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坝的兇案与洋坟

　　作者：方成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成都，宁静美丽的华西埧突发一起兇杀案，民间称洋马儿事件，震惊中外。
　　华西埧在成都城南，是华西协合大学校所在地。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在川的各基督教差会决定联合创办一所高等学府，地址定在四川政治文化中心成都。随即，学校着手筹建，在城南购买土地，建筑校舍。五年后（1910年）大学正式成立，定名华西协合大学。它是中国西部唯一的一所由美国、英国、加拿大三国基督教会五个差会（美以美会、公谊会、英美会、浸礼会、圣公会）联合创办的基督教会大学，故校名有协合二字，成都市民称五洋学堂；学校所在的地盘，就是有名的华西埧。
　　华西协合大学校既有医科、牙科，又有文理科、神学院；管理人员及教师西人较多，且携家带口。
　　兇案的受害者是华西协合大学副校长苏道璞（C。M。Stubbs）英国利物浦大学的理学博士，1913年来成都医学传教。他是华西协合大学化学系的创办者，从英国引进了先进化学设备和器材用于教学。从1928年开始，苏道璞担任大学的副校长一职。
　　1930年5月30日晚9时左右，天已黑尽，校园静如止水；苏道璞参加基督教学生运动促进社的会议后，骑车回广益坝的家，路过赫斐楼（现四教学楼），树枝下突然窜出一条黑影，一扁担挥过来，击中了他的头部，紧接着，背后又窜出两个人，手持尖刀，朝他身上狠狠扎去。趁苏道璞倒地，三名歹徒将自行车夺走，逃之夭夭。
　　另外一个版本：1930年5月30日晚，苏道璞在赫斐楼办完事，发现几个人正在偷自行车；苏道璞的突然出现，让偷车贼恐慌，有人先用扁担砍向苏道璞，接着有人捅了七刀，苏道璞应声倒地，他们便抢走了自行车，落荒而逃。致命的几刀，扎在肺部、肾脏，鲜血溅开，苏道璞无力呼喊，只能呻吟。随后，被学校学生发现，后转至四圣祠北街12号仁济医院。
　　5月31日星期日下午，经过抢救，苏道璞从昏迷中醒来，意识到自己42岁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遂向着院长胡祖遗，向着他的妻子，断断续续口述了遗嘱：代我要求学校转告中国政府，不要因为我受重伤，引起中英两国关系恶化。不要让英国政府出面干预，这是我的恳求！。他还想说什么，嘴唇蠕动着。妻子伏在他枕边，倾听着，但他气息渐弱。6月1日星期一，苏道璞因肺与肾损伤太重而逝世，年仅42岁。苏师母要求中囯政府不要处死兇手，以免他们的妻子也成为寡妇；还去监狱探望过兇手。这一兇案，起因很简单。有几个匪人看起了苏每天骑的一辆三枪（一说是莱宁）牌自行车。那时候成都的自行车又叫洋马儿，比80年代的奥拓还金贵；匪徒晚上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用匕首刺杀苏，抢走了自行车。案发后，成都警方探员，在北新街一个自行车店发现了这辆车，于是绰号莽娃儿的歹人被逮，供出其他两人，一并归案。
　　当时，英国的报纸，包括后来的书籍都反复强调，那一天是五卅的5周年，这是中国人对英国人的报复行为。
　　其实罪犯不是故意要杀外国人，没有任何政治动机。他们不知道什么五卅，更不懂法律，行窃时被撞上了，才动了杀机。
　　在追悼会上，华西协合大学文学院院长费尔朴博士评价苏道璞一生说：苏道璞，基督忠诚的信徒，完全有资格把自己的生命当作永恒的祭物为人类献在和平与良善的祭坛上。。
　　追悼会结束后，9个学生把苏道璞博士的遗体葬在华西协合大学的坟园里（一说葬在校园里）。
　　华西坝的位置，曾为五代时孟蜀后花园、明代蜀王府花园；这里说的坟园，应该不在华西埧的范围内。华西埧本来就在城南郊外，校园以南，更是农田坟地交错；青春岛与洋坟，就镶嵌在农田之间。
　　1949年以后的四川医学院拿不出华西坝的地契，相当于没有房产证和土地证，最后就被蚕食成现在的范围。
　　美丽的华西埧，曾有著名的八景：钟楼映月、鸳鸯小桥、三台点兵、对牛弹琴、孤岛天堂、柳塘压雪、后坝洋坟、青春小岛。
　　其中前面六景，确在现华西埧上，但洋坟和青春岛，则在华西埧以南。
　　当年在华西埧的西人及其家属，成人儿童有亡殁者，均埋葬在一个墓园内，本地人称洋坟。这个墓园不在校园内，而是在华西埧以南。在1948年的成都地图上，用矩形线段标出了这个墓园的位置，符号表示坟地，与现在的地图位置对照，应在人民南路四段西侧、省体育馆内（地图上长红线是现人民南路）。
　　上世纪五十年代，破除封建迷信，保留坟地，本不容易；更不用说西人墓地。1958年修建人民南路时，洋坟被拆除，没留下半砖寸瓦。
　　其实在国内各地，也有外国人去世后留下的洋坟。例如修建滇越铁路死去的外国人，在云南开远就留下一座洋坟。
　　有时想起来觉得奇怪，你说白求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是支援中国反法西斯战争；那些传教士，携家带口跑中国来办学办医院，是移民？是个人寻出路？是文化侵略？是啥信仰？反正现在若喊哪个一家人去支援非洲哪个部落，没得哪个愿意。
　　不过不管他们为啥要来中国，现在西南地区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华西口腔、华西医院、华西医科大学，当年的中西合壁校舍，还在用来培养医学人才。
　　1941年在钟楼旁建成的化学楼（现二教学楼）命名苏道璞化学楼；广益坝中苏道璞上下班的一条路命名道璞路。
　　坟不在了，但楼还在，路还在，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