村版小豪宅里，趴在窗台上凭栏远眺。望着那猪圈里肥壮的母猪和小猪，心生伤感。大憨给他发了好多次短信，每一个都很长。大憨他娘甚至还跑过来憨皮二脸的给企鹅送豆腐，送她爱吃的腌江豆角，还有特地给她做的年糕。二憨他爹开着三轮车也来过好几次，但是没上楼，在一楼和企鹅娘，企鹅爹在那里秘密的谈了好长时间。当然，企鹅也没下去。最后企鹅娘上楼来了，把炕上的小鹅宝抱了起来，然后扭头要走……企鹅生气了，瞪着眼对娘说：＂你把孩子抱出去干嘛？放在这儿。＂鹅娘皱着眉，为难地对企鹅说：＂他爷爷想来看看孙子，我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看吧。人家大老远的来了，你看这天又挺冷，姑奶奶，咱得留人家吃顿饭吧！＂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额娘又慢腾腾踱的踱了过来，对企鹅说：＂你下去和你公公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吧。＂小企鹅怒目而视，愤愤地对娘说：＂你们让他进门，我就不说什么了，还让我下去陪他吃饭，咋那大脸呢？他儿子干啥事了，他不知道啊？去去去，赶紧把孩子给我抱上来，我该奶孩子了！＂额娘也不敢说话了，低着头姗姗的走了，在楼梯上，她遇到了企鹅爹，企鹅爹刚想朝楼上喊，被鹅娘按住，微微的摆了摆手。于是老两口嘀咕嘀咕，也就又下去了，到了最后，企鹅也没下楼，没和她公公一起吃饭。
　　天擦黑，晚不晌了，企鹅她公公说：＂庆家，我也走了，太黑了，路上不好开车。＂鹅爹还跑去送了送，一直送到大门口，大铁门一开，院里的狗跟着叫了两声，趴在楼上的企鹅把这一切看了个满眼，心里更加气愤了。她回头对进屋的娘说：＂你们还真把他们家人当且了，串什么串，以后不让他们进门。＂鹅娘抱着孩子为难地说：＂咋说也是公婆哩，咋能真不让人家进门呢？你这气也该消消了，都多长时间了，闹了快俩礼拜了，再怎么着，你也不能总在娘家呆着呀？大憨是不敢进门，实际上他在村里都转悠了五六回了。＂＂要回你回去，你去跟他们过去。＂小企鹅一听娘这话，怒气就来了，她一把把孩子夺过来，说：＂我一辈子也不回去了，怎么着，娘家还不容我了？＂可她娘却正色的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不是娘家不容你，是我和你爹都不愿意看着你就这样和大憨闹下去，日子还得往下过。流水似的，过了这段就好了，你不能总揪着他的错呀！这回教训也给他了，他也下跪了，检查也写了，字据也立了，都按了红手印儿了，你婆婆又跑来求三化四的，还让你四婶子也帮着说情，差不多就得了。男人在外面，多多少少会有点儿事儿，咱不能总揪着不放，还得看态度……＂企鹅娘在那里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怎的，自从小企鹅出嫁之后，娘对她反而有点儿怯怯的敬畏了。毕竟姑奶奶长大了，如今她就是这家的当家人了，当娘的反而矮了一头，于是她就这样秧个着女儿。
　　正在这个当口门帘子一挑，鹅爹也进来了，这老汉倒不像他媳妇似的说软话，而是上来就吼了一句：＂差不多就得了。大憨如今知道错了，你公婆把台阶都给你摆在这儿了，下一步吧，别闹了！回头明天我上集上买点肉，招呼大憨回来过个二月二，这事就过去了！＂
　　企鹅从炕上跳下来，伸手把父母都推走了，随后砰的一下子把门关上，自己回到屋里爬到炕上，靠着被垛坐在那里望着院外，望着猪圈里那头母猪，呜呜的哭了……
　　这婚也结了。这人也嫁了。小鹅宝也生了，骄傲的企鹅彻底从一个小公主变成一个职业女性兼已婚有娃妈了！她嫁的丈夫在村里是有名有号的，一等一的精英青年。那相貌没得说。虽然个子不太高，只有一米七三，但是壮壮实实的站在那里，一挺，像一颗敦实大榆树！而且门第也好。丈夫家里日子殷实，在镇上的一个饭馆里还有股份呢！至于收入吗？也不差！一个月，里里外外得抓闹个五六千。有时到了年底甚至还能上了五位数，这在农家人，看来简直就是乡村版的百万年薪呀！要知道，在村办的纸盒厂里工作，一个月只有2000元的收入。而且纸盒厂的工作时断时有，不稳定。可小企鹅的丈夫却是个公家人呀。如今这铁饭碗，在当下的经济状态下含金量多高呀！而且他们的孩子鹅宝以后能到镇上去读书，大憨家在镇上有商品房。还可以进重点小学，重点中学，甚至去唐山市里。哎呀，这都是一般农妇，不可想象的，乡村贵妇生活呀！
　　小企鹅的家，位于村里地段最好，环境最佳的上坡板块，紧挨着小卖部，小广场，村口大路，这里是大喜村的CBD，乡村版的陆家嘴啊！
　　＂这么好的男人，到哪去找！这样宽敞的日子，你得知足。＂鹅娘在嘴里一遍一遍的叨咕着。在这个农村的50大娘的眼里，大憨，这个百分之99的好小伙，还是个青年俊才。就算是他偶尔有一次。去了那个啥，那个形象模糊的洗脚门市部，去按了个摩，洗了个脚，然后又把五百块钱的票子，留在了那个，说不清的地方……＂但只要他改，就是好孩子。只要他能够回头，保证下次不犯了，就是好女婿。谁还没点错呀？女人得用温柔把男人拴住，你不能上来就狠打很闹啊！＂
　　二本毕业的乡村教师小企鹅，把自己的遭遇向滕家大姑奶奶哭诉了起来。就像当年那个毕业于部属重点院校的研究生文英太太，把她的遭遇向大姑奶奶哭诉一样。
　　前一段时间，网上有个著名的事件。日本女权作家上野千鹤子对话北大女生，全嘻嘻。一位毕业了十年的北大女生在谈起自己的婚姻的时候，不知是伤感，还是无奈的平静表述着：我本来不想要孩子，为了保住这桩婚姻，我就得选择生育。有一次我发现丈夫在外面接受了某种服务，我就得反思了，是不是我在某一方面不能够满足他。
　　即便是毕业于一流名校，即便是能够有一份很好的事业，在对待丈夫态度上，无论是北大毕业的职业精英，还是财经类部属重点院校毕业的全职妈妈，甚至于还有许多非常优雅，非常有能力的高知女性，她们选择的都是一种态度。
　　而这种态度，在小企鹅这接受不了。用她的话说，我这口气横在这儿，顺不下去，我如今哺育着我们的儿子，而他呢，他在外面做什么？大憨在我心中的形象彻底坍塌了，这个从初二就喜欢我的男生，怎么能做出这种让人恶心的事儿？他说他是被人家拉着去的，他说他是喝多了，他说是哥们怂恿的……但我总觉得这都不是借口，虽然他满心忏悔，虽然他泪流满面的跪下来向我哀求，但我这心里这条伤疤抹不去了。
　　对此，滕家大姑奶奶又能说什么呢？这个社会给予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定位，给予他们不同的权利与诱惑。这就决定了这样的事情会层出不穷，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从大喜村到中关村，从马家集到陆家嘴，甚至是从亚洲到欧洲到美洲……二月初始，早春之时，这个让人无奈的迷沙仲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