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真史航共话亦仙亦侠福尔摩斯

　　2022年，作为首个中文版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的出版方，中华书局在2012年插图新注新译本的基础上，推出全新打造的插图珍藏版，修订译文，增补注释，实现了内容的全面升级，获得读者好评。
　　为了回顾这套全集的翻译和出版历程，进一步理解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不朽价值，2023年2月25日，中华书局特别邀请《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插图珍藏版）》的译者李家真做客北京图书订货会，与读者分享自己接触福尔摩斯的契机，决定重译的原因，以及新译本对于时代氛围还原和文学价值重申的重要意义。2月26日，译者李家真再次和著名编剧、策划人、影评人史航一起来到北京前门PAGEONE书店，同时做客中华书局直播间，和线上线下的朋友们畅谈说不尽的福尔摩斯。
　　李家真：翻译全集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劳动
　　在25日的分享会上，李家真首先与读者分享了自己与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不解之缘。四十年前，当他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读过了中译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的部分篇章，觉得这是一本好玩有趣的通俗侦探小说。二十五年前，他第一次完整读完英文原版的福尔摩斯全集，发现其中的故事情节和主角与中译本基本相同，但却多出了更为丰富的韵味。直到十五年前，当他再次阅读福尔摩斯全集时，才意识到这不是一部简单的通俗侦探小说，而是一部堪称文学经典的著作，在作者优美典雅的文笔中，其实包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但在过往的中文译本中，原著的文学价值并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于是他萌生了重新翻译这套书的想法。在一年多的时间中，他不间断地进行翻译和注释工作，最终完成了一百五十万字的全新译注版本。
　　北京图订会活动现场
　　翻译全集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劳动，需要耗费译者大量心血。李家真说，他之所以下定决心投入这份工作，不仅由于对福尔摩斯和华生这两位智力和人品超群的英雄的喜爱，更是出于对作者的尊重，希望通过精准的翻译，完美地呈现出原作的样貌。
　　十年之后，李家真在2012年版本的基础上进一步改进，增设了300多条注释，总共1500多条注释，由中华书局推出更为完善的插图珍藏版，可以说是目前全世界福尔摩斯译注版本中注释最多的一版。
　　作为译者，李家真始终坚持的信条是，凡是值得译介到中文世界的外国文学作品，它的作者一定是有着了不起的思想和文笔的人。译者的翻译必须真正做到对得起这样伟大的作者，并且真实呈现出这样伟大的作者的思想和文笔，也唯有如此，才能对得起阅读作品的读者。
　　谈到新译本的文学价值，李家真认为，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对作品中的时代感和在场感的真实还原。无论是字句的选择还是注释的处理，李家真都突出了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文学作品的风格，为译作增添了文化氛围和历史意味。李家真指出，虽然维多利亚时代的字词和语法与现代英语没有差别，但由于英国尊重秩序等级的传统的影响，在风格上更加婉转和繁复。而作者的文笔不仅反映出同时代的文风，也有自己独具的特点。作者柯南道尔是一个充满自信、有男子气概的人，一生的经历非常丰富，所以他的文字中也蕴涵着刚健大气的美。这些特征都要在译文中展现出来。
　　史航：福尔摩斯和华生代表了老派绅士的情谊
　　在26日北京前门PAGEONE书店的分享会上，两位嘉宾围绕《福尔摩斯探案集（插图珍藏版）》展开了精彩的讨论。史航提到，他儿时最早接触的外国文学作品就是福尔摩斯系列，福尔摩斯小说对于他三观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也进一步增进了他的修养。但对他产生深刻影响的并不是与探案直接相关的内容，而是人物的性格和主题思想。他引用博尔赫斯的话，认为喜欢侦探小说的人都是老实人，相信世间还有秩序，幻想所有的坏人都能被一网打尽。对于李家真谈到的通俗小说概念，史航认为，通俗并不天然廉价。例如作家毛姆和杨绛小说中的高智商、高情商的人物也喜欢阅读推理小说和福尔摩斯。
　　PageOne书店活动现场史航和李家真
　　中国传统的文艺批评主张知人论世，如果要评价一位作家，应该对他的时代有所了解。故谈论福尔摩斯，不能绕过他所诞生的社会背景。李家真觉得，对于喜欢历史文化的读者来说，福尔摩斯系列不仅仅是探案小说，更是一幅历史风情画卷，就像十九世纪伦敦的清明上河图，包含着丰富的内容。作者柯南道尔出生时正值大英帝国达到极盛，并即将开始走下坡路的时期。福尔摩斯小说的创作绵延了四十年的时间，作品也反映出英国社会四十年的剧烈变迁，比如电铃、电话、汽车等现代设备的出现，以及伦敦人口的激增所带来的犯罪数量的增加，为福尔摩斯这样的神探提供了施展的舞台。同时，印刷、交通和邮政技术的进步也为作品的普及提供了便利。大众杂志的诞生使小说能够接触到广泛受众，劳动法改革后工人闲暇时间增多，义务教育法的实施导致人口识字率上升，以上种种因素都为福尔摩斯小说准备了大量的读者。在这样的背景下，小说以作者不曾料想的速度风靡开来，流行至今。
　　史航则表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或者通过不同译本阅读福尔摩斯，获得的对福尔摩斯的了解是不同的。比如在之前的经验中，福尔摩斯小说中似乎不涉及女性主题，但《波西米亚丑闻》一篇中的艾琳艾德勒女士就有很重要的地位，体现了福尔摩斯对女性的态度以及对智慧的尊敬。
　　对于福尔摩斯的人物形象与其他侦探小说主角的区别，两位学者表达了各自的理解。李家真认为，和现代侦探小说相比，福尔摩斯是最接近神的侦探，和凡人的距离感远远超过其他侦探形象。其他的侦探人物大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也许具备某些优秀品质，但和凡人之间没有难以逾越的鸿沟。而福尔摩斯却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史航则补充，福尔摩斯的特点可以用中华书局1916年版本中提到的亦仙亦侠来形容，仙和侠字都以单立人作为部首，但却不是对于人的指称。大家喜欢福尔摩斯，就是因为他不是我辈中人。
　　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关系，一直被读者津津乐道。史航认为，他们代表了一种老派绅士之间的情谊，没有相互算计和利益交换，距离我们很遥远。虽然我们不能在现实的朋友圈中建立这样的人际关系，但他们的感情也为我们保留了一扇天窗，虽然不能出入，但可以仰望。
　　在李家真看来，华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朋友，他既能欣赏福尔摩斯常人无法企及的优点，也能原谅他的不近人情等瑕疵，而不会因此丧失对他的敬仰。这两位主角已经成为了不朽的文学形象。史航用变压器来比喻华生，是华生让福尔摩斯和世界的联系不至于中断。福尔摩斯不一定因为华生而瞧得起这个世界，但会因为华生更想维护这个世界。他又进一步指出，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做华生，要有足够开阔的心胸才能做到。
　　南都记者黄茜